燕赤霞说会想办法便真的会去想。



    他一边接了整肃城内秩序执行宵禁的任务，一边准备再次和庙祝过一遍审。



    离开方才议事的房间，回道府衙为他留的办公室单间，其实就是一个半开放的房间。这还是因为他在上一次清理寺庙、宫观的事情上冲锋在前，享乐在后，立下数不清的大功。府衙才同意给他一个单间，就这还得朱知府用其他名义特批下。大明朝立国两百多载，各种规矩、潜规则繁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又有一群人盯着，想要痛痛快快都难！



    修道之人，心性坚韧澄明，欲要动摇，必须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要想找到庙祝的弱点是什么，应该对庙祝做个全面的了解。



    他令人寻了上次做的州府佛道两教的档案中的正一派相关文件，找到南苏村土庙和崂山玉清宫。



    “燕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由于有燕赤霞的担保，加上宁采臣生员的身份，因此他没有被关起来，反而得以在燕赤霞身边帮忙。



    燕赤霞没回答，拿了一张纸递给他，示意他先看。



    “张可大，第三十五代天师，字子贤，十二岁继位。时鄱阳湖涨水，坏民房屋，命治之，以符投江，死白蛇，水复故。钱塘潮决，水淹三门，诏治之，投铁符于潭，潮遂退。又大旱蝗灾，命斋醮于太乙宫，雨落蝗死。帝召见，赐号观妙先生，敕提举三山符录，重建真懿观……”



    宁采臣读的有些结巴了……他本来就很聪明，又在兰若寺妖魔作乱的时候全程参与，当然有所感悟。



    燕赤霞知道他在想什么，同样他也有此怀疑：“元世祖忽必烈曾经下诏他进京详询长生久视之道。”



    宁采臣不可思议的说到：“这也太离谱了，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燕兄，你难道会信？”



    燕赤霞再次斩钉截铁的说：“首先，登州总兵绝对不是天师的转世之身。”



    他不光对宁采车这么说，就算是崇祯皇帝来了，正一派的现任天师来了，他也绝对会这么讲。



    “燕兄，咱们这么猜肯定是猜不出来的。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人大老远的专门策划了此事，在最不能动手的地方动手，想来就是要用张总兵的身份做文章。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去直接提审庙祝。”宁采臣直接道。这已经非常违背他内心一直坚持的理念了，不过涉及朝廷英烈，当然不可马虎。



    “你跟我去！”



    说完，他换了一身常服，取了一些从前收缴过来的符篆，和宁采臣直奔牢房而去。



    两人自从早上吃过饭后，到现在马上就要夜里什么都没吃，于是到了牢中，给了狱卒几分银子，令他找人置办些酒菜送来。



    他们也不嫌晦气，直接令人请了庙祝过来边吃边审。



    庙祝在牢里倒是没有受什么罪，许是府衙的人都忙着守城一事，暂时来不及提讯，因此让他逍遥一会儿。只是他此刻已经脱下了法服，一身常服打扮。青色的袍子已经洗的发白，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冠以法天，有三光之象；裙以法地，有五岳之形；帔法阴阳，有生成之德。总谓法服，名曰出家。内服己身，六根三业，调练形神；外服众生，三涂五道，救拔人天，遍及圣凡，知有所法，景行可尊。又法天尊圣真仙服，住持经戒，教化人间，必使师资相习，真道流通，易此俗衣，着彼仙服，道能服物，德可法人，以是因缘，名法服也。



    燕赤霞知道他们这些道人的讲究，因此也没有问他原来的法服去了哪里等等。



    “登州总兵张可大和三十五代天师是什么关系，为何妖邪要害他？”



    “燕捕头说的是什么，在下有些听不懂。”



    “出家人戒谎言，诳骗。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庙祝出家人犯戒，惩罚比普通人更加严重。”



    庙祝撵着漂亮的胡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两者没有关系。不过是妖道强行邪术害人性命，坏出家人名声。此事玉清宫的人已经在查，详细情况贫道也不清楚了。”



    “妖道，哪里的妖道。为何没有报告官署？”



    “燕捕头，朝廷是有专门的的处理此事的衙门的。”



    “庙祝，朝廷衙门的效率我比你清楚。你若是指望他们来处理，怕是莱州都要丢了，他们甚至都没派出人来。我看你并不是丧心病狂之人，为何对满城的生灵都不在乎呢？登州城破后，上至士绅豪族，下到小民百姓十不存一，难道你要让莱州的百姓遭此大难吗？”



    燕赤霞并没有给庙祝上刑罚，他甚至没安排人给他带枷锁。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面摆满了狱卒买来的饭菜，口味虽然一般，但好在量大管饱。



    只是庙祝显然没有什么胃口，敌人的疯狂大胆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而莱州知府和下属的正直聪明也让他们措手不及。



    “我只知道与前朝的国师有关，至于具体的组织和内里的运作不清楚。”



    “和白莲教有关系吗？”



    “有！”



    庙祝没有任何意外燕赤霞会知道，毕竟莱州府大大小小的寺庙、宫观都被他捣毁了，那比前面两者邪恶的多的白莲教没道理会存活下来。一旦抄了白莲教，结合手中现有的资料信息，会往那个方向联想也是可能的。



    但宁采臣知道庙祝有些想当然。能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筛选出有用的，同时还能抓住关键点，大胆推测，小心求证，这本身已经是极高的能力了。



    宁采臣读书较多，如果拿燕赤霞和史书上的人物对比，他发现并不逊色多少。



    “白莲教从隋唐之时便已经流传，本朝曾经多次作乱起事。成化年间甚至勾结蒙古部落袭击九边，于河套地区铸板升城。其信奉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又有弥勒降世传说，吸引无知百姓追随。朝廷屡次剿灭，都不能彻底断绝。”



    “所以说白莲教和前朝国师早就有了勾结？”



    庙祝便道：“白莲教本是净土宗为依托发展起来的宗派，前朝时发展出不出家不受戒在家修行的白莲道人，一时之间信众颇多，堪比传统佛道两家。元庭两次禁止两次放开更是助涨他的信众。”



    燕赤霞表示明白，不就是虐粉那一套嘛！后世娱乐圈很日常的操作。



    “元末多有义军借助白莲教起事，最大的一股成红巾军。元庭退出中原，败走草原时据说带走了白莲教的圣物真空家乡。但也有传闻说真空家乡还在中原，被带走的是白莲教的另外一件宝物，可以修成第二元神——弥勒法身。”



    “圣物？”



    “捕头这次所遇到的兰若寺便是真空家乡的一个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