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州市音乐馆没有预约难以进入, 除了开音乐会几乎没有人会来。
艺术本就是高消费的奢侈品。
路回清是当今最受欢迎的歌手之一,在华语乐坛歌手综合排行榜占据前三长达五年,在去年成功进阶第一, 成为华语乐坛影响力最大的歌手。
路回清不仅仅是歌手那么简单, 当做一件事做到极致, 那是艺术。
路回清在音乐馆设有单独的录音棚,他不用花费一分钱,造价不菲的高端设备皆由音乐馆提供。
越寒带着口罩,在前台报了自己名字,路回清早就与负责人打点过,因此他能够很快进入。
说来也是巧,路回清的录音棚也在三楼。
工作人员在前方带路,对讲机震了震。
“录音棚内没有古筝吗?好的,我正好在二楼, 我去给您一起送来。”工作人员歉疚地看着越寒,“越先生,这边直接上去左转便好, 路先生已经在录音棚等待您许久。”
越寒:“谢谢, 麻烦你了。”
顶层的装潢比二楼更大气, 同时也更具有金钱味道, 角落放置各个价值不菲的古董,墙上挂有高格调的油画。
处处是艺术的气息。
越寒得出结论,毫不犹豫朝左方走去。
“等等, ”身后传来尖锐声响,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 “谁让你进来的?”
越寒偏了偏头, 真是冤家路窄, 是李延。
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越寒压了压帽子,转回身。
李延箭步朝前扯住越寒手臂往后一拽,越寒被迫转身,反应极快地将李延抵在墙上,另一只手臂如铁笼格在李延的锁骨。
李延挣扎无果,挣脱不得,怒道:“你放开我!怎么,你还想打人吗?!”
“你这样的绣花枕,懂什么是音乐懂什么是艺术吗?你也配进音乐馆?”李延又使了使劲,这手臂看似纤弱,实则蕴藏深厚力量。他气急败坏道,“赶紧把我放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越寒抬头扫了一眼监控,李延以为他怕了,谁知越寒倾下身,温和语调轻轻落在耳畔:“你说,如果我在这里把你推下去,会怎么样。”
李延面如土色:“你疯了?!这里有监控!”
越寒:“监控下你能随便打我助理,我为什么不能在监控下把你推下楼?”
平静的语调,清澈的眸子,友好到极致的面孔却让李延不由得牙关打颤。
他突然想到他在网上看到的短视频,镜头下的男人面带微笑眼底冰冷,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笑意。
明明知道那是演戏,都是假的,但与眼前之人相一结合,李延的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越寒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蓦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也太不经吓了,他就随便吓唬两句,李延还当真了。
有时候演技好也算优势,最起码在面对不同场合时,能展现最佳表现。
如果他真把李延推下楼了,李延轻则擦伤重则骨折,对元旦后的《明星音乐赛》绝对没好处。可他不会这么干的。
他不想成为黑料里所说的自己。
一点都不。
路回清的录音棚门是敞开的,在看到越寒一瞬,路回清白净的面孔飞速涨红,眼神飘忽,扭扭捏捏来到越寒面前:“你来了。”
连语气都生硬得不成样子。
越寒点点头,环顾四周,有点不敢相信路回清mv要在这里录。
路回清这一次的mv与中华传统国风有关,他曾听过路回清与林欣然的闲聊,策划书已经写好,许多分镜镜头已经完毕,只是某一个分镜镜头怎么样都不满意。
“我……你……”路回清支支吾吾道,“你想喝水吗?”
路回清平时说话都很正常,好像一和他说话,就很难正常。越寒摇摇头:“我没有拍摄mv的经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路回清坚定道。
路回清的经纪人很快推门而入,挥手指挥着众多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越寒来到一个单独的录像棚。
路回清的经纪人叫白晚茗,看起来年纪你打,却格外精炼能干。
白晚茗眼底飞快扫过一抹惊艳,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回清执意这个分镜要你了。”
路回清和他解释了半天,也没解释个所以然,白晚茗看不下去这个结巴,先一步抢来话语权。
“回清新专辑主打国风,里头的分镜画面都是水墨画一般的风景,但是有一幕,也是结尾的一幕,换了几十个模特回清都不满意。”
能够与路回清合作的模特,咖位自然不用多说。
越寒突然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路回清这么看得起他,不满意几十个专业模特,却对他一个业余到不行的小糊糊格外满意。
他不能让路回清失望,越寒提了一口气:“我到底该做什么呢?我怕我做不好,所以请不要吝啬于指教,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点明就好,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越寒的风评自然不用多说,虽说不要听信传闻,但对两个没有交集的人,传闻等同于真实。
白晚茗有些惊讶,本来她还怕越寒没有经验会拖垮mv的拍摄进度,没想到越寒意外配合。
没人不喜欢干脆的,白晚茗点头:“这样最好,也减少我们俩的工作量。那我们先简单来签个合同吧,薪资方面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市场价……”
越寒打断:“不用了。”
“本来就是举手之劳,况且我还怕给你们惹麻烦,薪资什么的就算了吧。”越寒认真道,认真到白晚茗都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刻意作秀。越寒见白晚茗一脸狐疑,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古筝老师吗?用这个当作我的薪资,可以吗?”
这也算不得大事,白晚茗再三考虑后还是同意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道:“合同也签署一下吧,对你我都有保障。”
这是越寒第一次拍mv,虽然白晚茗说过,只是十数秒的分镜,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化妆师在给越寒化妆,刷子幻影般在越寒脸上扫过,白晚茗皱眉:“你化的这是什么?粉底液都把人整黄了一个色调,你看看脖子都比脸白了。”
化妆师尴尬:“……用的已经是最白的色号了。”
白晚茗:……
越寒看了看镜子,确实比以往暗了一个色调。
白晚茗扶额:“越寒啊你平时都用哪个牌子的粉底液?什么色号?我现在让助手去买。”
越寒眨了眨眼:“我平时不化妆。”
“……啊?!”
所有人都是一脸“你开玩笑吧”的愕然,但越寒没有说谎。
以往他还有点火的时候,公司还会给他安排造型团队,细节精确到每一根头发丝位置。自打他黑料缠身,造型团队也分配给了其他艺人。
白晚茗:“那你平时都素颜出镜?你皮肤状态也太好了吧!你是怎么保持的?你可别说多喝热水。”
皮肤好不好,大部分由基因决定,有的人拼命作践皮肤都白白嫩嫩,有的人忌口运动早睡早起却还是长痘。
越寒仔细思索了一番自己的护肤之路,开始慢慢分享心得:“多喝热水是肯定的,每天最少八杯温水,还有坚持有氧运动。我每天早上都会运动一个小时,晚上睡前也会做瑜伽,每天定时吃维生素,擦保养品。擦保养品的过程也尤其重要一定要一步步来,最好用美容仪辅助吸收,不能不等上一步没吸收就……”
“打住,”这人还真是实诚,白晚茗抬手制止,“果然好皮肤离不开下功夫,是我不配。你把他的妆卸了吧,简单画个眉和打点修容,不要打太重。”
镜头下容易吃妆,所以修容显得尤其重要。化妆师开始重新忙活,白晚茗趁这个机会和越寒说明拍摄情况。
这首《归思》主要讲述不羁少年郎抛下婚约闯荡江湖的故事,主人公渴望有所建树回来迎娶新娘,没想到一离去就是十多年。等他回到家乡,与他有着一纸婚约的未婚妻早就另嫁他人。
看到熟悉的女人牵着孩童,一脸幸福的模样,他站在桥上旁观者望这一切。
越寒需要拍摄的分镜便是之后。
画面人物突换,以主人公与女孩定下婚约时少年时期的样貌出镜,少年端坐在女孩最喜欢的古筝面前久久凝视,指尖掠过琴弦弹奏,抬头时候满面满脸惘然。
“所以我需要演出那种,很迷茫的感觉?”越寒的理解是这样的。
“不仅是迷茫。”白晚茗托着下巴,“还要有点后悔,挣扎,心动,不舍。”
越寒:……
按白晚茗的解释,他需要扮演一个失恋的角色。可就是这样的角色,他实在没把握。
越寒面色严肃过了头,白晚茗哈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啦,你的形象真的很好,很有那种少年懵懂无知的味儿。”
越寒浅笑:“我就当这是在夸我了。”
简单地画完妆后,工作人员开始进入拍摄状态。
白晚茗在短时间内恶补了有关越寒的信息,现如今网络上对越寒的评价缤纷多彩,以前为黑料之一的演技差,如今成为吵得最凶的一点。
因为洪子栋太过招摇又喜欢炫耀,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捡了个演技好的越寒,《夜》都还没杀青,就时不时放点越寒试镜片段。
白晚茗看过这个短视频,只能说,绝了。
但演技可不是那么好洗的,就算洪子栋再夸越寒,《夜》也没有上映,观众根本不知道越寒的真实演技,大部分人认为这是炒作的一种。
部分自称现场工作人员的网友们力挺越寒与洪子栋,将越寒的演技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白晚茗看了都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拿钱办事。
最起码人家这个小视频演技不错嘛,白晚茗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
路回清所说的专业指导老师,很巧,就是范薇。在看到越寒时,范薇有些意外:“原本我还惋惜你不学古筝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越寒无奈:“并不是我不想学。范老师,除了在音乐馆,您还可以在其他地方授课吗?”
起先范薇还不懂,突然明了。她微笑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四点过后你都可以联系我,我可以带你去我的个人琴房练习。”
越寒将手机号存好:“谢谢范老师!课程费用我会照付的。”
“我的下班时间并不是工作,越寒。”范薇温和道,“我第一次遇到乐感这么好的学生,哪怕是出于私心,我也不愿意放过你这个好苗子。”
弹奏的画面就几秒,乐曲可以后期配,但弹奏手法还是得稍微专业点,不能太水。
范薇是国内出色的古筝名家,他们专门请范薇前来教导模特进行手法训练。
范薇听说这一曲是以传统国风为主,表现得异常热心。
计划是这样的,最后一幕的少年弹奏出的曲调,应是配上《归思》的歌词。
不归尔思,思尔而归。错来归,如何思。
唱当然是由路回清来唱,弹?他们也不敢指望越寒,还是指望指望后期吧。
范薇讲解示范了一次,越寒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提出疑问,范薇再耐心解答。
二人你来我回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忘却周围的工作人员与设备。
路回清站在前方,看得同样出神。
白晚茗开玩笑道:“回清,看上人家美色了?”
路回清不答反问:“你有没有觉得,越寒很像一个人?”
“谁?”
路回清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算了。”
主动开启一个话题成功挑起白晚茗兴趣,却用“算了”浇下一盆冷水。
白晚茗气得牙痒痒,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是自己房贷的来源,她得忍。
路回清又将目光放在前方眉眼温和的少年,这是一张很清隽的脸,却因眼角一点鲜艳红痣染上媚态。
当他一心一意投入一件事时,世间万物都将失去色彩。
“范薇老师,可以了吗?”
范薇不回答,而是看向越寒。
越寒:“可以了,谢谢范老师。”
范薇温婉一笑,提起裙子离开场景,将所有空间让给越寒一人。
场景已经布置好了,背景是一间小木屋,房子内架着古筝,桌上清晰可见积攒灰尘。
越寒已经换好了古装戴好了假发,乍一看像是自古代穿越而来的翩翩贵公子。
“抬头那一瞬间,你就把自己想象成失恋了,你被你的女神甩了特想追回人家的感觉。”白晚茗提示道。
路回清冷飕飕道:“那这人可真是瞎。”
越寒无奈一笑,失恋……
他真没体会过失恋,因为他还没开始恋过。
他成长的过程中,好像完全没有想过谈恋爱这件事,也从未将恋爱结婚划入自己的人生规划。
“开始。”
越寒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会在梦境中进入镜头模拟系统训练两小时左右,这也是他睡得格外沉的原因之一。
日复一日的训练,换来他得以在镜头前自然片刻,根据系统所说,似乎能坚持十分钟。
【是八分钟】
最起码不是一直。
垂眸望向桌上静放的古筝,狭小的木屋内如大海般无垠,这种错觉来自于他身上的孤寂弥漫。
白晚茗愕目,越寒这个演技……
太有感染力了。
近距离看着,她的五脏六腑不由自主被揪成一团,那股落寞的、低沉的情绪如影如随。
不止是她如此震撼,所有人都是瞠目状。
越寒坐下了,伸出手想要抚摸,在即将碰到一瞬触电般弹回,仿佛怕自己弄脏一般。
继而自嘲勾了勾嘴角,如墨发丝自鬓边而过,带起一阵微风。
越寒开始触碰琴弦。
白晚茗猛地回神,不好!
这后期是要配音的,如果越寒这时候弹出声音,难免会影响效果。
都怪她一开始忘了嘱咐越寒,只要做做样子就好,不需要真上手的!
所有工作人员一副懊悔,方才的画面不论哪个细节都完美到无可挑剔,这会儿出了岔子,前面也得重拍。
太可惜了。
琴音舒缓,停顿无序,看似毫无章法的节拍似玉石坠落冰面。
越寒没有说话,在场没有音乐,只有自越寒指下抑扬顿挫的琴音。
尽管如此,他们耳边都不约而同响起熟悉的乐曲——
不归尔思,思尔而归。错来归,如何思。
琴音戛然而止,众人呼吸一窒,关键抬头时刻来了!
没想到这一次拍摄如此顺利,本以为要折腾许久,竟是一条过。
还有越寒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越寒先是揣摩失恋心理,但揣摩半天还是不明白。
别说失恋心理,他连有好感的女孩子都不曾有过,白晚茗给的共情方法算是毫无用处。
他低了半天的头也没将头抬起。
工作人员有些着急,越寒神情愈发晦涩,陷入一种极度纠结的挣扎。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歉疚:“抱歉,再来一次吧。”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ng会带来压力与不安,很容易影响到下一次发挥。
幸好,越寒并不会有这个烦恼,他致力于将自己所演绎的角色以最完美的姿态表现。
他想的很简单,如果ng带来的是进步,那么ng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越寒又试了一次,被迫使用失感系统,还是没办法抓准失恋心理。
两次的拍摄过程,越寒前面发挥毫无差错,就是后头抬头,表情说得上惊悚。
白晚茗很快抓到问题的精髓:“越寒,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这句话成功让众人的眼神微妙而来,越寒在众人直勾勾的视线下,点了点头。
“是不是连暗恋的女孩子都没有过?”白晚茗又问。
越寒又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是一副“天啊怎么会这样”的惊悚神情,不可置信,不可思议。
太令人震撼了!
这年头连幼儿园都开始拉小手玩早恋,越寒居然连初恋都还在?不不不,连暗恋的经验都没有?!
这未免纯情得过头。
白晚茗仰天叹:“怪不得最后抬头总是出错,这不怪你,我们慢慢来,从长计议。”
让一个春心都不曾萌动的人演绎失恋后的复杂心理,确实是为难人家了,况且其中不仅是单纯的失恋,更有对自己的质疑与悔恨。
路回清自告奋勇:“我来帮你入戏。”
白晚茗一把扯住路回清,翻了个白眼:“你帮他入戏?你怎么帮,你来和越寒现场谈个恋爱?”
路回清:“也不是不行。”
“行你妈……”白晚茗差点骂出口,急忙话锋一转,“这张专辑我们元旦结束前就要发布的,你已经拖了很久,粉丝都等不及了。我们要守信用,说什么时候发布就什么时候发布,对吗?”
“等你和越寒擦出点爱情火花,那都清明节了,根本来不及。”
路回清脾气大也有个度,听下来觉得有一番道理。
目光依旧不舍地看着越寒,好像多遗憾似的。
越寒被看得后背发毛,尴尬一笑:“我去上个厕所。”
上完厕所后,越寒的手机收到不少讯息,以往他的短信里只有陈昭一人,现在竟多到差点回不来的地步。
李漪涵隔三差五就给他发消息,把短信当微信发,时不时还会拍一些数学题在线求解答。
他刚刚收到的消息,就是卷子的照片,三分钟前发的。
越寒扫了一眼,直接拉到最后一张图,李漪涵的数学基础还行,解析题头几道都写得得心应手。
但中难度的题目,就有些吃力了。
越寒看了看她解题过程,发现她思路还是有的,但对题型的了解不深。
越寒慢吞吞按着按键,用文字的方法写数学题有些吃力,足足花费了五分钟才把最后两道大题的分析全过程发了过去。
越寒:选择题填空自己写,这两题你照着我的思路看,如果还不会再问我。
李漪涵:啊?!没答案吗?!
越寒:没有,自己写。
李漪涵:越寒哥哥你好无趣,我恨你。
李漪涵:呜呜就告诉我吧?我在网上根本搜不到!
越寒无奈:你先看,应该可以看懂,不懂的话我晚点再跟你分析题型。
还有一条信息,是兰彻的。
自从他和兰彻交换手机号,二人就没过交流,他甚至怀疑兰彻到底有没有存他手机号。
兰彻:能再收留我一晚吗?罗范范去相亲了。
罗范范相亲……
越寒眨了眨眼,第一时间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不直接回自己家?你在银州市不是有房子吗?
就算不回家也可以回工作室,就算身份证在罗范范那里,罗范范同样在银州可以同城快递送来。
好像留宿他家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兰彻的消息又弹了出来:刚忙完,好冷,要我去接你吗?
兰彻:一起回家?
越寒毫不犹豫打道:好!
越寒擦肩而过一人,由于低头看着手机,并未看到对方。
谢深停下脚步,皱着眉转过身,望着逐渐消失在走廊的背影,陷入沉吟。
越寒不是已经被音乐馆拉入黑名单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三楼顶层,只对贵宾开放服务。
越寒到底有哪一点占据贵宾条件?
一个“好!”过去,兰彻电话就打了过来。
兰彻:“方便接电话吗?我在开车,所以不方便打字。”
开车?
既然兰彻有车,为什么不直接开回家?
越寒云里雾里,却还是提醒道:“开车也不能打电话的。”
一抹浅淡的轻笑送手机听筒溢出,烧的越寒耳根发烫。
“嗯,就说俩句,说俩句就挂。”
“……哦。”
越寒并不擅长与人交流,或者是说,他把握不好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度。
大多数时候他都保持沉默,别人问他什么他回答什么,绝不会多开口一句题-外-话。
“我大概半小时就到,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原以为兰彻过来最少要一小时,没想到半小时就到。半小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拍完十几秒的镜头。越寒快速道,“马上!”
兰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有这么明显吗?
越寒看着前方录像棚的门,“嗯”了一声,讲述自己拍摄遇到的困难。
越寒省略了自己没谈过恋爱的过程,只是说自己控制不好失恋的度。
说好只说俩句的对话,他们说了有二三十句,大部分都是越寒在说。
兰彻听完,总结:“也不一定是失恋心理,在江湖闯荡多年他早已被磨平棱角,体会过腥风血雨的他更渴望安定简单的生活。所以才选择归乡。”
“十多年了,他满足了英雄情却失去了许多。包括他的未婚妻。”
“如果拿捏不好失恋心理,你可以换一种心理共情。”
越寒:“失去吗?”
“没错,失去。”兰彻道,“无能为力的失去,无法挽回的失去。”
脑海下意识浮现一副场景,晴朗的天空如蒙上一层灰色调的幕布。
他说:“我明白了。”
回到录像棚,白晚茗与路回清进行拉扯战,路回清似是铁了心要做某件事,而白晚茗绞尽脑汁劝退。
见越寒来了,白晚茗似是见到救星:“越寒你终于来了!我们想出一个方案,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特别崇拜的偶像?我们去打印一张大海报,你抬头的时候看着她,想象你被她甩了的场景!”
真是个好主意,越寒婉拒:“我没问题了,开始吧。”
“真的没问题?”白晚茗狐疑。
刚刚越寒俩次ng都是最后抬头出状况,前面的节奏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令人满意。
越寒肯定:“真的没问题。”
随着“开始”的落下,越寒整个人的状态开始天翻地覆变化。
与先前的孤寂不同,这一次的越寒,平静得过头。
他没有刻意使用任何表演手法,神情平和,称得上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表现都没有暴露在镜头下。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坐下的一瞬,让人联想到了一无所有。
工作人员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曲起手抵着自己的唇,目光一转不转地望着前方。
细长的手置于琴面轻轻拨弹,清脆的声响自指尖溢出,一声声、一下下,恰到好处地震在心头。
他将手收起了。
所有人的呼吸一顿,等待着抬头一瞬。
越寒静默片刻,如慢倍速抬起了头,神情平静得过分,黑曜石般粲然的瞳孔直对镜头,清澈的眼底倒映着毫无波澜的死海。
明明有光,明明鲜活,却让人无法不为之揪心,无法不为之酸楚。
此刻,在他们眼前的的人似乎安静地沉入湖底,不挣扎也不反抗,他们想去拯救他,想去拉扯他,皆是徒劳。
是无能为力。
镜头时间已经超了,所有人脑中同时出现一个想法。
这一段不能剪,一秒都不行。
越寒还没出戏,黑如点漆的眸里是空茫,是隐匿的悲伤。
他们下意识想到网上的黑料,他们想将少年拉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告诉他一切坏消息都会烟消云散。
可他们不能。
因为恶意永不消散。
刹那录像棚的大门骤开,哄闹之声扎堆涌进,如炸开锅的沸水喧嚣。
越寒处于完全入戏的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外头的动静。
白晚茗不忍打扰,可在这一刻忍无可忍爆发,刚想骂人,路回清先一步森然开口:“谁准你们进来的?”
保安们面面相觑,见到路回清黑沉的脸色皆是打了个寒噤。
“我听李先生说,有人私自闯入您的录像棚,所以……”
路回清双目几乎可以吞人:“是有人私自闯入,不过是你们。因为你们的愚蠢,毁坏我的作品,看来我和音乐馆的合作也该终止了。”
“路先生!”保安面色一变。
路回清却没那么多耐心:“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音乐馆的任何人员。”
路回清的胸腔不断起伏,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意识烧绝。
他对自己的作品有着精益求精的追求,他不允许自己作品具有瑕疵,哪怕付出再多汗水,他也愿意去做。
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事。
喜欢一件事到达极致,便要将它做得逼近完美。
就在刚刚,就在刚刚。
他完美的作品马上可以划上句号,这将是他今年最骄傲的作品,可是现在都毁了!
下一次重拍,他不知道越寒会不会还有这么强的爆发力,他不知道画面是否如同上一次一般符合他心意。
这不是时间倒流,也不是数据模拟,一切都存在变化。
白晚茗理解路回清此刻有多生气,不仅是他,整个团队的人都很愤怒。
但白晚茗尽量维持礼貌:“让你们的负责人来和我商议解约的事项,这么低级的错误竟会在你们音乐馆发生,我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敢再与你们继续合作了。”
保安队长觉得憋屈:“是李延先生和我们说三楼有一位居心叵测的闯入者,有一位先生被音乐馆拉进黑名单却偷偷进入,还潜入了路先生的录像棚,我们害怕他会坏了路先生事,所以才这么着急……”
路回清冷然道:“坏了我的事到底是谁?!”
“你说的闯入者,是越寒?”白晚茗眯着眼看保安队长。
录像棚里只有越寒是生人,保安队长虽没有明说,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保安队长额前汗如雨下,不敢说是,躲闪的眼神却已暴露了他。
白晚茗侧头看了一眼越寒,镜头下的越寒依旧保持入戏状态,难以想象同一副神情他能够保持一分钟之久。
路回清寒声道:“越寒是我千辛万苦才请来的模特,并非你口中居心叵测之人。”
“怎么可能……”
白晚茗在身后拿出合同,冷着面道:“没搞清楚状况就可以随意闯入顾客工作室,看来贵音乐馆的专业素养有待提高。解约吧。”
路回清虽然免费使用音乐馆场地,但路回清本身名气给音乐馆带来的收益,是远远大过场地费用的。
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家音乐馆想要免费给路回清提供场地与设备,但都没有机会。
路回清选择的音乐馆,其权威性与专业性也会得到大众认可,是**的大型广告。
保安队长万念俱灰,原本抱着邀功的心思才迫不及待而来,没想到他将事情都搞砸了。
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音乐馆与路回清解约,音乐馆一定会炒了他的。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怪李延!
人群散后,工作人员心头皆是憋了强盛的无名之火。
但再生气,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
路回清歉疚道:“对不起越寒,我们还得再来一条。你刚刚的发挥真的很好!你很棒!”
越寒出了戏,嗓子眼依旧闷闷的,他浅浅一笑:“没事,那就再来一条吧。”
既然路回清说了,上一次的表现很好,那也正说明越寒的表现手法没有问题。
只要找准状态,同一条重复拍摄难度并不大。
这种被打扰的情况下再次拍摄,基本很难回到上一次的巅峰状态,因为感觉这东西不是说来就来的。
但他们要求并不高,只要和刚刚的感觉差不多就行,感觉稍微差一点也无伤大雅。
真是可惜了,刚刚分明那么完美。
可他们转念一想,他们每一次看越寒演绎时,似乎都抱有“这一次已经很完美了”的想法。可越寒总会在完美中不断突破,制造极致的完美。
那么这一次,越寒还会突破自我吗?
一身黛蓝的少年束冠而坐,抬眸一瞬,天地转为黯淡,与他雪白的面孔融为一种冷色。
宁静的面孔有着一贯的温顺,安和中透有无可奈何的接受,在命运弹奏的乐器下下他选择屈服。
这种意境,完全超出失去恋人拥有的情感。
它升华至人生,在无常命运的打压下,人能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屈服。
他们想到了许多事。
工作不顺时的愤懑、家人病重时的绝望,人生道路跌宕起伏,在命运齿轮的运作下,他们无能为力。
路回清五指一紧。
越寒的神情不变,可眼神变了。
如浓墨逐渐沉淀而下,化作晕染不开的坚定,衬得眼角的一抹艳色,天地刹那恢复光彩。
他不愿屈服命运。
他选择改变命运。
这一次的拍摄十分顺利,后期都省了,原片连色调都不用调整可以直接剪辑。
白晚茗与路回清不断回放方才画面,一群人围着电脑反复观看数十次,像是看不够似的。
很难想象,在没有调色与后期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仅凭眼神便影响到环境。
在越寒的情绪切换下,背景的色彩随之切换,自阴冷色调化为明亮,如破开万重冰雪萌芽而出,带来无限生机与力量。
但仔细看,背景还是那个背景,角度还是那个角度。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神情,不一样的感官体验。
真正的演员,能将死物带活,能赋予一切真情实感。
白晚茗明白了,为何路回清执意选择越寒,为何众多网友顶着被全网骂也要维护他。
越寒本身就是魅力的存在。
幸好越寒愿意选择路回清,否则她将永远受舆论蒙蔽。
一一道别后,越寒打算离开这里,算一下时间,兰彻也该到了。
“等等,小越。”
范薇出声喝住了他,越寒停下了脚步。
范薇:“你不是想学古筝吗?今天你有空吗?我今天下午没有课程。”
很吸引人的邀请,但越寒已经答应兰彻邀约,虽只是简单的一起回家,但越寒不想失言。
“抱歉,范老师,我今天下午有事。”越寒惋惜道。
楼梯口传来熟悉低醇的嗓音:“什么事?”
越寒猝然回头,遮挡严实的兰彻闲庭信步而来。
跟你一起回家。
这就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但这话在此刻说出口,好像有些诡异。
于是越寒道:“……也没什么事。”
前后矛盾的话让范薇二丈摸不着头脑,她道:“那你下午有空吗?我家的古筝是传家宝级别的,你一定喜欢。”
越寒纠结地看着兰彻。
兰彻特地来接他回去,若是此刻他与范薇走了,岂不是放兰彻鸽子?
比起越寒的纠结,兰彻倒是很随意:“你喜欢吗?”
“喜欢就去,我可以等你。反正我休假,也没有行程。”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越寒没有让人等的习惯,况且,让兰彻一个前辈等待自己数小时,也太没有礼貌了。
“我也想偷师学艺一下,毕竟这是国家一级演奏员范薇老师的课程,这次错过了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越寒这才答应了范薇的邀请。
兰彻开车来的,范薇去了后座,越寒坐在副驾驶。
范薇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十分眼熟,声音也熟悉得过分。
“小伙子,我觉得你的声音特别耳熟,好像我经常听到过你声音似的。”范薇道。
能不耳熟吗?
兰彻的出演的电视剧与电影含金量极高,个个都创下收视率神话,在各个电视台反复播出。
兰彻:“范薇老师,也许是我声音比较大众吧。”
越寒:……
“小伙子真会开玩笑,你声音很好听的,很适合男低音。”范薇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范老师您快别开我玩笑了,我五音不全。”兰彻并没有撒谎,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就比如他唱歌完全找不着调。他又道,“我叫兰彻,范老师叫我小兰就好。”
“哦,小兰啊!”范薇点了点头,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这名字的意义,她瞠目,“你你你……你是兰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