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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125

    那些书卷簿册凌乱堆地,好似撕了遍地的碎帛残纱。

    矮案咚一声被扫到地上后,屋子里一时间又没了动静。

    小二听见这声响匆匆上楼,将门叩得笃笃作响,压低了声音问道“客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屋里无人应声,就好似方才的动静是被风吹出来的,他举起的手又要叩下去时,里边忽传出声音道“无碍。”

    小二松了口气转身就走,走远才后知后觉,这声音怎听着似乎与先前不太一样

    屋中,长应将头埋在了渚幽的肩上,那眷恋的模样像是许久未见,气息就跟虫蚁一般,在渚幽的耳边爬着。

    渚幽冷不丁被扑着,此时头昏眼花的,她朝长应下颌捏去,只见那双龙目睁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果真连一丝魔气都没有了。而她脊骨里那一缕魔气也终于被克制住,缓缓沉降回了原处,未再犯乱。

    她松开长应的下颌,紧绷的心弦登时松开,肩背懈力的那一瞬,双耳嗡嗡作响,好似干了什么苦活,此时躺着连动也不想动上一动,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个“乏”字。

    “你早醒了”她无力开口,连话音也是酥酥软软的。

    “才醒。”长应又垂下头,抵着她的肩不肯抬,“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渚幽合起眼,也不想管顾那摔了遍地的书卷簿册了。

    长应道“梦见那日所见,只是并非是在沙城,那大红轿子从丹穴山一路抬到了九天,轿子里坐着的是你,在九天等着的是我。”

    她停顿了一瞬,又说“可惜天下极炎就是凤凰火,故而不曾跨什么火盆,我看见你在轿子里下来,穿着一身红裳,我们无需拜什么高堂,只拜了天地,你跟我对拜时,撞着了我的头。”

    她说得十分细致,好似真的亲身经历了一番,说完眼里忽然透露出一丝迷茫来,“刚入了屋,我便醒了,若是未醒,也不知会在屋中做些什么。”

    渚幽颈侧有些痒,她微微眯起眼,朝长应的发顶看去,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长应没说话,好似真的不知晓。

    “若你当真猜不到,那时在凡人府邸外时,为何要匆匆将我牵走,你明明就听见些声响了。”渚幽一语道破,省得这龙还得装无辜。

    长应那搔得她侧颈发痒的气息蓦然一滞,“可盖头要如何掀,合卺酒又该如何喝”

    渚幽没答,她自然也不知晓,活了数千年的仙神,此时竟比凡间小儿还不如,连这寻常事也不明白。她耳畔泛红,推着长应的脑袋道“起开些,别枕着我,我浑身乏。”

    这话音刚落,一龙一凰登时对调,躺着的变成了长应,而伏在其上的成了她。

    渚幽垂眼看她,那细碎的银发洒在枕边,好似蜿蜒的溪流,“这样我就不乏了”

    “我想知道,那合卺酒该如何喝。”长应说得极其认真,好似当真只是求知,然而她眼底哪还剩下几分清明,按着渚幽的背迫使她伏低了身,掬了一捧银发放在唇边吻着。

    那绸裙纱衣垂在边上,与这遍地的书卷簿册丢在一块儿,敞开的书卷上那规规整整的字被软纱一遮,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你什么都想知道”渚幽没想到这龙同她换了个位置,哪是想缓去她的疲乏,分明是想令她连半个字音也吐不出来。

    玄龙似是在戏玉一般,在这白玉上留下了斑驳红痕。

    许是尝过数回的缘故,明明还未被碰及,那儿已是溻湿一片,被勾拨了一下,登时好似遭了倾盆大雨,变得泥泞柔靡。

    渚幽只轻哼得出声,推向长应肩头的手被拉了个正着,手腕里侧被亲了一下。

    随后她仰躺在锦被上,好似芥子里被强行劈开的雪山,中间是那无人问津的幽谷,随后谷底桃苞被纳入一处温热。

    被嘬了个正着。

    翌日醒来时,渚幽还被紧紧揽着,她见长应要睁眼,忙不迭伸手将垂在地上的衣裳给抓了过来。

    未等长应回神,她已自顾自给这龙将腰带也给系上了,只一头黑发乱腾腾地垂在肩上后背。

    长应回神之时,一本簿子塞入她手中,那簿子看着薄,实际上沉甸甸的。

    渚幽在一旁说道“这些事务我可不帮你,玄顷和坤意还得耗个数百近千年才能归来,其间九天之事只得交于你手,等到天帝归位,你才能脱得了手。”

    长应冷着脸翻起手里那簿子,忍着烦闷看了起来,她幻出一杆笔,在这满簿册的名录上划了数道,划得分外果断,与她斩魔时一模一样,一边道“这些仙职都可划去,太过繁累。”

    “如今九天之外散仙甚多,有才干的可收入麾下,一些大妖和魔物游走凡间,恐对三界不利,可惜妖主有心无力,怕是得一改妖界乾坤。”长应皱着眉道。

    她手一抬,跌在地上的书卷归到她掌中,打开看了一阵,慢腾腾写上了几笔。

    渚幽坐在一旁看她,忽道“妖界的天早就变了。”

    长应侧过头,不解其意。

    只见渚幽凭空取出了一方白玉,那白玉上雕着的是狰狞凶横的妖物,可不就是妖玺。

    长应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这妖玺会在渚幽手中。

    “你受魔念左右时,我向你讨要了这妖玺,你忘了”渚幽将妖玺抛起,又接了个正着,那手腕细细瘦瘦,好似能被这方白玉压折一般。

    长应伸手想夺,渚幽将那妖玺一攥,藏到了身后,“你给了我,便是我的了。”

    “那便给你了。”长应唇一抿,又道“你去过妖界了”

    “去了,我堂而皇之将妖玺带走,未归还妖主。”渚幽又道“还在妖市中惩戒了几个小魔,他们说你不是,我听不得。”

    长应作势要亲她,被渚幽拿起的书册挡了个正着。

    渚幽一哂,“九天不好插手妖魔两界之事,但我却是可以。”

    长应没说话,似是在思索。

    渚幽放下手,那双无辜的眼微微弯着,“如今妖界里藏了不少小魔,我要你打开魔域,我会将那些魔物都驱回魔域,而你只需定下个妖魔不准擅入人间的规矩就可以了,你听不听我的”

    长应定定看她,只见她唇边噙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半晌才道了个“好”。

    渚幽捡起地上的书卷和簿册,一样样叠好了放在腿边,给长应递了过去,一边道“你还未复苏灵相的时候,缠着我问我何时再带你来凡间,你将这些杂事都处理好了,我再带你走走。”

    长应眉一皱,说道“我何时缠着你了。”

    “可不就是缠着么,明明冷着一张脸,却可怜兮兮的,好似非去不可一样。”渚幽睨她,将手里捏着的册子塞到她怀里,一边道“我要睡了,你莫要再折腾我。”

    说完,她躺下侧过身,还真的就阖起眼来。

    长应瞧见她耳廓红着,垂眼翻起了手里的书册,继续看了起来。

    待将众仙奏请之事批完,已是两日之后,天大明,楼下街市那吆喝声愈来愈响亮。

    这客栈的小二其间敲了一次门,问要不要添茶水,屋里无人作答,他便讪讪走了。

    将笔杆收回,长应回头才发觉渚幽不知何时醒了,竟在默不作声地看她。

    “你想带我去哪儿走”长应直截问道,好似她这么紧赶慢赶地批阅当真是为了在凡间走上一遭。

    渚幽许久未这么好好歇过,此番一睁眼,眸子半天还是睡眼蒙眬的,许是睡时压着了头发的缘故,侧颊上落下一片绯红的印子。

    “这就看完了”她眸光一扫,只见案上那书卷墨迹未干,写了好几处批示。

    长应垂眼呼出了一口龙息,那墨迹登时就干了,“即便是三千年前,我也从未处理过这些烦琐之事,那时只需除魔便够了,哪知九天竟有这般的琐事。”

    “可你仍是看完了。”渚幽坐起身,将垂在身前的银发随手往身后一揽。

    长应摇头,“不知这般决断是对是错。”

    “仙神又不是不能犯错,试试不就知道了”渚幽倒是不慌不忙的,“九天也不是未曾错过。”

    长应颔首,抬臂一挥,满榻满地的书卷簿册顿时被一扫而空,这屋子复而又整洁一片,连半片书页也未遗下。

    她颔首说“只盼九天在我手中的这段时日,不会错得太过离谱。”

    “不会,我信你。”渚幽眼里惺忪散尽,攀着长应的肩靠了过去,弯着腰在这龙的脖颈上亲了一下,恰就落在逆鳞原该在的地方。

    长应本想迎上去,未料到渚幽退得分外快,只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明明是生杀在握的九天玄龙,此时却连冒犯朱凰也不敢,那模样小心又可怜。

    渚幽只好又靠了过去,这一心软,气息险些被攫了个尽。

    她攀着长应的肩,被抵到了床榻后边的画屏上,后背的衣料皱成一片,膝弯忽地被抬起,她无意踢到了榻边小桌上的花瓶,那瓷瓶跌在地上碎开了花。

    长应忽地在她耳畔问道“你的翎羽呢。”

    “要来作甚”渚幽险些答不出来,气血烫得好像凤凰火烧身,她好似叼食一般咬上了长应的脖颈,若是龙形,龙鳞定都要被叼下来了。

    “给我一片。”长应低着声说。

    渚幽攀在她肩头的手一动,幻出了一片翎羽,那翎羽华贵非常,其上还沾着凤凰火。

    长应将那翎羽接了过去,手一掸,羽梢上的火顿时熄灭。

    翎羽拂过时,渚幽周身战栗,比之先前更轻更柔。她闭起双目,不敢想那是她自己的尾羽。

    天色黯下,上房的客人终于走了,店小二去看了那屋,屋里头整整齐齐的,也未少东西,怎么也不像是摔坏了物什的样子,地上连半片碎瓷也未寻着。

    他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下楼,问道“掌柜,天字一号究竟住了几人啊。”

    “出去的是两位姑娘。”掌柜心里头还念着那两位露在头巾之外的眼,仅是一双眼便叫人不能忘怀,也不知若是将纱巾全摘了得是怎样的面貌。

    小二更是困惑了,“可先前住店的不只有一位姑娘么,我观那房门紧闭着,不像是有人出入的样子。”

    “你倒是闲,正经事不干,盯人屋门做什么”掌柜瞪着他道。

    小二讪讪地擦桌子去了。

    玄龙直上九霄,朱凰却未在其畔。

    九天之上云兴霞蔚,白玉宫阙上神光熠熠,虹辉四映。

    天门大敞着,一众天兵见玄龙归来,立刻躬身相迎。

    长应回到九天的一瞬,她周身威压未敛,只一踏进天门,众仙神便觉察到了,纷纷迎了过去。

    群仙见她身无大碍,纷纷拱手道“恭迎神尊回天。”

    长应微微颔首,冰冷的眸光自一众仙神上一扫而过,淡声问道“芝英仙何在”

    “回禀神尊,芝英仙伤势未愈。”一仙道。

    这仙话音方落,远处便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芝英仙自远处步近,眼中可见欣喜。

    芝英仙面色虽还略显苍白,可行走时身无迟滞,应当已无大碍,她揖身道“小仙在此,劳烦神尊挂心。”

    “那日我心志紊乱,误将你伤着,多有得罪。”长应斟酌了一下,才慢声道。

    芝英仙愣了一瞬,哪料到冷面冷心的玄龙竟还会同她赔不是,她顿时不知所措。

    长应手一翻,将一个瓷瓶取了出来,“此药当能助你痊愈。”

    “多谢神尊。”芝英仙忙不迭伸手去接。

    玄龙转身便朝大殿走去,一众仙神跟在其后。

    大殿已恢复原状,满地的白玉上哪看得出什么裂纹,悬梁高柱全被扶起,当真连一丝坍塌的痕迹也寻不着。

    只见玄龙沿着那锦缎长毯往前走,却未坐在天帝的华座上,而是提裙坐在了边上。

    长应手一扬,“坐。”

    众仙神闻声纷纷入座,又见玄龙只一个抬臂,数不胜数的书卷和簿册簌簌声堆高。

    长应淡声道“这些书卷我皆已批完,若有不妥可再商议。”

    一众仙神连忙拱手,一个个面上俱现喜意,纷纷抬手将自己奉上的卷宗书册取回。

    那数不胜数的书卷腾至半空,哗啦啦如百鸟振翅般,倏然间归入各位仙手中。

    “还有一事。”长应金眸一抬,斟酌着道“如今古魔已去,群魔无首,一些逗留在凡间妖界的小魔虽不至于戕害人命,但多少会滋生事端,若就这么将其搤杀,却会显九天不公,是该重开魔域,当是放虎归山。”

    “只是不知魔域内时候会有魔门遗落。”有仙担忧道。

    “上禧城已被镇在须弥山下,魔物再入不得无渊,且无渊中法阵已毁,魔物再借不得界外之力,如此便不会再能将魔门悄无声息地藏起来。”长应淡声道。

    她话音一顿,又道“只是古魔泯灭后,其手下魔兵未必能被清剿干净,诛邪神君何在。”

    诛邪神君连忙起身,低头拱手,“小仙在此。”

    “魔域大开后,你且将凡间看好了,若有魔起邪心,格杀勿论。”长应说得薄凉,好似无心无情。

    诛邪神君愣了一瞬,“那魔域内若是有变”

    “魔域中无需担忧。”长应越过众仙神,朝大殿之外望去,冷冽的眸光顿时和缓了些许。

    虽她未明说,可些个聪明的小仙小神已能读懂其中大意,怕是那位要归魔域了。

    魔域重开的那日,其上禁制如潮水般缓缓褪去,那冻了数尺后的冰缓缓消融,一缕缕莹蓝的龙息凌天而上,归入长应手中。

    不少魔物被困在了魔域之中,见这禁制消失,还以为是魔主三魂归一后,来救他们了。

    一个个魔灰头土脸的,面上尽是喜意,纷纷朝魔域外跑去,眼前忽地火红一片,双眼险些就被这光给亮瞎了。他们见这火光一起,眼中又生惶恐,转身就要跑,还以为天火又要烧过来了。

    百年了,百年前天光从天而降,将这魔域烧成了一片废墟,如今禁制大开,还以为能重获自由,没想到眼前又是一片火光。

    群魔掉头就跑,哪还想出什么魔域,保命还来不及。

    忽又一魔道“不、不是天火”

    话音一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魔纷纷停步,回头眯起眼朝那火光望去,只见红光中隐隐有两对展开的羽翼,这物浴火而来,莫非来的是两只凤凰

    只见火光骤降,只余下零星沾在了羽梢上。

    哪是两只凤凰,分明是一只四翼朱凰,朱凰仰头啼唳,骇人威压震荡开来,镇得群魔弯下膝盖,扑通一声跪在了黄沙上。

    这朱凰身上并无仙气,然而境界却深不可测,分明已经入极,必是从九天来的

    跪倒在地的魔哪见过这样的四翼朱凰,也料不到禁制破除的那一瞬,踏进魔域的竟不是魔主。

    百年,这百年里三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朱凰将四翼一收,陡然变作了个丰神冶丽的女子,那相貌极其熟悉,众魔一看便知,竟是她

    魔物瞳仁轻颤,当时他们看见朱凰入了镇魔塔,只一撑翅便将那玲珑宝塔给震碎了,被收入塔中的一众魔物自半空跌落,所幸未被那塔炼成一滩水。

    渚幽缓步走近,踩着那遍地的黄沙,许是在这住过两百年的缘故,就连看见这群魔时,都觉得尤为亲切。

    “还认得我么。”她问道。

    群魔哪敢不认得她,若非是她,他们哪还有命活着出镇魔塔。魔物们见状纷纷磕头,一个个浑身哆嗦着,观这朱凰身上连一丝魔气也没有,心道难道朱凰当真与九天一心,此番是代九天来除他们的

    没想到朱凰却只是问“我那大殿在哪儿,许久未回来,不认得路了。”

    渚幽四处看了看,总觉得可惜,这些魔被困魔域的这百年,身上灵力也受到压制,故而连长明街也建不回来,此处与百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遍地残骸。

    她将威压收敛,说道“莫跪了,起来带路。”

    几个魔纷纷起身,额上冷汗直冒,指着路道“大人且随我来。”

    他们又一面惴惴不安地道“大殿还、还未修好,大人当真要去看么”

    “我还指望你们替我修”渚幽分出神识潜出了这片大漠,等不及撼竹找来了,这孔雀是个傻的,此番没有魔物慑她心神,也不知何时才走得到魔域。

    众魔心里直发憷,仰头瞧见魔域上的禁制确实消失了,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想问什么便问。”渚幽边走边道。

    “九天难不成沦为魔主掌中物了,否则这禁制怎会忽然消失。”一个小魔压低了声音战战兢兢道。

    渚幽哂笑了一声,“观商早已泯灭,他死前害我,故而只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脚步一顿,低头朝那小魔看去,又道“禁制消失有何古怪,若不破除此禁制,又怎能将我迎进来”

    众魔怔忪,观商已经泯灭

    未料到不是九天将变,而是魔域的天要变了

    渚幽又迈步前行,停在了那半埋进沙的断壁残垣前,只一抬手,那沉在中的碎石红柱,还有那横梁和木屑纷纷从沙里腾起。

    大漠为之震颤,沙里隆隆作响。

    那些碎石木屑缓缓拼凑着,横梁和木柱堆叠起来,勾勒出了这大殿原先的轮廓,只一眨眼,大殿平地而起,就连鲛纱吊顶也归回原处,连一点烧焦的痕迹都不曾有。

    渚幽抬起手,指尖上燃起了一簇凤凰火,那凤凰火倏然飞入了鲛纱中央,将这大殿的角角落落全数照亮。

    而大漠深处,那长明街也随之从沙中隆了起来,一把把纸伞倒吊在半空,伞里盛起了火。

    如此一看,好似与百年前没什么两样。

    一众魔物看傻了眼,就连吐息和吞咽都忘了。

    渚幽转身朝这些小魔看去,说道“我不归九天,未承什么仙职,不过是只四翼鸟妖罢了,你们在这魔域里做什么皆可,但莫要去触九天的霉头。”

    闻言,群魔双膝又软,跪了个结结实实。

    渚幽走进大殿,总觉得此处太空旷了点儿,少了屏风,少了软榻,足下还少了地毯。

    她手一挥,“还不走,莫非还有什么要问”

    魔物们哪还有话要问,观商都泯灭了,他们还能撺掇朱凰去反了九天不成朱凰可是令他们莫要去触九天霉头的,这意思还不够清楚么。

    众魔讪讪离开,却不敢离开此地,怎么也猜不出外边的天地变成了什么样。

    半刻后,撼竹带着几个妖入了魔域,轻易便找到了那富丽堂皇的大殿。

    渚幽正站在大殿正中寻思着,要怎么将那株梧桐和那汪醴泉从长应那要过来。

    “尊主”撼竹扬声喊道。

    渚幽回头看她,说道“这大殿空了点儿,你且替我布置一番。”

    祸鼠站在撼竹边上,闻言双目一亮,“大人,我有些个坐障屏风要献上。”

    “拿来看看。”渚幽颔首。

    祸鼠一股脑的将自个儿的家当往外掏,撼竹看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自己藏在芥子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这鼠妖更是离谱。

    不过多时,这大殿摆得满满当当的,渚幽往软榻上一倚,问道“在凡间待了一段时日,感觉如何”

    撼竹本想在边上摇扇,没想到这祸鼠将她的活给抢了,只好干站着说“凡间还挺好。”

    “日后可多去凡间走走。”渚幽忽道。

    撼竹愣了一瞬,心下记得自家尊主分明是不喜欢凡间的,怕不是凡间忽地变得安宁静好,而是因尊主这几回入凡间,身侧皆伴有玄龙。

    她笑了一下,应声道“凡间倒也挺有意思。”

    渚幽颔首,思及在凡间荒唐的那几日,耳廓还是会烫起来。

    两日之后,三界俱知魔域大开,入主其中的并非什么魔物,而是那四翼朱凰,而朱凰手中,还有一方白玉妖玺。

    妖界里,那病恹恹的妖主见众妖不解,缓声道“这妖玺,是我予她的,若有谁不服,可前去魔域拜见一番,我自不会阻拦。”

    谁敢不服,那日妖市中幕幕已传得妖尽皆知,众妖纷纷低头,不敢多言。虽众妖魔未亲口道出,但心下已俱是将那朱凰认作是

    共主。

    而此时,共主却没骨头似的倚在软榻上,琢磨着长应怎这么耐得住性子,不是黏她么,怎这会儿又不黏了

    撼竹见她似乎不大乐意,蹲在边上问“尊主可是闷了”

    渚幽摆手,刚要说话的时候,心头忽地一跳,察觉到有仙闯入此境。她眉头一皱,又发觉那入了魔域的并非长应。

    她本是想令撼竹念个书给她听的,转而说道“去看看谁来了。”

    撼竹哪知有仙到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连忙道“我这就去瞧瞧。”她转身跑去打开了殿门,险些被门外一众天兵给吓得心都跳出嗓子眼。

    只见这一个个天兵神情各异,手中未持兵戟,反倒扛着一个个大红箱子,也不知箱里装的什么。

    芝英仙站在一众天兵之前,和撼竹一样,也是一脸的迷茫,好似被摄了魂一般。

    撼竹讷讷道“啊,这是做什么”

    “神尊令我等将东西送来。”芝英仙也讷讷开口。

    “这些东西看着怎这么古怪。”撼竹又讷讷回了一句。

    “东西带来了,我等不宜久留,先走了。”芝英仙说完,带着一众天兵离了魔域,来得快,去得也快。

    殿门外只余下一担担裹着红绸的木盒木箱,那些物什近要将殿门给堵了。

    撼竹探头去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烈风扑面而来,她一仰头,瞧见长应踏风而至,竟着的是一身红衣。

    仿若天降炎火,她眼眸一颤,连忙退了一步。

    长应眉心上坠着的蓝色玉石微微晃动,原本苍白的面色被这身红裳给映得似乎染了几分绯色。

    撼竹本以为这龙会予她冷眼,未料到长应只是垂眼看她,眸光静静的,只有疏离,未见半分煞气。

    长应淡声道“你且先出去。”

    撼竹转身将门给带上了,跟那些木盒木箱站在一块,隐约觉得这些、这些物什

    既像嫁妆,又像聘礼。

    真是不得了了。

    门紧关着,长应朝那软榻走去,只见渚幽斜倚着看她。

    烛光煌煌,照得渚幽一双眼似是映了星辰。

    渚幽本想看清楚殿门外堆着的是什么东西,可那门一阖,她连看都看不见了。

    长应站在她身前,身上那衣裳红得给她寡淡的面色染上了稠艳,她低头说“九天有几个老仙缠着我说人间之事,听乏了,好不容易才得了闲暇来见你。”

    “我说你怎么不缠着我了,原来是被旁人给缠了。”渚幽下颌微抬,伸手去摸长应的下颌。

    长应俯身将她揽住,生闷气一般道“你怎不问我带了什么来。”

    “带了什么”渚幽这才问。

    “我见人间嫁娶多会带些黄金白银,还有什么绸缎玉器,我皆备了一些,差芝英仙和一众天兵带了过来。”长应一板一眼地答。

    渚幽听得心头血乱窜,别开眼道“他们可知箱子里装的是这些玩意”

    “我心知就好,何须他们知晓。”长应话音淡淡,从袖口里抖出了一根细长的红绳,擅自系到了渚幽的腕骨上。

    渚幽垂眼看着,忽地一哂,“哪来的姻缘绳”

    “要来的。”长应将另一端塞进了她手里,低声道“你给我系上。”

    “系上之后呢。”渚幽捻着那红绳问道。

    长应定定看她,许是怕遭拒,倾身将下颌撘在了她的肩上,轻声道“试试凡间结亲时会做的事。”

    渚幽眼眸一弯,心知不能纵容这龙,慢腾腾道“那不行。”

    长应作势要亲过去,渚幽往后一仰,将龙爪牵了过来,把红绳另一端系了上去。

    这红绳系好后,顿时隐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应愣愣低头,三界皆以为渚幽入魔乃是万劫不复,却不知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却是她。

    三千年前乍一相视,她便已是万劫不复,亦

    不可负。

    渚幽见这龙似是傻了一般,抬手去摸她的脸,“等千百年后,玄顷坤意归来,你要不要同我再下凡间”

    “我此时也能与你下凡。”长应道。

    “怎能一样,日后你离了九天,我离了魔域,无需再管顾什么三界,才算得上是逍遥自在。”渚幽将指腹抵在了这龙鼻尖的小痣上,慢声细语着。

    长应低头去亲她的手背,“那就依你。”

    门外风沙狂卷着,殿中烛火微微曳动。

    确实是万劫不复,亦不可相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