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资料后, 曲漾没有停留,直接进入第二个世界,双脚刚落到实处, 身前便传来巨大的推力, 身形不自觉向后仰倒。
兽啸震天,伴着一名年轻男子的惊呼。
眼前视觉还未完全恢复, 曲漾循着气息探手一抓, 将一人的衣袖紧紧拽住, 随即向后一扯。
“薛聆羽!你做什么?!”
两人一齐从飞剑上跌落, 狂风猎猎,袍袖纷飞, 年轻男子惊恐万状。
他原本是想推薛聆羽下去挡灾,没成想这软包子竟然狗急跳墙,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拉他下水。
曲漾没有搭理他,两人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从空中加速降落。
又是一声凶戾的长啸,一道庞大的银白兽影闪到近前, 张开泛着幽冷光泽的獠牙, 腥风径直朝两人扫来。
妖兽生着一对金灿竖瞳, 通体银白的颀长身躯尾巴一摆, 赫然是一头银蛟,且修为在元婴初期,不是他们两个连金丹期都不到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巨大的蛟首霍然刺来, 腥味儿更为明显了。
手中抓着的年轻男子畏惧得浑身颤抖,却眼神瞬时凶狠, 蕴含大半灵力的一掌骤然拍来。
曲漾似笑非笑瞟了年轻男子一眼, 他此前看过资料, 早已知道这是原主的发小。
贪财怕死,危难关头转手卖队友的好发小。
如果进入世界的时间再晚点儿,现在曲漾说不定已经在帮原主排队投胎了。
“崔兄,你推我做什么?”曲漾轻飘飘接住来势汹汹的一招,温笑着问。
话音落地,曲漾也没等崔景浩回答,反手提着他衣领,将人塞进了蛟龙口中,只剩半个脑袋在外边。
崔景浩吓得魂不附体,眼一翻露出大片眼白,却在这时又被曲漾给提了出来。
蛟龙的涎水和冷汗渗透了崔景浩的后背,被獠牙扫到的地方一片血迹,看着也算丰神俊朗的男修小腿打战,从空中“砰”一声掉落在地。
曲漾指尖一动,足可凐灭这方天地的力量凝聚其中,本欲凑过来进食,凶神恶煞的蛟龙赶紧掉头就跑,尾巴隐入林间的时候,尖着嗓子嚎了一声人语:“是小的有眼无珠,大能饶命啊!”
风波暂息,曲漾飞身稳稳停在崔景浩旁边。
这时前方一柄飞剑急速掠来,不苟言笑的男修从上边走下,皱眉看向半昏迷状态的崔景浩。
“他被那蛟龙追上了?”
曲漾蹲下身扶着崔景浩起来,察觉到手底下的那层皮僵了一僵,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封住崔景浩的丹田,曲漾扶着“昏迷的病号”起身,沉痛地点点头,自责道:“唉,怪我,刚刚一时不察,崔兄便被那蛟龙……”
他似乎是不忍继续说下去,深吸了口气,在陈淼的追问下才接着开口:“被那蛟龙的毒牙咬伤,毒素侵入丹田,恐怕是回天乏力了。”
崔景浩装不下去了,虚弱地哼哼两声,缓缓掀开了眼帘,苍白的嘴唇蠕动。
“醒了!醒了!陈师兄你快看,崔兄他醒了!”
陈淼手按在崔景浩手腕上,探出一道灵力感受了下,对方丹田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气储存,冷峻的脸上不免现出了关心之色:“崔师弟,你感觉丹田怎么样了?”
崔景浩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气得胸腔起伏,指着曲漾恨声道:“师兄,你别听他瞎说,薛聆羽这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是他把我推到了那妖兽口中!”
陈淼收回手的动作一顿,凌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地来回扫视。
显然,这段话纰漏百出,陈淼并不全信,但对曲漾也没有多大信任。
“崔兄怎么能平白污蔑人呢?”曲漾故作讶异,低头看向矮了一截的崔景浩时,眼中却满是恶意的戏谑。
“倘若我推你到那蛟龙的口中,以它元婴期的修为,恕我直言,恐怕崔兄你现在已经成了它的腹中餐了,又怎么能逃过一劫呢?”
“分明是崔兄你被蛟龙追上,后背被它啃了一口,中了它的剧毒。”曲漾撕开崔景浩的后背,被獠牙深深咬入的一洞伤口里,黑血越流越多,他叹了口气。
“我回头拽了你一把,将方才的灵果扔到远处,那蛟龙急着追回宝贝没再追究。我带着崔兄你继续往前,结果一个没注意,你就从飞剑上跌落下去,还这样冤枉于我。”
崔景浩一摸储物袋,感知到里边的珍稀灵果当真没了踪影,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全然懵了,转头一瞧,陈淼神色变幻莫测,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曲漾一副遇到人间险恶的失望模样,将崔景浩交给陈淼扶着,独自拾起长剑迈了上去。
“既然崔兄这样不待见我,我也不在这儿自取烦恼,先回去了。”
陈淼目光沉沉盯着崔景浩,末了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召出飞剑,载他回去。
三人此行是领了执事堂的悬赏任务的,要到桃花镇附近消灭潜逃的魔修余孽,平日住在短租的小院里。
曲漾进去后便将门关紧,插上门闩,肩头的0641心情低落道:“抱歉宿主,这次传送过来的时间节点太糟糕了。”
曲漾笑了笑:“刚刚好,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0641乖乖蹭了蹭他手心,曲漾摸了摸小光团,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剧情。
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薛聆羽,和师妹陆流涵是玄翊剑尊座下唯二的关门弟子,和许多天之骄子一样,他们天资卓绝,风光无限,也自然而然地对彼此暗生情愫。
更别说原主祖父还是剑朝宗大长老,素来对他疼宠有加。
前二十五年,原主可谓是顺风顺水到人人艳羡。
只是后来一切的顺遂都终结在了新来的小师弟身上,那个手握龙傲天剧本的修真界新晋天才。
原主二十二岁那年,玄翊剑尊忽然对外宣称收楚骁为小弟子,此后再不收徒。
宗门内一时哗然。
少年人多热血自负,不少弟子明里暗里对楚骁冷嘲热讽,不屑一顾却又眼热嫉恨,就连原主也不清楚师尊他老人家的想法。
这时的楚骁仅是个练气期修士,灵根驳杂,内门随意拎出来一个弟子都能碾压他,浑身上下也就唯有一张俊秀的脸出挑。
横竖怎么看,都不是修行那块儿料。
而这暂时的龙困浅滩,对于气运之子来说,或许仅是为了逆袭之后更加的扬眉吐气。
楚骁此人异常的邪气,具体就表现在整个人性情大变,修为嗖嗖增进,身具各式神通,入他眼的越看他越顺眼,他看不惯的堕入泥潭越陷越深。
龙傲天的纯正血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两年时间,楚傲天修为平步登天,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距离结丹仅有一步之遥。
玄翊剑尊为之骄傲得意,原主等昔日天才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门内女弟子也大多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包括陆流涵。
原主虽说心酸不甘,他却也慢慢理解、释怀。
人本性慕强,喜欢一个更为杰出优秀的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楚骁并非是什么良人。
原主得到这个认知,付出了血的代价。
为了得到秦家的传世珍宝坤天镯,楚骁依仗各式奇异的法宝、法诀,艺高人胆大,孤身潜入秦家,打入内部,假扮成小厮。
结果这坤天镯还真让他给盗走了。
好巧不巧,原主祖父薛长洲这会儿正在秦家作客,他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但耐不住秦家家主的一阵苦求,最后点头答应了去捉贼。
元婴大能手眼通天,楚骁逃得仓促,沿途留下的痕迹来不及抹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薛长洲人赃并获。
接下来的内容,是原主前去收尸时,薛长洲的残念传输的一段记忆。
楚骁金手指系统加身,识海内却有个隐患,半步化神的魔修神识藏在里面,伺机夺舍。
“魔神大人!”楚骁被捆仙锁紧束着,蓦地大喊出声,“我临死前定会引燃丹田自爆,届时你也会神魂俱灭!”
“你还不如夺舍了他!否则你有再高修为又能怎样?还不是跟我这个蝼蚁一起死!”
薛长洲惊疑不定,正要怒斥,一团黑影飞掠而来,直冲识海,头颅、魂魄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不禁目眦欲裂,抱着脑袋嚎叫。
“无知小辈,竟敢与魔修勾结!”
捆仙锁松了力道,楚骁很轻易地挣了开,闻言笑容狠厉,提剑冲上来:“老不死!你交代在这,不就没人知道了?”
趁魔修与薛长洲争夺身体掌控权的空当,楚骁一剑刺穿过去。
鲜血迸溅,头颅被整个贯穿,薛长洲眼中神采渐渐消失,嘴中无声喃喃着什么倒下来。
识海崩溃,元神与魔修的一同覆灭。
“剑朝宗大长老薛长洲修炼邪道,如今已被抹杀了!”
那颗蕴满魔气的头颅成为铁一般的证据,谣言插翅般飞遍整个修真界,一身正气,腰杆子挺直一辈子的老人,死后被人钉死在耻辱柱上,戳着脊梁骨骂。
原主有心想解释,却没人愿意相信,连带着他也在宗门内地位一落千丈,玄翊剑尊同他解除了师徒关系,陆流涵满眼失望与他绝交。
原主恨毒了楚骁,薛长洲是他唯一的亲人啊,一生光明磊落,却因楚骁的一己之私而惨死,甚至死后还不得安宁,恨不得马上就被所谓的正道中人扒坟鞭尸。
而楚骁泯灭任性,好处却让他给占尽了,脏水和骂名都推给了别人,他自己却活得潇洒肆意。
滔天怨气都郁结在胸,原主最后被心魔缠身,哪怕用十倍百倍的心力去修炼,却也逐渐流于平庸。
在宗门大比上,原主不意外地被楚骁轻飘飘一剑击溃,他不甘地爬起,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好像他咬紧牙关,寒来暑往雷打不动的努力,都是为了在那一方战台留下在楚骁面前跪爬的屈辱身影,可笑至极。
此后原主便闭门不出,直到前两天,崔景浩、陈淼两人邀他一同去接悬赏任务,惩恶除害。
原主想了想,应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崔景浩竟然为了一颗百年难遇,能够辅助修士一举结丹的灵烛果,将他推到守护妖兽的口中挡灾。
原剧情里,薛聆羽便是惨死于刚刚的银蛟腹中。
胸腔里酝酿着一锅如同沸水的郁气,心魔窜出头,开始一声声蛊惑。
曲漾一概不理,轻声笑问:“你有什么心愿想要我帮你达成?”
半晌,沙哑的男声传来:“我不愿再为心魔所扰,替我祖父复仇!让楚骁那个狗东西也心魔缠身,最终不得好死!”
曲漾微笑颔首:“好的。”
夜深人静,厚重阴云遮天蔽日,桃花镇下起了连绵细雨。
雨越下越大,一片漆黑中有人执了把油纸伞,推开院落大门,长靴踏出,步履从容地徐行到邻院。
伞沿滴落的雨点不断垂落,滴滴答答,他伸出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穿过那面雨帘,在指节处稍曲,轻扣门扉。
运转灵气将那“咚咚”敲门声传入室内,曲漾舔了下唇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森森夜里前来索命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