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时间渐晚,华灯初上。
沙发上书鸢翘着腿,手里夹着第二根细烟,云陌终是没再忍,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撕开糖果喂给她。
他瞥她发顶滚滚烟雾:“你再抽下去,我都快成仙了。”
书鸢目光呆滞,含着星光,眉梢染上潋滟春意,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
“我去下洗手间。”
云陌跟着起身:“我陪你。”
包厢里,浮沉着心悸,书鸢幽幽道:“别,我自己可以。”
书鸢推门出去,他目光跟随,直至看不见。
一旁,等了许久的慕沉,抓住空溜过来:“那女孩我看着很熟悉。”
云陌眼皮轻掀,说话的**微弱:“嗯。”
慕沉觉得差两岁,他俩可能凭空生出代沟了:“嗯什么嗯?”
记忆就在脑边,只需要稍稍点拨一下,就能解开这莫名的熟悉感。
他一副今晚不问明白就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的面容。
“散打社。”云陌表情沉寂,回的模棱两可。
慕沉呆滞许久,似在思索。
好半晌,他抬眸,言语很是激动:“那个怪女孩……”
云陌几乎在他话落那一秒,一脚踢在了慕沉腿上,脚踝上面,最疼的地方。
他没顾着疼,像看禽兽一样看云陌,一点也不沉稳的说:“你别告诉我,你觊觎了人家四年。”他补充,如补刀:“然后,还没到手。”
云陌脸色黑了一层,触及窘境,神情很是不悦,复又捏了捏眉心:“你急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
慕沉清空酒杯,后躺在沙发上:“禽兽,我说你那时候怎么对她那么关注,原来是另有所图。”
他不言,出了神。
街边路灯昏暗,云陌心里蓦然一堵。
对上时间,那天她应该处在地狱边缘吧!
那天,雨很大,风肆意。
刮得树上枝桠断裂在地面上,强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一道分割线。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天气。
云陌跟着慕沉从散打社出来,见这鬼天气,痛心疾首地懊恼为什么没带伞。
慕沉清嗓子:“今晚还约了小雅呢!”
书鸢站在台沿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随风顺过来的雨铺打肩头,秀发被吹乱,贴在青紫的嘴角,右额角红肿着。
很颓废,很无力。
仿若风再强点,她就会倒。
奇奇怪怪的她,吸引了边上的人,眸光落在她侧颜睫毛上。
她没眨过一下眼睛。
慕沉又道:“这破地方怎么打不到车。”
雨很大,打车的人自然多,等不到也正常。
云陌目光顿住,依旧没回慕沉。
听闻有声音,书鸢紧了紧手里的伞,移了两步,弯腰把伞放在两人中间:“给你们。”
云陌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暗芒,慕沉一懵一愣:“雨很大,你不打?”
她回,无力的嗓音融在暴雨狂风里:“我不配。”
话音一落,又闪了两道雷电,书鸢裹着风迈步走向雨中,娇弱又强硬的身影消失在雨夜。
连着两日,云陌总会有意无意瞥向每一间散打室,皆以搜索无果结尾。
第三日,就在他放弃时,她出现了,就在他训练室隔壁,他嗤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
他有些懊恼,又隐隐怯喜。
不过一上午,他的喜渐渐散去。
散打免不了两人对练,书鸢不仅不还手,甚至在对方抬腿踢来时,有意迎上去。
结束后,她一如往常,苍白的脸上挂满了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云陌手臂上被对练的人踢了一脚,慕沉上前扯他:“你干嘛呢?找揍?”
午饭过后,夏日炎炎,书鸢窝在训练室角落,脸埋在膝盖上,微微一动便跌入万丈深渊。
衣服沁湿,清凉的水扑上脸颊,隽秀的娇容渐显,很美,是一种颓废美,她离开洗手间,撞上云陌,面无神色走开。
她没认出他。
那日之后,每日清晨,云陌都能看见书鸢窝在散打社门口前将就一夜,他仿佛被握住了心脏。
双腿被灌了铅,抬起的步伐沉重到他胸腔猛震。
后来,书鸢的柜子里每天会出现一瓶牛奶,她随手扔掉。
持续了一个月,她抿了一小口,甜的腻牙,她又扔了。
连续三个月,她每次鼻青脸肿回来,拿着那瓶牛奶躲在楼梯口喝,喝得干干净净。
半年后,那日,她脸上新伤未曾太多,书鸢打开柜子,一张白纸飘出来,她捡起,上面一行小篆。
「上天看你太苦了,派我给你送点甜头尝尝。」
她扔了,训练时心神不宁,跑了回去,翻遍所有的垃圾桶,找到后,工工整整叠了起来。
再不敢多看一眼。
自那后,书鸢精气很多,再不会时长挂彩,可没持续多久,因为貌相惹了祸。
她脸上的伤愈合,显露独树一帜的美,难免迎来有心之人的烂桃花。
对面对练的人书鸢并不脸熟,每一脚,每一下都是狠劲十足。
每一脚,每一下,都被书鸢破掉,女人摔在地上,手腕青紫一片:“你怎么那么会装,明明打的那么厉害,却在这里装柔弱,目的就是想骗取男人的同情心吧!”
书鸢没理她,转身离开,身后的女人咬牙切齿抬脚踢过来,书鸢转了个身,女人落空,往前趋烈几步。
书鸢两步跨过去,抬脚踹在她腿弯处,她跪在地上,久久起不来身。
墙廊很静,有细碎的声音。
她知道那女人生气的原因了。
原来,有一日,柜子里多出的玫瑰花,是那女人男朋友送的。
她把花丢了,牛奶也全部丢掉,人也离开散打社,心门关的死死的,再也不对外人打开。
只有那张洁白的纸,和那句话,被她藏在深处。
后来,她喜上了甜,越腻越喜欢。
可再也找不到,那日,甜的腻牙的感觉了。
亦或是,她喜的不是甜,是那倒牙的感觉。
云陌自那日一别之后,再没见过她,机缘巧合,时隔四年,他们又相遇了。
她还是那么美,也还是那么颓废。
他恨上了自己,原来,初次见面的雨天,她身处地狱边缘,而他就在她身侧,却没拉她一把。
可还是万幸,兜转之后,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