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禹还想争辩, 但架不住坐在那的人拉偏架。
九爷也不想。
但这两个,一个跪那开口全是理,另一个就沉默不吭声,说什么都应着, 往自己身上揽。
这让谁都忍不住偏心。
开堂审了两句, 总归是劝住了, 九爷打一棒给一颗甜枣吃,对白明禹道:“不管怎么说, 这回你立了功, 回来过个好年,歇着罢。”
白明禹问:“爷,咱们就这么收手了?”那边卢布好赚, 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九爷道:“年后之事你处理不了,在家歇着,不出六月, 自有用你之时。”
白明禹这才高兴起来,回去歇着了。
谢璟站在一旁给九爷研磨, 顺便往窗户外看了一眼。
白二果然在院子里站着等他,他也不急着出去, 只看一眼, 又慢条斯理继续研磨、续茶。
白明禹在河对岸做了一趟生意, 倒是抗冻了不少,等了好半天也没见谢璟出来, 黑河冬天院子里实在冷, 身上厚袍子都不挡风, 这才悻悻走了。
九爷在房间写了一会字, 见谢璟一直看外头, 忽然问他:“担心惹二少爷生气?”
谢璟斟酌点头:“是。”
“你们二少好哄的很,晚上你来我房里,我教你。”
九爷这话说的认真,谢璟抬眼看他,耳尖微微泛红。
九爷点了点刚送来的那本账册,脸上并没有玩笑之意,对他道:“白二这趟生意做得不错,若依我的意思,这一趟应当由你来跑。”他手指在账册上敲了两下,平淡道:“你可知你们这一趟最大失误在何处?”
谢璟犹豫片刻,摇头道:“不知。”
九爷道:“就是你们把黑河商户想得太过简单,北地三省商会刚刚兴建没两年,若想让人听话,得服众。”他看了谢璟一眼,道:“明年开春,我指派几个人手给你,你大了,也应当立立威信。”
谢璟躬身应是。
从用晚饭到夜里,谢璟就没离开九爷的小楼。
九爷认真教他分析黑河商户情况,又拿白明禹交回的账本数目与他一共商议,掰碎了细细讲给他听。
谢璟是个好学生,记性好,又有耐心,学什么会什么。
只是晚上的时候,好学生躺在床上有些不太老实。
九爷穿了里衣,环了手臂抱住他,闭眼道:“白天还不够累?”
谢璟缩成一团,像是要避开,又像是往九爷怀里躲,小声嘀咕了一句。
九爷笑了一声,抱着没松开:“不许。”
“爷,我自己……”
“自己也不许。”
九爷声音带了些鼻音,比白日里听起来更有磁性,在耳边撩拨人心:“你还小,这事儿不可太过。”
怀里人安静片刻,忽然开口问道:“爷,你刚懂这些的时候也是这般……”
九爷抬手捂住他嘴,哑声道:“睡觉。”
谢璟挨挨蹭蹭,好歹是睡下了,脸颊贴着九爷的手掌心,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身后的九爷听着怀里小孩呼吸变沉,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闭着的眼睛。
他要的和谢璟可不同。
若是继续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把持的住。
九爷轻轻亲了怀里人柔软发丝,轻柔地让人感触不到,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小了些,再养大一点。
等他的小谢管事见识了天地辽阔之后,再定下不迟。
白明禹等了谢璟一夜。
他压根就没回大哥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跟其他小厮换了一下,守在谢璟门口就没走,打算一有点动静就立刻出去堵人。
可守了一夜,也没等到谢璟。
第二天一早倒是在饭厅瞧见谢璟了,白明禹二话不说,上前就去堵人。
他还记着昨天的仇,抓着谢璟就要跟他继续理论昨天的事儿,还故意大声问道:“哟,这不是谢管事吗,昨儿去哪啦?一夜没回来,让我闻闻,这衣服上熏的什么香啊——”
谢璟急忙堵住他的嘴,也不管白明禹支支吾吾的在那喊,拽着人去了一旁僻静处。
白明禹推开他,双手环胸冷笑看他:“说啊,小爷给你机会,我看你这次怎么圆回来。”
谢璟有九爷给的锦囊妙计,面上丝毫不慌,对他道:“九爷说,今儿一早要是瞧见您,就让二少爷去找黄先生,黄先生有事相商。”
白明禹刚回来,还不知道情况,听见唬了一跳:“爷把黄先生也带过来了啊?”他从小就被黄明游检查功课,实在有些怵这位。
谢璟瞧了左右,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何止,省府的白老太爷都来了……二少爷这次买卖做的大,我不敢争功。”
他说完就退到一边,也不多言语。
白明禹心里狐疑,他出去一趟,多少长了点心眼,虽然小谢说话还是跟以往一样好听,但他总下意识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他盯了谢璟好一阵,半信半疑道:“是吗,那我先去看看黄先生,你别跑啊,我一会就回来找你!”
谢璟笑道:“我就是府里的人,能到哪儿去?”
这话白明禹爱听,整了整厚皮袍,就先去黄明游那边了。
黄明游同白老太爷前些日子已搬到商号来住,老太爷喜静,没让青河白家太多人知道自己来这,找了一处招待客商用的房舍先住着,外头瞧着朴素,里头全都换了新的物件,地龙烧得很热。
白明禹这边一推门进去,黄明游就已经摆好了棋盘,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白明禹躬身喊了一声:“先生。”
黄明游招手:“来来,我听说你近日本事了!”
白明禹心里得意,面上努力不显,语气平常道:“还行,跟以前差不多,都是替九爷分担些分内事。”
黄明游:“那跟我过两招吧?”
白明禹:“啊?”
黄先生裹着棉袍搓手,桌边放着两碟干果和一壶热茶,乐呵呵道:“啊什么,快过来,咱们爷俩下一盘!”
白明禹一路上想了无数腹稿,都想好黄明游一会夸他怎么谦逊又不失礼仪的说自己了,结果对方却只想跟他下围棋。
这边房间热,白明禹年少火气旺盛,解开皮氅坐下,拿起一枚棋子忽然抬头问:“先生,谢璟跟您怎么说的?”
黄明游道:“什么小谢,今儿一早九爷派人来打的招呼,让我指点你,先坐着下一盘,你们九爷心里偏袒你哪。”
白明禹疑心尽去,面上露出笑来,低头下棋。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低声聊天。
黄明游虽喜舞文弄墨,但也并非对商场上的事一无所知,他跟随白老爷子出行,知道的比下头人多一些,旁敲侧击提点白二边境上最新的章程条例,这些都是有钱买不到的消息,与总督府的白将军有关。此次出行,若没有总督府撑腰,白明禹也未能回航如此顺利。
白明禹起初还点头应是,能听进去几句,慢慢地捏着棋子拧起眉头来。
他心想,黄先生不愧是一代大师。
这棋艺,有点东西啊。
另一边。
九爷用过早饭之后,带着谢璟一同去见了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正坐在小厅用茶,身上衣服换了全套齐整的,瞧着要出门拜访朋友。老爷子瞧见他们挺高兴,招呼着让坐下,瞧见谢璟还站在那,笑道:“小谢不必拘谨,这屋里没外人,你也坐下就是,尝尝新送来的茶,这毛尖不错。”
谢璟找了旁边的方凳坐下,给九爷和自己倒茶,又给老太爷续了少许茶水。
做完这些,规规矩矩在一旁听着,并不多话。
白老太爷看了他一眼,笑道:“小谢这孩子可真不错,我上回跟你要,你还不肯给,跟在你身边可惜了。”
“爷爷,我不过喝您一杯毛尖,不至于搭上个人吧?”白九坐在那喝茶,听见放下茶杯道,“小谢我已安排好,等开春之后就给他安排差事,黑河如今这么热闹,不缺差事。”
老太爷:“哦?打算给他找个什么差事干啊。”
白九:“白二回来了,他性子急,璟儿性子稳,打算让他们两人搭把手,去东省铁路那边做事。”
老太爷想了片刻,开口道:“人手可还够用?不如我再给你送个人来,上回你姑母来信,提了虹起那丫头几次,开春之后让她也去吧。东省铁路那边侨民多,那些事儿虹起熟,有她在你也好放心。”
白九点头,应下了。
爷孙二人坐下聊了一阵,白九把昨日白明禹送来的账册给了老人看,白老太爷大略翻看一下,推还给他,笑道:“我年纪大了,这些事早都教过你,如今你当家做主,瞧着办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白九对老太爷十分恭敬,事无巨细,都报备给他听。
白老太爷坐在那听了片刻,问道:“若再往西,可知其中利润多少?”
“如今价格大致稳了,我已派人打探清楚,黑河一桶烧酒作价3卢布银币,到了漠河是7卢布,至于过了河对岸,俄人乡镇售卖一瓶高度烧酒为20卢布,一桶可装数瓶。”白九道,“我们的酒运过去,在酒坊已冲淡,非常类似俄人的酒,他们也习惯饮高度烧酒,所到之处,酒水售卖一空。”
白老太爷点头,又问:“给那两个俄国商人佣金几何?”
“售卖之后,实价两成。”
“好。”
谢璟在一旁听得指尖微微缩紧,眼里闪过亮光。
他之前就知其中利润巨大,但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若一桶酒装上5瓶烧酒售卖,那么一桶就有100卢布,从黑河收购也不过3卢布,去掉给俄国商人的两成佣金,足足能赚77卢布,里外算下来,足足二十五倍的利润!
他这边正算得出神,忽然听到九爷开口说话:“白二年纪还是小了些,之后禁令越严,风险越大,年后我去一趟。”
白老太爷想了片刻,点头道:“好,凡事量力而行,黑河有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