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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窖冰天的,弥天大雪滚滚而下,远处冷风一刮,荒原上顿时掀起了一阵白浪。
撼竹皱着眉,暗暗打量了一眼自家尊主的眼睛,她怎么也料不到,这双好看的眼竟伤得这般严重,闭关百年也未好起来,竟还要神物才能治得好。
她抿了一下唇,连忙又道:“我去上禧城时,那边的魔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说尊主境界大跌,百年里丁点修为没涨,只下了只……”
这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充气的物件一样,嗖的一声,瘪了下去。
渚幽没听清,又气又无奈,“下了只什么。”
“下个只崽……”撼竹说完后缓缓抬起了手,暗戳戳地捂住了头,生怕挨打。
渚幽面色骤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一样,无语地望了一眼手里的黑龙,“下了只什么?”
“崽。”撼竹颤着声说。
上禧城那群魔,成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议论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三界里大多子虚乌有的传闻都是从那城里传出来的。
渚幽一哂,捏起长应的头,审视般看了好一会,“可不就是孵了个蛋吗,下了只崽么。”
长应甩了甩脑袋,似是不大高兴,眸光凉飕飕的。
接着那龙首又被弹了一下,被弹了脑壳的龙懵了一瞬,血口一张,两条尖锐可怖的牙又露了出来。
渚幽怕了这龙胡乱喊叫,连忙将它大张的嘴摁了起来,“不是我孵的,成了么,你若是生气,倒是化出形来,如今这模样我一脚就踩死了,还生气呢。”
撼竹听得直发愣,没想到她家尊主还教训起一只不知能不能成事的畜牲来了。她又悄悄瞅了一眼尊主的眼,小声道:“那神物只有寒眼里才有么。”
“我不知。”渚幽眸光一暗,嘴角边那丁点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寒眼里多的是疗伤圣物,有一株草听闻能解百毒,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让连根骨也没有的凡人一步登天,或许那圣物没有这般厉害,但化我眼里毒雾,大抵是够的。”
“尊主的眼究竟中的是什么毒?”撼竹连忙问道。
渚幽回头看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像是在思索。
撼竹心里发憷,总觉得自己不该问,可说出去的话,怎么也收不回了。
被渚幽两指捏着嘴的龙动了动,不轻不重地挣了一下。
渚幽松了手,眸光静得出奇,明明该是让她痛苦了数百年的事,被问及时,她脸上竟看不出丁点愤怒来。向来反复无常的入魔神裔,像是忽然被浇灭了火。
“尊主?”撼竹小声唤着。
“是……”渚幽唇一动,“你听不得的。”其实她也不知。
撼竹放下了捂在头上的手,轻轻“唔”了一声。她见自家尊主忽然这么平易近人,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别扭道:“尊主来凡间不是要助三主么,怎没同三主在一起。”
渚幽对着自己这小侍女,倒也不隐瞒,直白道:“我怀疑三主想阴我。”
“啊?”撼竹听懵了,“可、可他们为何……”
渚幽负着手,沿着那一排松树,继续朝华承宗去,“神化山提早开山,怕是天界的计谋,那惊客心却同我说要进山一探究竟,好找到魔主一魂,这不是撞刀口上么。”
撼竹哪知道神化山会提早开这事,迷蒙道:“可他们怎知道魔主一定会进神化山。”
“魔主一魂究竟进不进神化山,我可不知道,但神化山既然会提早开山,一定另有隐情。”渚幽手一抬,一根树枝歘一声从风中袭了过来,正巧落进她的手里。
黑黝黝的一根枯枝,实在不太衬她那只素白的手。
她没有弯腰,却握着树枝比划了一下。树枝的尖尖距地面甚远,原本平整的雪地上却顿时出现了数道杂乱的划痕。
那些划痕像是随手画出来的,杂乱得毫无章法,不像画,亦拼凑不成字,与符咒也差别甚大。
渚幽握着树枝的手稍一拢紧,那枯黑的木枝转瞬便成了粉末,在那些杂乱的划痕上凝成了一道道古怪的线。
或长或短,或是东西走向,或是南北走向。
凛冽的山风席卷而过,山中似有兕兽在嚎叫,雪地上那乱腾腾的划痕却没被风吹乱半分。
“尊主这是在画什么?”撼竹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
片刻后,雪地上划痕似乎动了动,些个原本相离甚远的划痕竟然交在了一块。
撼竹看呆了,她还未曾见过自家尊主施过这样的术法。
环在渚幽手腕上的龙也动了动,一双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雪地上的痕迹。
“我的卜算虽比不得天界那些神仙,但兴许要比骆二主好上一些。”渚幽看了好一会,掌心在半空中一抹而过,那些乱腾腾的痕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尊主卜出了什么?”撼竹一双眼更亮了。
渚幽微微眯起眼,正对着的方向恰好就是那华承宗所在之处,“魔主那一魂,果真就在这淞灵城中,只是再仔细些,就卜不得了。”
“那我们要回淞灵城么?”撼竹往回看了一眼,“如今回城不算太远。”
“你可知城中聚了多少个宗门,多少凡人修士,茫茫人海,如何将他找出。”渚幽看傻子般。
撼竹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不愧是尊主,若换作是我,定会做不少无用功。”
渚幽微哂,“趁着神化山还没有开,我去看看那华承宗,这宗门可不一般。”
撼竹连忙跟上,又问:“尊主可有遇见那三主?”
“不巧,刚遇上,那惊客心若是再聪明些,就该猜得到我拿了龙宫的东西,除非骆清没有将我的忠告传达给另外二主。”渚幽摸了摸手腕上冷如冰霜的龙。
“什么忠告?”撼竹一时没想明白。
渚幽斜了她一眼,“我先前让红蕖来了一趟凡间,让她转告三主当心龙族,后来她是和骆清一起回了魔界,兴许她只同骆清一人说了。”
“若真是这样,那三主岂不是貌合神离,各自心怀鬼胎该?”撼竹惊讶道。
渚幽点了点头,对这小侍女的用词十分满意。
“那咱们还是不要同他们一路了,省得被殃及。”撼竹连忙道。
渚幽朝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摸了摸手腕上那盘得十分紧的龙。
长应身上的温度似乎又低了点,近乎要将她的手腕给冻麻木了。
她连忙垂头,只见手腕上的龙竟闭起了眼,就连气息也弱了许多,就像是成了条死龙。
渚幽这脸色一变,撼竹顿时慌了,“尊主,这龙怎么了?”
“找个地方避避,这龙怕是要死了,我得细细查看。”渚幽的面色着实不好,她扯了扯那黑龙,竟没能扯动。
这龙浑身骨头硬得很,像是尸僵了一样。
渚幽的心凉了半截,连忙捻出了一簇凤凰火,想将长应给烤暖和。
撼竹心说不好,连忙道:“尊主使不得,会、会、会……”
渚幽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会熟!”撼竹一鼓作气,连忙把话说完。
那艳红的凤凰火被收了回去,没烫着长应分毫。
渚幽转而分出一缕灵力,使其缠绕在长应身侧,一来想将它焐热,二来看看这龙还吃不吃得进东西。
那一缕灵力环在了长应周边,一瞬便被吞得一干二净。
渚幽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龙还没有凉透。她将指尖往龙首上一点,查看起它的心肺,没想到脏器孱弱如初,仔细一瞧,心似乎还未长全,十分古怪。
这怎么看都是垂死之势,留不得的。
撼竹左右望了望,放眼望去全是冰雪,连忙道:“属下去附近瞧瞧。”她话音刚落,人影便没了。
雪虐风饕的荒原上,渊冰约有三尺厚,入目几乎全是白,只那一抹墨黑的身影孤零零的站着。
渚幽捧起她那条渊黑的龙,心说这玩意可别就这么死了,她耗了这般多的灵力,这债还是得还的,死了可就还不了了。
在她的凝视下,掌中的龙似乎变沉了点儿,再仔细一看,似乎又长了几寸。
渚幽看愣了,将芥子里的灵石取了出来,可不料长应一口都没有吃。她皱着眉又分出了一缕灵力,还亲自喂到了长应嘴边,长应不但吃了,还砸吧嘴。
死到临头了,还挺挑食。
她未将灵力分出太多,再多些她就得瞎了,如今神化山将开,她可不能在这关头成了瞎子。
然而下一瞬,她的腕骨被啃了个正着,灵力转瞬被攫了大半,这龙还真不客气。
渚幽眼前本来就白茫茫一片,被龙咬了一口腕骨后,眼前全然雾白,像是被蒙了一块白绢。
掌心里的龙也不知究竟长了多长,但沉重到她根本不能托住,她手一松,耳边传来不知什么东西落进雪里的声音。
她的腕骨上,有什么东西撘了上来。
是……一只冰冷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3=
明天入一下那个什么v,会三更合并,晚一点更,谢谢大家捧场,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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