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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病了?凡人的郎中治不好吗?”容仪问道, 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护国神还要做这个。”
“那是孔雀没有告诉你。时机若到,国师与护国神, 就是镇国双璧, 从前孔雀大明王未得天命, 不能干预姜国国政, 却可以为相里飞卢护法、疗伤。当然也包括保护姜国皇室安危, 在此之前,他们的皇后难产, 本该你去安产,不过我们也另外派了人去了。”
“哦, 那就好。”容仪有些讪讪的,他清楚,这就是要算是渎职了, 也幸好是大明王们帮他兜着。
佛祖问他:“护国神,你还想当吗?”
容仪迟疑了一下, 又思考了一下, 说:“我……我不知道。”
大明王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军荼利大明王说:“小凤凰,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个优柔寡断的性格,从前你分了就是分了,从不回头,不要说还存留关系了, 是见你一面都难,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不是, 和佛子无关, 我想需要到姜国再看一眼, 才会明白。”
容仪又想了一会儿, 安静地回答道。
他喜欢人间,姜国是他和人间唯一的链接通道。不管容秋所说的因果背后是什么,他都要把它弄清楚。
*
容仪离开明王殿,拍拍翅膀,准备去往凡间。
与以往不同,这次下凡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往佛塔里飞,而是就地落下来,落在了离王都大约二三十里的一个小镇上。
从前笼罩姜国,金色与黑色交错的结界消失了,空气中灵气暗涌。他的明行星正在离开这一片土地,姜国的水脉渐渐随风生息。
容仪下来后,感觉有些冷,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人界的冬天,快要过年了。
他没有在人界过过年,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节日,在他的理解里,这个节日和灯节恐怕差不多,大家都会上街游玩,挂起明亮的灯笼,比平时也热闹一些。
这个小镇因为离都城很近,成了各方来处的驿马中转站,商旅们在进城之前,也爱在这里落脚,随处可见货郎挑着担卖汤饼和糖块儿。街道旁边的商铺整整齐齐的红瓦青檐,墙壁洁白,因为年月而在边角有些起皮,露出里面的青皮,稳固坚实。
天色有些暗,头顶飘着雪,快入夜了,商户和民宅都亮起灯,一片璀璨,巷子转角处有人卖红艳艳的糖葫芦。
容仪走过去,拿起一根,那老板等着他,他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摸钱——他没准备人间的钱,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怎么变钱,他说:“出门太急,忘了带了。”
那老板却一笑:“算了算了,大过年的,看公子也不是缺钱人,送给公子您了。今儿个灯会,又赶上年关,不带钱可没法好好玩,公子若是急用,旁边就有个当铺。”
“好。谢谢你。”
容仪拿走糖葫芦,咬了一口。
这串糖葫芦的味道和佛塔下面卖的味道差得有些远,只是甜,有些腻味。
有小孩和妇人从他面前笑着走过去,有个小姑娘偷偷地跟她娘亲指:“娘亲娘亲,你快看!那个哥哥好看,比秋芳姐姐还好看。”
容仪没忍住笑了笑,又啃了一口糖葫芦,觉得心情比在天上好些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姜国摆脱了从前那样苟延残喘的国运,现在的确是日渐昌盛起来。
他又看到卖糕的,热腾腾的米糕绵软谈滑,炉子一掀开,滚烫的蒸汽轰然散出,带着浓烈的香气,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摸出了一个储物戒。
容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往当铺走去。
那当铺老板正在用鸡毛掸子掸灰尘,老板家儿子正在玩蛐蛐。
“哟,有客来,您要挡风还是大毛?看看,我们这儿有前些天邻国商人剩下的货,缎面那叫一个漂亮……”老板站起来,容仪说,“我不买东西,我来换钱。”
他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老板看人眼神准,看准了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赶紧改口:“那就是出门没带零碎了,您看看想当点什么呢?”
“我这里有些东西,你看什么可以拿去当吧。”
容仪把储物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他丢三落四的毛病没改,东西总是容易落,于是都放进储物戒里,储物戒太多,于是跟着连储物戒都丢三落四起来,不记得里边放着什么东西,出门就随便抓一个戴在手上。
这个储物戒里面的东西很贫瘠,有白泽输给他的珐琅牌,一支鹤豪笔,还有一个木盒子,再者就是仙界赌坊里的灵石和丹药。
“哟,这牌真好看,恐怕有些年岁了,是哪一朝的?”老板识货,一看就两眼放光,拿起珐琅牌在手里把玩着,牌面泛着玉骨的质地,玲珑剔透。“看这个样式,恐怕还是皇宫里的东西。”
容仪说:“不清楚。别人给我的。”
老板说:“那这个给公子当三百两,行不行?”
“行。”容仪说完又想了想,“我想要一些零钱,买糕吃。”
“咱们当铺这一行不饶客东西,也不让客饶东西,这样……”老板看了看,他不认得仙界的东西,没把灵石和丹药当回事,拿起了那个木头盒子,“您把这盒子一块儿当过来,想吃什么咱们给您全包了。”
这个盒子有些眼熟,容仪一时间没想起来是个什么东西,觉得大约不重要,当即答应了。
“好,不过还是直接换给我零钱吧。”容仪不在乎能有多少钱,他惦记着外边的糕,“三百两沉,我拿不走,先放在你们这里。”
三百两不要也不急,老板和老板儿子面面相觑,看着容仪提了一小袋碎银零钱,直奔外边的糕点铺了。
“爹!”老板儿子抓着蛐蛐,刚想要把它塞进这新收的盒子里,却忽而被盒子上的一个标记吓得大叫起来,“爹,爹,你快来看,这个东西我们不能收,我们要被杀头了!”
“什么?”老板凑过来,看见儿子手一指,木盒的底座上印着一个图腾。
那是姜国国库、皇族御用的标志。出了皇宫和头几位陛下身边的红人,这个东西流入市场,就必定意味着国库失窃——这是要报官的,杀头的死罪!
“快快快快去叫人回来!”老板肝胆俱裂,“那年轻人什么来头?你听好,你在这儿守着,我马上去报官。”
“好,行。”老板儿子还是个小毛头,从小耳濡目染,却很有一番当家作主的风范,他把木盒子揣进了怀里,死死地守着。
这一揣,他听见里边咕咚一声,像是还装着什么很轻的东西。
“既然已经去报官了,我打开看一眼,应该没事吧?”老板儿子想道。
他左右看了看,很小心地扒开扣锁。没想到这个东西锁得不严实,轻轻一扭就开了。
里边是一个琥珀色的糖人。外边包着米纸,已经有些化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这是什么?糖人?”他闻了闻,努力克制着舔一下的冲动,“国库里收的原来都是糖吗?怪不得爹不让我吃糖。”
他们出去,并没有再找到那年轻人的身影。
由于今天街上人多,官府也一早就派了人前来维持秩序,报官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地方。衙门的师爷很快赶了过来,和守卫们把当铺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盒子……”师爷沉吟半晌,端详了一会儿,“不是陛下年间的,是太上皇年间的,你看,这里还有个出库取用的印子,是正常取出来的,不知为何会流落于市。这个木头,看着像是黄花梨木,我记得,只有一品往上品级的人,才有资格用——是哪家大人宅中失窃?快去问问,再往上禀报。”
这一瞬间,师爷脑海中已经过了好几道几代显赫的家族,他问:“里边是什么?”
“是一个糖人。”
“什么?”师爷更懵了,“总之快往上禀报,好不容易有了个差事,一定不能让这功劳跑了。”
“是,大人,我们已经往上禀报了,佛塔那边也要吗?”
所有人都清楚,姜国要论数一数二的显赫与名望,非佛塔莫属。只是这种凡尘俗事,一般和佛塔都沾不上边,故而没人在意。
“先不报佛塔,报国师台吧。国师大典在即,也没准儿会出什么漏子。”师爷琢磨着,“总不至于是佛子大师的东西吧?他已经避世数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