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和范伸——
第十六章
素云纠结了两日。
眼睁睁地看着姜姝陷的越来越深, 往日穿什么,她哪里去在乎,如今每日至少三套衣裳, 一看到世子爷,便是一副羞涩怀春的模样。
那副忘我的劲儿,素云越看越心虚, 心头的想法已经提到了嗓门眼上, 正寻着机会坦白。
第三日, 范伸终于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寺正来了四五趟, 才将人请出门。
一出门口,范伸的脸色黑如炭, 寺正也没敢往他脸上瞧,若不是事情实在棘手,他也不会这么不识趣, 三番两次地来打扰大人的新婚。
“大人, 小的该死......”
“说正事。”范伸没那个耐心听他扯,上了马车便往大理寺赶去。
车上寺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那日属下照着大人的吩咐, 将荣郡王送回了王府,原本这事也该了了, 荣郡王回去的第二日,却又来了大理寺,说是在我大理寺的地牢里丢了一样东西, 属下起初也没当回事,带着荣郡王的人下去寻了一番, 将地牢里的干草都翻遍了, 什么也没见着, 荣郡王却是不依不饶,说是我大理寺的人,藏了奸心,是朝廷养出来的一群明目张胆的盗贼。”
寺正眉头一皱,“反正骂的那话很难听。”
范伸身子后仰,眸子一缩不语。
寺正又道,“荣郡王没有寻着,第二日靖王妃又来了,属下又带人下去搜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这才斗胆问了靖王妃,荣郡王丢的是何物,靖王妃却没说,只让属下来找大人,说大人一定会清楚他靖王府丢的是何物。”
寺正说完看了一眼范伸,见他面无表情,已经闭上了眼睛,赶紧又道,“靖王妃没等到大人,在大理寺一直候到天黑才走,今日一早靖王爷便来了。”
寺正也没想到事情会越闹越大。
靖王府虽不管事,好歹也是个王府,新皇刚正名登基,身边虽有韩家,可周家的宗亲,却是折损了不少,文王爷被太上皇亲手杀死,而太上皇的病情又忽然恶化前不久才搬去了南苑,能撑上几日,谁也说不准,如今皇室的宗族里,也就只有这靖王还在长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寺正担心这事处理不来,又是一桩大事,虽不知道荣郡王到底丢的是何物,但也能猜到绝非寻常之物,且在不在大理寺,还有得一说,大人今日过去,必定会与靖王有一番好周旋。
寺正说完,见范伸眼皮子都没抬。
不由地心生佩服,论年纪,自己恐怕大他一轮,可要论心机和沉稳,自己却是远不及他。
算起来,永宁侯府也是历经了两回党争。
一回是太上皇,第二回便是太子和当今圣上,永宁侯府能在两次党争之中,独善其中,几次幸免遭难,并非是永宁侯府运气好,那背后定有一双慧眼和高见在运筹。
而永宁侯府的世子爷,也并非是运气好,才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同范伸相处了一段日子,寺正便是,谁要是惹上他,准不会有好果子吃。
甭管是谁。
到了大理寺,范伸下了马车,直奔去了大堂。
靖王爷正喝茶候着他。
远远见到一抹紫色的身影,脚步如风地进来,不由抬起头望了过去。
关于永宁侯府的世子,靖王爷听人说过。
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花花公子,相貌俊雅,风流倜傥,从一个江湖混混到大理寺卿,人生就跟开了挂,出尽了风头。
靖王爷本以为他那放荡不羁的的传言,是空穴来风,没有几把刷子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
直到见到了本人,才隐隐信了。
范伸进来同靖王问完安,便是一张嬉皮笑脸,“下官就说今早起来,怎么突地就看到了两只喜鹊,原来是王爷光顾了我大理寺。”
靖王看了他一眼。
范伸翘着二郎腿,那腿正一上一下抖着,见靖王扫了过来,范伸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干笑了一声,忙地将腿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又客气地问靖王,“不知王爷今日来,所为何事?王爷放心,只要王爷开口,刀山火海,下官必定肝脑涂地。”
靖王懒得看他那副狗腿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听说如今见范大人一面,很是不易,我儿来没请动范大人,王妃来也请不动了?”
范伸便急急地辩解,“王爷可莫要误会,都怪底下的这帮兔崽子,没长眼睛,这不担心着下官前两日才大婚,还在沐休,便没敢来打扰,今日下官得知王爷竟然亲自跑了一趟,立马赶了过来,王爷不必同那帮没长眼色的下人见识......”
靖王便一笑,道,“那倒不怪他们,是我靖王府的人,扰了大人的好日子。”
“哪里哪里,别说是新婚,就算是刀口悬在了下官的脖子上,只要靖王府一声吩咐,下官也不敢不从。”这马屁拍的过于夸张,听进靖王耳里,便成了讽刺,靖王没同他继续掰扯下去,“前几日荣郡王,在你这丢了一样东西,不知道范大人有没有见过,若是见过,还请范大人立马归还于本王,只余旁的事,咱们便不再追究。”
范伸思索了一阵,便问,“王爷能否给下官提个醒,这丢的是何物,下官也好好生回忆一番,看有没有捡到。”
靖王爷冷笑了一声,便缓缓地道,“先皇曾给了我王府一枚金牌。”
那金牌是什么,不用靖王爷再说,范伸也明白了。
范伸立马起身,同靖王爷作揖道,“王爷说的这东西,下官确实还没见过,不过王爷放心,既然这东西在下官这里丢的,下官必定会负责,这样吧,王爷给我一日,明日这时候,下官必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靖王爷手里的茶盏一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笑了笑,搁下了茶盏道,“好,有大理寺卿这句话,本王倒可以暂且多等一日,明日这个时辰,本王再来。”
范伸也笑着道,“多谢王爷。”
靖王爷起身,没再留,路过范伸身边,又道,“有劳大人了。”
范伸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王爷不再坐会儿了,王爷......”
靖王也懒得再理会他。
待靖王一走,范伸便让人将适才靖王爷坐过的那张太师椅,来来回回擦了几遍,才坐了上去。
适才范伸同靖王说的话,寺正都听到了,心头早已经急得抓狂,不知大人明日该如何交代,这会见范伸坐了下来,终是忍不住问他,“大人,可是见过那东西?”
金牌还能是什么金牌,是先皇给靖王府的免死金牌。
若不是那金牌,靖王府在太上皇那次的党争中,就已经没了。
如今那东西说是丢在了大理寺,谁信?
那么重要的东西,荣郡王随身携带,若真是带在了身上,为何大人将他关进地牢的时候,他不用?
这分明就是栽赃。
范伸却是一点都没急,平静地吩咐道,“你去大理寺的账上先支五百两银票,明日我回府取来,再填账。”
寺正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往日大人也曾先挪用过公款,后来都填上了,寺正不容质疑,立马去取了银票出来。
范伸这才起身道,“先揣着,去将大理寺的人手都给我调出来,靖王府既然丢了东西,咱们就去长安城挨家挨户地搜。”
寺正一脸懵,“大人......”
哪里有人这么查案的。
范伸说搜就搜,到一处,便打着靖王府的旗号,进屋搜查。
一日过去,到了夜里,长安城所有的人都知道靖王府丢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搜了一日,没有找到东西,范伸也没让人再继续找,唤来了寺正,“你负责带着众人,将那五百两银子花光,就说我请客。”
寺正进屋还没顾得上惊愕他说的话,先注意到他已换了一身衣裳,愣了愣,“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范伸将面上的黑色面罩往下一拉,道,“去取金牌。”
既然说丢了,要不真丢一回,多对不起他靖王府。
**
范伸自从今日早上去了大理寺,便是一日未归。
姜姝坐在门前,守了几回,活脱脱地成了望夫石。
眼见天色黑了,范伸还未回来,姜姝更是提不起半点精神,吩咐云素道,“大理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去探探是不是世子爷今日不回来了。”
云素没动。
姜姝回头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了?”
云素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圈微红地看着姜姝道,“小姐,奴婢有罪,奴婢不该瞒着小姐。”
姜姝一愣,心头咯噔一跳,“又是世子爷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你放心,世子爷说了,那些他从未放在眼里......”
云素打断了她,“小姐可曾想过,为何会突然喜欢上世子爷吗?”
姜姝疑惑地看着她。
云素便全都招了,“小姐同世子爷新婚那夜,奴婢原本只是想让小姐能同世子爷心平气和,便在那酒壶里面参了半包无忧散,本也不成问题,可当时那酒是世子爷身边的严二递给奴婢的,在奴婢参入了那半包无忧散之前,严二已经参了半包进去,林姑娘说过,无忧散每回只能用半包,用多了,便会成,成合|欢|散......”
云素说完,姜姝半晌都没反应。
云素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屋子里好一阵安静,姜姝才轻飘飘地问云素,“你是说,新婚夜,我能同世子爷圆房,是因为你们在酒里参了合|欢|散?”
云素点头,“奴婢该死。”
姜姝长吸了一口气,胸口突地堵得发闷。
新婚夜过后,她就曾怀疑过,是不是范伸在那酒里面动了手脚,后来她的丫鬟云素告诉她,那酒没有问题,是她喜欢上了范伸。
起初她还有些怀疑。
奈何云素说的有理有据,她慢慢地也开始信了,尤其是新婚过后,她同世子爷歪腻了这几日,她更是确定了,自己喜欢上了范伸。
如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同他过日子,好好同他相爱,她的丫鬟又来告诉她,她最初的那个喜欢,是假的。
姜姝脑子里一阵冲击,天晕地旋。
“你给我滚外边去。”
姜姝从未罚过云素,这回是气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在那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到了床上又翻来覆去地烙饼。
一直到半夜都没睡着。
到了早上,便顶着一双黑眼圈,去给侯夫人请安,“母亲,我今日要出一趟府,上回带过来的药不多,今儿是最后一帖了。”
侯夫人起初不放心,准备让人直接将大夫请过来,姜姝却道,“这病常年都得吃药,总不能回回都麻烦大夫,这些年我已经熟门熟路,跑习惯了,母亲不用担心。”
侯夫人听她如此说,便问身旁的丫鬟,“世子爷还没回来?”
那丫鬟道,“听严二说,大理寺昨儿办案,熬了一个通夜,世子爷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抽不开身。”
侯夫人本想让范伸陪她跑一趟,如今看来,也只能作罢,千丁玲万嘱咐地交代姜姝,“路上小心点,药拿了就回来,这回多拿点,省得到时候又来回跑。”
姜姝点头。
一出了侯府,姜姝便直接去了醇香楼,坐在雅间里,等着韩凌。
云素今日一早就给韩凌送了信,两人约好了在醇香楼见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上回醇香楼刚出了事,短时间内,绝对隐蔽。
姜姝没等一会儿,韩凌便来了,一进屋,韩凌就看到了姜姝脸色两个大黑眼圈,不由一怔,“你这是遭遗弃了?”
姜姝指了指跟前的位置,“坐。”
韩凌这才回过神来,“不对,你可是巴不得遭遗弃。”韩凌说完,便惊愕地看着她道,“你,你不会是**了吧。”
本以为姜姝会怼她,姜姝却没吱声。
韩凌瞬间来了劲,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天爷总算是开眼了,这万年铁树也能开花,快,告诉我,你怎么开的花。”
姜姝有气无力,“我中了毒。”
韩凌递了一杯酒过去,“还能抢救不?”
姜姝一口饮了个干净,看着韩凌道,“我中了合|欢|散。”
韩凌一口酒猛地呛到喉咙,一阵咳,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才愤愤地道,“想不到原来范世子是这样的人......”
姜姝摇头,“他也中毒了。”
韩凌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姜姝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可这合|欢|散,也不知道林寒是怎么制出来的,也太猛烈了些,药效居然能维持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