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轻得就像呢喃,似乎还透着一丝稚嫩,只是那腔调冷淡得又完全不像稚儿。
又轻又弱,就跟藕丝一般,一扯就会断。
渚幽垂下眼,紧盯着手腕上盘着的黑龙,她的神识顺着这覆着雪的松树蔓延出去,神识所及之处,只探见几个未开神智的凡间生灵。
长应那金灿灿的眼眸眨了一下,瞳仁细长一条,格外骇人。
渚幽不得不怀疑起自己这龙,除了这么只龙,也没谁能朝她传来心音了,可偏偏长应身上没有一丝灵力,全然不像是能说话的样子。
怪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离奇的精怪。
不得不说,不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九天之上,它都和一般的神裔不太一样。
她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直觉她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个什么来头,可她……又确实不知道。
不知来历的东西总是会令人担忧,但她着实不想在一条刚破壳的龙面前露怯,她连入魔这样的事都经历过了,被缚到斩仙台上也无甚好怕的。
她眸光闪烁,猛地捏住了长应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将一缕灵力探入,快得未容得长应开口吞咽。
灵力探入之后,她却发觉这龙的识海格外的狭窄,四周空无一物,顺着识海往下,及它腰腹之处,却寻不见灵海所在。
这龙连灵海都不曾有,又怎能发得出心音?
“再多说一句让我听听。”渚幽收回灵力,屈起食指轻飘飘地刮了两下长应的脑袋。
长应竟将眸光斜开,一副避而不谈的模样。
渚幽心下一哼,这么点儿大的龙,是瞒不过她的搜寻的,长应果真未生灵海,也确实在她耳畔说了话。
“别家的崽子都十分听话,你就不能多学学?”渚幽用两指迫使长应张开了嘴,使之露出了两根尚显稚嫩的龙牙来。
长应甩了一下头,硬是没甩开,就这么张着嘴,涎液差点落了下来。
渚幽一看见这龙要滴涎,连忙将它的嘴给合上了,还摁紧了它的上下颚。
长应那眸光凉飕飕的,虽是不说话,可却讨好一般,将龙尾一垂,轻晃了两下,那摆动的幅度十分小,显得有些敷衍。
好一条会审时度势的龙,竟学会摆尾讨好人了。
她手一垂,眼不见为净一般,顺着那一排松树径直往前,“就你,还多来点?若你再化不了形,日后连一口也没有。”
可惜她的激将法没有丁点用处,长应依旧没再开口,也不知是乏了还是受了凉,竟盘在她手上不动了。
酒楼里那女弟子说的话犹在耳畔,道蛇是会冬蛰的。
龙和蛇自然不同,可这么点儿大的龙要不要冬蛰,她还真不知道。
渚幽冒着风雪,旁人步步艰难,她却轻而易举的便在这十寸深的雪地上踏了过去。
沿途有一列倒塌的木屋,似是被风刮塌的,里边一个人都没有,屋里还空得很,似乎住这的人早就收拾包袱走了。
她不想这龙好端端的就被冻死了,神裔在凡间被冻死,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可别死,熬过这雪,就将你喂饱了。”
长应一听这话,顿时抬起了头。
渚幽登时觉得她被这小畜牲给骗了,小小年纪就会骗人,果真不是什么正经龙。
进了木屋,她匀了一缕灵力给这龙御寒,神识所及之处,探到几个修士正往这边来。
她倒是无甚好担忧的,再来十个这样的也打不过她。
那几人离这破屋子越来越近,像是来跟她抢地盘的一样,她如今不是很想动手,血若是洒在这雪地上,可太显眼了。
那几人中,有一人身上的灵气稍有古怪,不甚纯粹,但若不细究,还真看不出来。
长应吃了那一口灵力,这才又动了动身,模样懒洋洋的,绵软地贴在她的手臂上,只是眸光依旧冰冷。
渚幽捏住它的上下颚,让它张不开嘴,“你倒是吃得挺顺嘴的。”
长应金瞳一眨,每次吃饱了之后,就格外乖巧,根本不闹腾,静得有些出奇。
渚幽笑了,忽然觉得这龙就该跟她,毕竟这龙可太像魔域里那群没心没肺的东西了。
这样的龙,合该入魔,没什么比亲手将懵懂无知的神裔推入魔渊更令人愉悦的。
仙界那一群两面三刀的仙不是见不得魔么,这么一只龙,若是由魔养大,也不知那群仙会气成什么样。
渚幽松开两根细白的手指,揉向了长应的额头,那遍布黑鳞的龙首依旧平坦如初,还是没有长角。
她忽地又觉得不满,“要你何用。”
长应一听这话,金瞳微微眯起。
那几个凡间修士还是靠了过来,在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后,竟愣了许久。
烈风裹挟着冷雪闯进了倒塌了大半的木屋里,落在地上的瓶罐咚一声撞上了桌角。
坐在木桌上的黑衣人不情不愿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身上笼着的那件缠枝纹的暗花纱衣呼一声随风扬起,兜了满袖的风,她一头墨发顿时糊了半张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那几人看傻眼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渚幽掀了一下眼,素白的手捂在另一腕骨上,将长应半掩着。
她在离开酒楼后,又将灵力压低了点儿,省得这些凡间修士觉得她修为古怪,这样装模作样的事,她格外擅长。
在斩仙台上入魔的时候,捆仙绳已束不住她,她筋骨尽断,浑身疼得直不起身,八方魔气横冲,拴在她双臂上的锁链被削成了泥屑。
她降生的那一日,祥云红霞遍天,入魔那日天穹却如遮乌篷。
黑云滚滚,阴风咆哮,百鸟齐唳,丹凤山上那长得最好的一棵梧桐陡然间被黑气环绕,一道惊雷落下,倏然焦黑成炭。
她化作原形振翅而起,跌入了魔域之中,竟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做起了魔,还同一众魔打成了一片。
天界乱套了,魔域却如同喜事临门,将各种妖兵魔器齐齐献上,什么美酒佳酿也全都抬到了她的面前,甚至还有一众美人等她翻牌。
她虽不推拒,却一个也没碰,既没有显得太特立独行,还未十分平易近魔。
大魔小魔十分欢喜,甚至不觉得她这般高高在上有何奇怪,毕竟魔本该如此,而不是被那些仙压低一头,卑贱如土。
况且,凤凰一族向来长得昳丽动人,又贵为百鸟之首,生来便有仙骨,合该娇贵傲慢。
她深知这些魔向来随性,像惊客心那般白日宣淫的也常有,再三思索之后,她干脆收了十数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让她们在大殿里侍候。
侍候归侍候,不能动手动脚。
如今她来了人间,自然也知晓要如何让自己同这些人族修士一般,境界一低再低,收敛些姿态,应当就无甚奇怪了。
站在门外的几个仙门弟子所穿的同施粥的那群一模一样,渚幽眼眸一转,果不其然看见了混在人群里的惊客心。
惊客心一脸喜意,一张脸未施浓妆,看着倒是有几分纯真。
盘在渚幽手腕上的龙动了动,转头朝门外看去,一脸的漠然。
渚幽心说完了,她一点也不想遇上这第三主,这惊客心是真的臭不要脸,跟黏土一样,又脏又粘人。
外边几人堪堪回神,一时竟分不清屋里那坐在桌上的是人是仙,若说是人,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可偏偏屋里的黑衣人修为算不得太高,同他们似乎不相上下。
惊客心笑得甚甜,在人群后踮着脚往里瞧,说道:“我就说这处有人。”
渚幽心觉可惜,那几个凡门弟子都站在惊客心身前,没能看见她那露骨的神情。
惊客心舔了一下唇,一双眼微微弯着,眼里欲求如火,目光灼灼。
盘在渚幽手腕上的龙动了动,竟像蛇一般立起了半个身,它金瞳灿灿,血口微张,刹那间,门外那一众弟子耳鸣不已,双耳似被震聋了。
连声音都未听清,便心神俱震,如遭重创。
山陡然一颤,木屋外湖面上的冰层嘎吱一声裂开了纹路。
渚幽诧异了一瞬,心骤然一跳,很快便捂住了长应的嘴,“这么护主,你怎么不是条狗呢。”
说完,有两根龙牙在她的手指上磨了磨,却未咬下去,怪像娇嗔的。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