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间坊名字里有一个坊字,但实际上却是一艘停靠在河岸边的大楼船。
楼船共有四层,每一层里面都被摆下了空间阵法,令得里面每一层的空间面积被足足撑成了一个足球场似的。
轩辕天歌第一次瞧见这艘楼船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她神色错愕地看着船上还有甲板上的人,好半晌才对祁渊吐出一句话来:“你这里简直是歌舞升平啊。”
在她还在为这艘大楼船的排面错愕的时候,甲板上已经有好几个侍者模样的人瞧见了他俩,正匆匆放下板子准备下来迎接。
轩辕天歌瞅着那板子从甲板上落下,又稳稳当当地搭在了岸上,她啧了一声接着道:“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是不是还上不去啊?”
连上船的板子都收了,这九间坊明显是不再迎客了啊。
祁渊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入夜开市后,九间坊就只开放一个小时,若是一个小时内没能上船的,坊主就不会再招待客人。”
他话音顿了顿,看着船上的几名侍者匆匆下了甲板走来,接着对她道:“板子收回去之后,一直到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才会再放下来,届时要离开鬼市的人也会掐着时间下船。当然了,若是想要留下继续十二点之后的开市,则会留下来,而且只要钱给够,还能选择在上面留宿,并在天亮之前,由九间坊里的特殊通道离开鬼市。”
轩辕天歌闻言咋舌,而几名侍者已经来到了近前,大概都知道祁渊的身份,这几名侍者的神色很是恭敬,但开口却是:“大人,没想到您会来连陇鬼市,坊主今儿并不在船上,但为您一直保留的厢房我们却日日都在打扫。”
祁渊点点头,伸手牵住轩辕天歌,然后当先踏上了木板,又回头对其中一名侍者问道:“他不在船上又跑哪里去了?”
几名侍者都很规矩,哪怕祁渊当着他们的面牵住了轩辕天歌,这几人的眼睛都没敢乱瞟一下,恭敬地垂着眼,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儿是虞姬登台的日子,坊主去河心看着了,就怕那边太忙会出乱子。”
祁渊闻言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轩辕天歌却眼睛一亮,捏了捏祁渊的手指,问道:“虞姬?哪个虞姬?霸王别姬里的那个吗?”
祁渊笑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侍者。
那侍者的反应极快,机灵地代答道:“姑娘想错了,哪能是那个虞姬啊,只是同名罢了,但此虞姬也不输您说的那位,今儿正好是她登台献舞的日子,一会儿午夜一到,咱这艘船就会划到河中心去,姑娘要是有兴趣,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看看。”
轩辕天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却还是矜持地道:“那一会儿就看看吧。”
知道她是想看,祁渊轻笑道:“我的房间里有一个露台,待会儿你要是想看,可以在露台那儿看。今儿是咱们赶巧了,平时可没有这个节目。”
一行人走上了甲板,由两名侍者领着从另一边的暗梯道准备上顶层去。
留下了两名侍者站在甲板边上,正要收起木板,却不料岸边突然冲出来几个人,冲船上的轩辕天歌和祁渊喊道:“小六,你俩等等我们!!!”
轩辕天歌闻言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祁渊,狐疑道:“我好像听见毛四的声音了。”
祁渊眯着双眼往岸边一扫,眼尖地瞧见了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毛若锦三人,无奈道:“你没听错,的确是他们。”
刚刚收了一半的木板又被放了下去,毛若锦、玉清子、连带着李静山一起出现在了甲板上。
祁渊颇为无语地看着三人,实在不想带三个电灯泡在身边,可人已经来了,总不能再把他们给赶走,只能无语地问道:“你们不是在酒店里么,怎么也跑这里来了?”目光扫过李静山,又看向毛若锦,“而且你怎么把人家守山人也给带来了?你就不怕会出事儿么?”
李静山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倒是毛若锦一手搭在他肩上,冲着祁渊笑呵呵地道:“把他一个人放在酒店我才更担心呢,何况有我和玉三在,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出意外?”
玉清子一副玉雪堆砌的幼童模样,连连点头附和:“就是,而且我们在酒店等了你们好几个小时,你们都没有回来,打你们通讯也都没信号,我还专门给云亭去了一个电话,结果云亭说你们一早就走了。”
“所以我们在酒店待着也无聊,就问了问云亭连陇市这边有什么好玩的,云亭说这边有个鬼市,所以我们就来了呗。”毛若锦接话道:“先前我们在入口那条街上听说了有一个年轻女人用一条彩色的长鞭抽飞了好些人,我一听就知道是小六干的,所以立刻跑来找你们了。”
“还是我的寻人术不错。”玉清子得意地看着一脸无语的祁渊,乐呵呵地道:“寻着小六的气息,果然在这里瞧见了你俩,但你俩也不地道啊,跑来这边玩也不知道带上我们。”
“带你们做什么?”祁渊嗤了一声,气得连人设都维持不住了,“嫌你们几个瓦数大,能在鬼市给我们照明吗?”
哪怕明知道祁渊嫌弃他们碍事,但毛若锦和玉清子这两个脸皮厚的也打定了主意要赖上他和轩辕天歌,倒是李静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想要开口让毛若锦换一个地儿再玩,可他还没开口呢,毛若锦就跟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悄悄地在他肩头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李静山:“......”
好吧,他明白毛四队长和玉三队长是故意要来做这个讨人嫌的电灯泡了。
祁渊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带着轩辕天歌和三个电灯泡去了顶层独属于他的那间厢房。
偌大的厢房布置的十分雅致,空气中还隐隐带着一股花香,侍者们拿出了九间坊里最好的茶和最精致可口的点心,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此时离午夜十二点也没几分钟了,原本一直稳稳停靠在岸边的巨大楼船已经有了要开动的迹象。
轩辕天歌嫌待在屋里无聊,所以捧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就去了外面的大露台。
“看什么呢?”
祁渊将三个电灯泡留在了屋里,也跟着走了出来,当瞧见轩辕天歌趴在露台边的栏杆上时,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正好站在了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给困在了栏杆和他中间。
轩辕天歌偏头朝岸边努了努嘴,盯着那些步伐匆匆要离开的背影,对他道:“那些人都是要掐着点儿离开鬼市的?”
祁渊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轻轻应了一声,道:“还有五分钟,不抓紧时间赶紧离开,会出大事儿的。”
“出什么大事儿?”轩辕天歌好奇地眨眨眼,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热闹盛景。
灯火通明的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卖声和欢笑打闹声,漆黑的天幕中,悠悠荡荡地飘着数不清的红色纸灯笼......
这么一副热闹的画面,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然而祁渊却只是静静地笑,直到五分钟的时间飞快过去,他忽然偏头在她耳边吻了吻,低声道:“注意瞧。”
轩辕天歌一愣,可却在下一秒,那漫天的红灯笼顿时变了颜色,不再是那种热闹又暧昧的暖红色,而是一种凄凄惨惨的绿白色。
喧哗热闹的大街上仿佛静了那么一秒,但却在下一秒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热闹的欢笑打闹声变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而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变了脸,妖魔鬼怪全都卸去了伪装,露出了它们原本凶恶又渗人的模样。
群魔乱舞!
是真的群魔乱舞。
阴魂在拥挤的大街上到处飘荡,精怪们也纷纷露出了原形开始撒欢咆哮,而惨绿绿的半空中,一具具白骨长出了宽大的骨翅,在夜空中急速飞行乱窜。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轩辕天歌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祁渊含笑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明白了吧?倘若实力低微者,或一些进入鬼市进行某种交易的普通人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鬼市,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轩辕天歌嘴角一抽,心想还能发生什么,不是被吓死,就是会被这些已经疯了的妖魔鬼怪给撕碎了生吃入腹。
“凤凰,看河中心。”祁渊在她耳边提醒。
轩辕天歌闻言立刻将目光看向了河中心,此时他们身处的这艘楼船已经开动了,但前方的河面上却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不少小船,每条小船上都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在船头和船尾上,都挂着一盏白骨灯。
而祁渊所说的河中心处,露天搭着一个正正方方的舞台,舞台的四个角各有一个约有两三丈高的石柱,柱顶上轰地一声升腾起了一蔟火焰,将整个舞台都给照得犹如白昼。
“那些船上的人都是去看那什么虞姬献舞的吗?”轩辕天歌满目惊讶地从河中心的舞台上收回了目光,而后好奇地看向楼船下的几条小船,借着小船上的两盏白骨灯,她眼力极好地瞧清了那些坐在船上的‘人’的面容。
全是一些魑魅魍魉!
祁渊一手撑在栏杆上,一手将她护在怀里,神情满是愉悦惬意,“每个月才只有一次的活动,自然都会跑去看了。”
“只是献舞?”轩辕天歌有些怀疑。
但祁渊却低低笑着反问道:“不然呢?你还想有什么?”
轩辕天歌倒是不想还有别的,可却实在有点不相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却只是跳一支舞,“献舞完了后呢?”
“当然是散了呗。”祁渊笑道:“鬼市要天亮前才关闭,一支舞看完之后,自然是又回去做生意啊。”
他好笑地垂眸盯着轩辕天歌,又道:“凤凰,你不是想要见识一下午夜后的鬼市么?难道你还想在河中心看一晚上的舞不成?”
轩辕天歌当然不想只看一晚上的舞,她瞪了祁渊一眼,就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那个越来越近的露天大舞台了。
大概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屋里的毛若锦三人也跑了出来。
“哟————!那边有好大的一个舞台呢。”毛若锦拉着李静山过来,也趴在了栏杆上,神情兴奋地问道:“怎么着?咱们这是要去看谁跳舞吗?”
玉清子因为人小个字矮,垫着脚尖都只能从栏杆上露出一双眼睛来,这模样着实有些辛苦,所以他只迟疑了一秒,就把他的玉奴给叫了一个出来。
娇艳的玉奴一现身,玉清子就毫无廉耻地伸手让玉奴将他给抱了起来。
总算看清河中的景物后,玉清子弯起了一双眼,好奇地问道:“跳舞的会是个大美人吗?”
祁渊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当听见玉清子的话后,他似笑非笑地道:“确实是一个大美人,你若喜欢的话,我可以让那位大美人在跳完舞之后上船来。”
玉清子的神色明显有些意动,他将期待地目光看向毛若锦。
倘若今儿跟着只是毛若锦自己来的话,他肯定会跟玉清子同流合污,然而遗憾的是,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李静山。虽然毛四队长是个弯的,但认识漂亮姑娘他也不会拒绝,奈何.....
毛四队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静山,后者虽然没什么表示,却一直静静地在看着他。
毛队长:“......”
“要请吗?”祁渊似笑非笑地又问道。
玉清子眼睛微亮,但还是盯着毛若锦,看模样是想让他开口。
可惜,毛四队长求生欲极强,当即咳嗽了几声,正经道:“不请!我们是正经人,不搞这些的。”
随着毛四队长的话音一落,玉清子眼中的亮光唰地一下灭得干干净净。
但祁渊却跟故意似的,毛若锦都已经拒绝了,他偏偏还要盯着玉清子问一句:“真不请啊?”
玉清子很想开口说请,可只有他一个人,他又不太好意思开这个口,瞧着他扭扭捏捏想要开口又不好开口的模样,轩辕天歌顶着一头的黑线,阴测测地提醒道:“玉三队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其实算是一个出家人呢?”
“我也不算是出家人啊......”玉三队长小心翼翼地嘀咕,但瞅着轩辕天歌那阴测测的眼神,他又飞快地道:“当然了,就算我不是出家人,却也是修行之人,咱们修行之人的确不能太贪图美色。”
看着完全忘记自己还被一个美艳的玉奴抱在怀里的玉清子,轩辕天歌都被气笑了,“我真的很怀疑,当年你在玉清圣人座下是怎么悟道的!”
玉清子不要脸地腼腆一笑:“运气好,都是运气好。”
呸————!
不要脸!
轩辕天歌暗暗呸了他一口,收回了阴测测的目光。
就在这时,急促的鼓声陡然在河中心响起,随后又是几道尖啸声升空,而后嘭嘭嘭几声在半空中炸出了漫天的绚丽烟花。
巨大的楼船已经停在了河心,正好正面对着了那个露天舞台。
一束流光从幽暗的河底快速掠过,然后哗啦一声从河里掠了出来。
四周停靠在河面上的小船上,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
轩辕天歌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束从河中掠出来的流光,便将那束流光以一个十分潇洒又绚丽的方式落在了舞台中央。
看着那从流光中显露出来的曼妙身影,轩辕天歌眨眨眼,惊艳道:“这就是献舞的虞姬吗?原来她的那个‘虞’其实是‘鱼’啊。”
很显然,那身姿曼妙的虞姬是一条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