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朝宗新晋崛起的天才弟子楚骁, 竟为自宫秘法一掷千金!
一日后,楚骁从床榻上醒来,正捧着具有凝心静气功效, 冒着热气的药膳吃, 就听到跟前的小道童这样汇报,忍不住“哇啦”一口喷了。
道童吓了一跳, 剩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连忙去找帕子。
袖手旁观的曲漾叹了口气, 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弟, 现在外界都知道你为了练那门假冒伪劣的上古秘籍,连子孙根都狠狠心舍弃了。你这会儿知道真相, 又被人将自己的秘密广而宣之,心里自然是不好受,我们都懂。”
“但谁修炼时没走过歧途,迷途知返就好,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往前看吧。”
你说啥?
不是, 谁特么告诉你, 我断子绝后了?
都瞎传什么啊!
窗外天色暗沉, 雨线连绵不绝, 云层厚厚的,阴沉的天色一如此时楚骁跌至谷底的心情。
楚骁气得嘴唇直哆嗦,拍着床框大怒:“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根本没有!”
曲漾配合点头, 惋惜应声:“是,你现在没有了。”
楚骁:“……”
“我说, ”楚骁咬牙切齿, “我说我没有断子绝孙!我传宗接代的物什还在!那都是别人瞎造谣的!”
“现在长了张嘴就能听风就是雨地胡诌八扯了?”
造谣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
现在出去辟谣,他往日里塑造的形象上也带着抹不下去的污点了。
——为自宫秘法豪掷三千一百块上品灵石的,他楚骁是开天辟地的古往今来第一人。
楚骁仰着头看向站在床前,白衣款款的如玉温润公子,眸光阴森了一瞬。
呵,师兄?
架子端得倒是挺足,光风霁月的假象也做得挺好,真是把先前如同丧家犬的落魄忘得一干二净了,竟然敢阴阳怪气嘲讽到他身上。
楚骁冷笑一声,如同机关枪一样连连发问。
“这里没有别人,薛聆羽,你还戴着那副关心师弟的面具做什么?真是虚伪又恶心。”
“哦,我忘了,你也只能在这会儿往我身上踩上两脚,看看笑话了。”
“但是啊,凡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你觉得凭你修了几年还是筑基的修为,你配在我这里找死吗?”
“你大可以试试。”曲漾也笑,语气平淡。
语罢也不同他计较,曲漾转身向外走。
楚骁盯着他的背影,被子下拳握得死紧。
他怀有系统,断了也能再塑,才动了修炼那本功法,一步登天的想法,但终究狠不下心。
不过也好在他没能狠得下心,不然岂不是更为可笑了?
他前脚刚走,后头一人便随着道童推门进来。
楚骁以为是曲漾没走,烦躁地回过头来,正要劈头盖脸地骂出声,却见那人并不是薛聆羽,反而是早先回了宗门的崔景浩。
他来做什么?楚骁倚着高高垫起得枕头,不动声色上下打量。
料想崔景浩的灵根没有修补好,不过几日没见,如今他浑身上下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暮气,眼窝凹陷下来,眼底却闪烁着疯狂,开口第一句便是——
“薛聆羽他被人夺舍了!”
楚骁吃了一惊,到嘴的赶人话咽回去,微微眯眼沉思。
崔景浩却等不及了,恨恨道:“我的灵根便是他毁掉的!”
“虽然修为同是筑基巅峰,但他修为没我深厚,又有心魔困束,哪里能打得过我?”
“可事实就是,那天晚上他到我院中,仅用一招便将我重创!让我失去了灵根!而且你看他近日,不复以往阴沉丧气又没用,他肯定是被人夺舍了!”
“所以呢?”楚骁有几分讶异,不过早在天阙城拍卖会那两日便有心理准备,因此倒还镇定,他一手在膝盖上轻敲,自觉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地问。
崔景浩冷笑:“你和他之间不是素有仇怨?过几日去往秘境,由我祖父带队,届时你们配合一番,何愁拿不下他?”
“容我再好好想想。”
……
到了晌午时分,潇潇雨歇,雨后的暖阳镀了层金边,日光不算很热烈,微风和畅,递来泥土混着花草的清新气息。
曲漾一手支着侧脑,在石桌前懒洋洋翻看着本剑谱,时不时轻抿一口热气渐渐消退的清茶。
惬意。
阿泗是在他这当值的小道童,听了几嘴八卦意犹未尽回来了。
“薛师叔,您派我打听的消息,刚我都问了。”
曲漾视线停留在剑谱上,慢慢翻过一页,问道:“今年太微秘境又快开启了吧?宗门是怎样安排的?”
他低头收颌的模样,与周遭清幽的环境构成了极温柔的写意画卷。
小道童忙收回惊艳的目光,垂头正色道:“这次是由二长老带队,两日后启程。先是到这次主持秘境的丹阳宗修整,之后各宗门优秀弟子进入秘境,根据所出考题进行比试,最终决出排名。等从秘境回来,会去参加丹阳宗一个元婴祖师的论道大典。”
太微秘境五年一启,今年与往年相比大致流程没有变,但是模式和细微处肯定是要换点新花样的。
曲漾心中有数,状似不经意,又问:“玄翊剑尊那边……”
小道童想了想道:“剑尊他准备闭关了,临闭关前,叮嘱说要陆师叔和楚师叔两人在太微秘境里拿个好名次。”
“啊对!”小道童一拍脑袋,似是又想起来什么,忍俊不禁汇报,“楚师叔近日正挨着山峰澄清,明里暗里说什么阉人相貌女气,声音尖细,跟他如今的英挺阳刚分毫不符,还……还叫医善堂的老长老给他‘验身’作证。”
“验身作证?”
小道童连连点头:“可不!我可是看到了,那年纪老大的长老给他验完仍皱眉臭着张脸,指着楚骁鼻子骂他‘什么东西’,到老人家面前来耍流氓。”
“不过那流言确实在宗门内止住了些,眼看人都恼羞成怒了,再碎嘴也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曲漾听得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起来。
转眼两天过去,启程这天,各峰弟子在演武场前的空地上汇集。
有人三两成团说着什么,注意到曲漾走来,谈话声弱了几分,接着便有人时不时转头打量他一眼。
显然是将他也加入了话题当中。
“感觉自从他在宗门大比上,当着全宗门人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之后,似乎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你要是像他那样,被一个比自己小将近十岁的师弟打成那副德行,你也没脸出来见人,乖乖在家窝着不出来。”
“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个与魔修勾结的祖父,一早上的好心情全散没了。”
“……”
聒噪声入耳,曲漾仍是那副温润的模样,他低头看池内摇摆盛放的粉白芙蕖,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让开了条可供几人通过的道路。
“楚师兄来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这才多久,已经结丹了!”
“当然没法比了,像是楚师兄这样的,可以说是咱剑朝宗的排面,偌大修真界的少年英才,那天赋怎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匹及的。”
曲漾侧眸看去,他的师弟师妹并肩而来,长剑负在背后,剑朝山量产批发的雪白长袍兜在身上,也是丰姿卓绝,朝气风流。
曲漾看到了他们,他们也注意到了他。
陆流涵眉头微皱,撇过头去,楚骁则是含有深意地一笑,那笑还没在唇角上勾勒完全,曲漾已经转回了头。
楚骁笑容僵在了脸上,表情淡了下来。
他们算是踩着点过来的,没多一会儿,二长老缓缓抬步过来。
“清点一下人数。”他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曲漾,扭头对身旁弟子吩咐。
“是。”
二长老右手一展,一艘精致华美的小舟出现在掌心,随着袍袖向上扬起。
那小舟被飞掷到空中,犹如风鼓战旗,几个呼吸间涨大成一尊庞然大物,落下重重阴影。
“上船罢。”二长老率先腾跃到飞舟上。
曲漾顺着人流飞身上船,周围的弟子不约而同散到别处,显而易见的嫌弃,不愿与他为伍。
垂眼笑了一下,曲漾盘膝坐在了正中。
众弟子:……
“师兄,”楚骁不知何时坐到他身侧,仿佛是忘了昨日的窘迫,笑里颇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今年讲座论道的仍是师伯玄清祖师,五年前他主持的论道大典师兄也是参加过的。”
“您受了他老人家点化,我们师姐弟二人作为师尊的弟子,等到了丹阳城,都要前去拜会,不如同行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笑意加深,“玄清祖师在考教后辈上很是严谨,师兄多年为心魔困扰,修为进境停滞不前,哪怕不是师尊的弟子了,师弟也还是怕您会将师尊他老人家脸面丢尽。”
楚骁声音刻意压低,说到后边,仗着修为比众多弟子高深,嘴上做唇语,却灵气暗渡传音过来。
“大,师,兄,”他那张俊秀的脸凑近,停在一个众人看不清的微妙角度,笑得有些猖獗,“这么上赶着丢人现眼啊?”
像是以前在四下无人时,撕掉彼此维持的假面,毫无顾忌地嘲讽一样,楚骁边这般做着,边暗暗盯着曲漾反应。
他不确定现在这副躯壳里的究竟是原来的薛聆羽,还是夺舍了的另一人,索性先行出言试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然捏住前伸的颈项,刺骨冰凉,楚骁打了个冷颤,骇然色变。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退却,楚骁咬了咬舌尖,眼神转冷。
“阿骁!”陆流涵不住地紧张。
“别凑这么近,”曲漾抽回了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低头擦拭,“这两年你很得意?”
“你想说什么?”
眼神莫名打量几眼面前的男女,曲漾笑得倒真像个关怀小辈的大师兄。
“老话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到了丹阳城自在些,别总想着管些闲事,趁还活着好好玩几天。”
“啧,想杀了我?你还有几分血性了?”
楚骁一阵稀奇,嗤笑一声又传音过来:“也行,毕竟师兄自不量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师弟还真是百看不厌。”
“那好巧。”曲漾继续温声阴阳怪气,没再理他阖眸养神。
楚骁默默在心底记下:是夺舍。
入夜,行进队伍在山间平地扎营,守夜人先由各峰年长些的弟子当值,曲漾也在此列。
层层厚云遮天蔽月,篝火早前也熄了,只剩堆起的灰炭,四野陷入沉寂漆黑。
剑朝宗在修真界不说首屈一指,也处在一流宗门中的上游,他们在这驻足扎营,寻常魔修、妖兽不敢进犯。
其余几个弟子悄声交谈最近宗中的见闻,神态十分放松。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这次的太微秘境上。
“听说这次又换了花样,有个元婴初期的前辈提前拿了几簇丹红的细竹简,散落在秘境各处,哪个人、哪个宗门集得最多,就是魁首,奖励是雪魄培元丹。”
“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不过这玩意听听也就罢了,凌霄宗的林疏堪称元婴之下第一人,还有雷行派的萧厉,那天赋简直绝了。咱们根本排不上号。”
“那楚师弟呢?怎样?”
“嗯……有一拼之力吧,他不是经常跃境界退敌么?就可惜吃亏在年纪尚小这上边。”
“倒也是。”
“我记得从前,那个……他,”有人冷不丁朝曲漾的方向努努嘴,“从前也是跟萧厉林疏同一个时期的天才呢。”
“我天,还真是!”
“有什么用啊,以前跟人不相上下,现在修为差了有一个大境界吧,拍马都追不上。更何况他自甘堕落,那心魔就跟他爹一样压着他。”
几名弟子自以为动作隐秘,声音也低得不能再低,实则都在曲漾敏锐的五感下无所遁形。
他没管,清明冷静的双眼定定看向前方,密林的浓黑阴影里,似乎有几道身影穿梭其中。
随着地面隐隐颤动,那边的身影跃向远处,窝藏起来。
几名面带胖福娃面具,身着绛色衣袍的修士猫在一株根系虬结的古树树杈上,迎上曲漾的目光,心里边有点打鼓。
“大师兄,他不会是看到咱们了吧?”
“那眼神好瘆人啊。”
被叫大师兄的修士冷笑:“就算看到了又能怎样?他们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曲漾平静收回视线,垂眸摩挲着剑柄,望向远方淡淡道:“妖兽群来了。”
那几名修士悚然一惊,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就要反驳。可粘腻的花粉味直往鼻子里钻,他们脸色愈加难看。
是融汇数百灵果花叶精华的百香粉,香气能在极短时间内遍传方圆十里,使妖兽失去理智暴动。
有人暗中使坏。
但他们就如那几名修士所说一般,无暇顾及了,其中一人连忙从颈上提起一枚小哨,吹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又一声。
帐篷内养神的弟子纷纷跑出,二长老箭步踏来,闻到这股甜腻香味,面色一沉。
暗中算计之人只怕早有预谋,岐岭多是高阶妖兽,他们现在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妖兽包围了,就连空中也有飞禽类妖兽啾鸣。
“三长老座下弟子探查周围下百香粉的修士痕迹,其余弟子列阵备战!”
最初的慌乱过后,来自各峰的弟子勉强镇定下来,按照平时演练的那样,祭出剑朝宗的七星大阵。
雷电轰鸣,撕扯出巨大的裂帛声,一时暴雨如注,草叶被粗暴地碾在泥里,梢头在风雨里左右飘摇,帐篷也接连被打湿掀倒。
狂风怒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鬼叫般呜呜怒号,传来远处风摇林叶的簌簌声,也递来迷失神志的妖兽吼声。
铺天盖地的黑影席卷而来,剑朝宗的弟子都屏住了呼吸,汩汩灵气流淌在由一线紫芒连接的阵内,汇入长身立在正中的二长老丹田之中。
元婴大能的威压强横地碾压过去,二长老运转法诀,大片红了眼的妖兽惨叫栽倒,四周为之一清。
他袍袖翻飞,眉头却是紧缩。
扫清周围打前阵的妖兽之后,他看到茫茫兽海里几头威势惊人的元婴妖兽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心瞬间拔凉。
以这种势态下去,整支队伍怕是要覆灭在这里。
况且,二长老瞟了眼身后人群中的曲漾,咬牙切齿,他凭什么要保护这个畜牲?
必要的时候,还是保全自己为妙。
思索片刻,二长老沉声道:“变阵!未到筑基期的弟子在中央为外围弟子传输灵力,其余弟子列为小阵,尽力而为。”
话音未落,二长老执剑冲杀上去,不断向外围靠近,情况一旦有变,他轻易就能抽身而退。
众弟子依言行动起来,有些很快就结好了小阵。
被围在中央保护起来的弟子引出一条灵气引线,一端系在自己这头,另一端则牵在了外围弟子身上。
“吴师兄的七星小阵还差两人,师兄,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楚骁意味深长瞟了他一眼,见他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微笑着同陆流涵走了。
曲漾摩挲了下剑柄,方才踏出一步,背后微弱的灵气波动涌来,他驻足回头。
一条细细的灵气引线粘在他后背,循着线看过去,年轻修士强作沉稳镇定,带些腼腆地朝他一笑。
微微颔首算是谢过,曲漾提剑刺入袭来的妖兽头部,下一刻足下腾挪,隐没在漆黑夜色里,只有那条牵引着他的丝线昭示着他的存在。
楚骁每剑落下,都有一头金丹期妖兽倒下,同行的修士依靠小七星阵将灵气传渡给他,他只觉浑身是使不完的气力。
又将一头妖兽斩在剑下,他一抹溅在下巴上的鲜血,环顾一眼四下。
二长老被三头元婴妖兽包围,苦战之下已显颓势。
而他们这些弟子周围,也有两只元婴期妖兽正在逼近。
形势不容乐观。
但他有多重底牌,倒也并不着急,只要不同时被两头元婴妖兽追杀,很轻易就能逃脱。
可那两头元婴期妖兽不在一处,反而分别堵在东西两端,他一旦有什么异动,肯定会引起这两只的注意。
想突围出去至少要先解决或者说吸引走其中一头。
目光在周围的一片混乱中逡巡了会儿,楚骁眼睛一亮。
“走!”
少年扬唇大笑着,爽朗无畏,剑尖直指:“我们去杀那头元婴期的熊妖!”
同伴不约而同露出几分诧异。
陆流涵瞧着他的身影,无端觉得又伟岸拔高了不少,连忙点头附和。
“是啊,这会儿不去杀,等之后跟另一头妖兽会合就更难了。”
“吴师兄你看这……”也有弟子打退堂鼓,并不赞同。
吴喆紧皱眉头抿了抿唇:“如果我们不去,估计没有人能制住它了。不能坐以待毙,走吧。”
一行人从妖兽中杀出条血路来,楚骁提剑迎上元婴期的熊妖,险些被一爪子震飞了手中剑。
好在他身上异宝众多,倒也完全不虚。
不过明面上,楚骁隐隐处于下风,并开始且战且退。
不多时,他便退到了曲漾不远处。
计划即将开始实施,楚骁兴奋地舔了舔唇,眼中精芒爆闪。
“师兄,我抵挡不住了,你来帮我拖延一二。”
话音落地,楚骁旋身避过熊妖拍来的一掌,曲漾正背对着斩杀妖兽,他这一举动,将曲漾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熊妖掌下。
楚骁苍白着脸,他佯作虚弱,往后撤得一个趔趄,身后传来薛师兄等人的关切问询。
稳住身形后,他抬头笑着睨向曲漾,下一秒表情却裂了。
曲漾一袭白衣清风俊骨,如同一泓秋水的长剑上鲜血滚动,滴滴淌落,汇入长靴下的血泊。
身后劲风呼啸而来,玉冠未曾扎牢的碎发顺着疾风拂面,他提剑脸庞稍侧。
一道闪电陡然劈下,白光闪现的一瞬间,楚骁看到,那双平日里清透和煦的桃花眼此时锋芒毕露,锐利逼人,隐含轻蔑。
眼风挟着嘲讽扫来,强盛的威压尽数朝楚骁碾压过去,楚骁几乎抑制不住那想要下跪臣服的冲动。
薛聆羽他……怎么会?
可不管楚骁愿不愿信,那前所未见的强横威压,确实是曲漾所散发的。
甚至比当年那个半步化神的魔修还要恐怖。
楚骁大脑一片空白。
“薛师兄!”
随着腼腆青年的一声惊呼,内围弟子的目光都被那边的动静吸引,在看清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没有讲究任何剑法,平平无奇的一剑递出,却引出了劈山断海的气势。
雪亮的剑光先至,熊妖厚实的皮肉破开,身躯不住地抽搐颤动,痛苦嘶嚎声中鲜血迸溅。
如同澄澈秋水般漂亮的剑也到了,朴实无华地向前一刺,熊妖登时咽了气,巨大的头颅扑通跌落,在地上翻了两个滚。
雷雨交加的声响越加热烈,先前喊声喧杂的修士却通通闭了嘴,长久地沉默着。
曲漾从高空落下,宽大的袍袖是素静的雪白,纷飞飘扬,长靴稳稳踏在地面。
他降到了楚骁身侧,伸手虚扶了把,便宜师弟心理素质不行,这么一会儿身形又开始颤悠了。
下一刻,曲漾收回自己刚刚的想法,便宜师弟不仅心理素质不行,还不懂礼貌,别人帮了他,他却僵着个脸,连声谢都不说。
但他不气,反而展露招牌式的浅笑:“师弟……”
这时,经久的沉默被打破,身后的弟子一阵惊呼:“二长老!”
冷汗渗透了薄衫,风雨一打,那股凉意令楚骁回神,趁这功夫他悄然退走。
曲漾没管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二长老早已不见了踪影,先前围攻他的三头元婴期妖兽换了目标,正向他们这边步步紧逼。
“长老他人呢?”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放狗屁!我明明白白地看见他往那头跑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队伍里连金丹后期的都没有啊。”
“薛师兄,对!薛师兄!”
是啊。众人恍然。
甭管曲漾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他确实是砍元婴如切菜啊。
可问题是,先前嫌弃、孤立薛聆羽的是他们,现在有难求助与他的也是他们。
而曲漾也确实如他们所想那般,他在风雨中长身而立,群兽拥挤怒号偏偏不敢近他的身,他脚下血流汇集成小溪,却未曾沾染绣了云纹的长靴分毫。
曲漾分明是笑着的,仍是那副清贵公子的温润模样。那身影看起来,却竟有几分孤高冷决,难以接近。
众弟子才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不到片刻又熄了。
有些人有些事,初时不觉得怎样,后来越想越是难受。
薛长洲与魔修勾结,而薛聆羽从未为祸犯恶,恰恰相反,受过他指导点拨的弟子一抓一大把。
想到这里,便更难开口了。
这些年轻的修士们低垂下头,再没抱什么令自己羞耻的打算,却在这时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如果诸位信得过我,便再结七星大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