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荒说的一字一顿,他说着,手指腹无意中虚虚地掐了掐。
他这师尊那么狠戾,心思那么深沉,一场计谋可以谋划百年之久,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这世道,行善和作恶一样,都是天塌了高个子顶着,先砸死总是最善良的人。
譬如眼下的瑶思,她本就是无缘无故来此之地,而今又莫名被一个个懦弱的强者之手推出去。
是以,染荒说的毫不避讳,除了他本身性子以及师尊多年来对他的厌恶,如今又明里暗里算计着瑶思,眼前染荒说的毫无避讳了。
事已至此,陆压道君也料到自己两个徒儿如今有滔天的本事,他即便费劲心思也早该做好事情败露的那日。
眼下,他也不做遮掩,只端着自己师尊的架子,朝染荒道:“不错,瞧见那瑶思第一眼我便察觉她不对,想来想去便寻到了祖虎那处,我晓得祖虎那人堪通神元之术,上下几世轮回在他眼里一瞧便能瞧的半分不差。
借着闭关的由头去寻他时,谁知那祖虎早我一步察觉出此人灵元异常,早就谋划了好了让那人跳下断魂桥试一试桥下裂痕到底隔了多久远。
我二人出发点不同,结果都事要让那瑶思跳下断魂桥,我便顺着他的意思走下去。
你瞧瞧你们二人,如今因那瑶思三番两头便要动手,如今闹得六界胆战心惊。
说来你们二人莫要怪师尊心狠,红颜祸水你们定不比我知晓的少。”
闻言,澜渊轻叹了口气,与染荒互视了一眼。
陆压道君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那些道理他二人早也晓得,可他二人本也不合,与瑶思何干。
显然这种话很是对陆压道君不恭,澜渊沉默了好大一阵,也没能说出口。
那厢染荒倒是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师尊莫要打着为六界着想了名号将我二人之事推脱给瑶思,我向来与他不合,与瑶思何干!”
陆压道君忿然回首,怒目而视,斥道:“与她无关,与她并无瓜葛你们二人寻我是做事?”
语罢,澜渊与染荒二人皆是猝不及防一怔,错愕至极,震惊至极。
二人一时无言,沉默了良久,染荒微微蹙眉,随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半笑半怒道:“所以师尊是晓得祖虎所有的谋划,也晓得瑶思三番两次被暗杀是吗?”
登时,澜渊的瞳孔忽而一震,所以,陆压道君也晓得他身中金风玉露之毒。
那厢陆压道君没做搭话,倒有些默认之态。
沉默中,二人也察觉出了陆压道君的心绪。
有些事情即便有猜想,也是不能说到表面的。
“祖虎与我是旧相识,他虽挑唆过过灵都那储帝,说到底也是瑶思她那哥哥悟性颇低,只三言两语便能被说服本心,自然也堪当不了大用。”
陆压道君没续上方才僵持不下的对峙,兀自将多半的罪责推脱到云迢身上。
染荒这次把锋芒露的太盛了,含着笑道:“师尊你为何总帮着那人说话,一大把年纪了,这是何道理啊?”
澜渊:“……!”
澜渊尚未仔细缕清染荒话外之意,陆压道君面上陡然变化了颜色,含着大怒的斥责,嘶吼道:“寡廉鲜耻!如今竟连本尊也敢羞辱,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师重道,还有没有人性!”
染荒正要反驳些什么,澜渊眉心一蹙,沉声打断道:“莫要浑说。”
染荒眉心紧蹙,神情悒悒不欢,目光在澜渊与陆压道君身上扫视逡巡着,又忽然顿住。
骤然,他脸色变得苍白,竟是一反常态的骇人,嘴唇因怒火也开始发抖。
“自视清高之人,同我摆的什么天帝的架子!如今真相大白,你还任由他们朝瑶思泼脏水。”
“我并非此意。”澜渊蹙眉解释。
“并非此意?哈哈,我原以为瑶思一心待你,你也待她,本要成全你们二人。你倒好,你如今连半句话也不敢反驳,倒是满心恭维着这些乌合之众。我为何还要将她让于你,你凭什么值得她全身心投入的对你好,处处维护你!”
染荒咬牙,低声嗔怒着。
澜渊隐忍了片刻,竟是无法忍受,一双脉脉的桃花眼满是恼怒,嗓音低沉着反驳:“我晓得你这些年委屈,我也并非是要人前人后高你一层,我与瑶思如何我心中自然有定论,你……”
陆压道君见他二人如此严厉肃然的神色,不禁微怔,呼吸却慢慢缓下来,压低眉峰,厉声道:“澜渊,莫要多说了。他如今是翅膀硬了,敢欺师灭祖教训到本尊头上来了。”
澜渊转头看着陆压道君,眉心轧着一痕,头顶术法营造的光辉到三人的脸上,皆是神情冰冷,瞳孔充斥怒意的。
“怙恶不悛,狼狈为奸。”
话音而起,染荒斩破僵局,朝着洞口处而去。
他振袖而离的瞬间,刹那间身后隐郁的业火欲破穹苍,将整个冰冷的洞内与半点情分不存的师徒三人划开一道沟壑。
彼端,陆压道君与澜渊的脸上的表情似骤然凭空而落的一盆寒凉的水,在染荒业火里蒸成黑炭,滋滋冒着苟延残喘的烟。
说实话,染荒那些说词也并非无道理可言。
在陆压道君看来,他是被瑶思迷惑了神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然而在澜渊看来,染荒所言有理有据,奈何说法太过偏激不敬了些。
染荒走后,陆压道君与澜渊二人亦沉默了良久。
那厢陆压道君亦神思恍惚了片刻,他原本的初心不过是想让瑶思与澜渊二位有情人能成眷属,想着如何规劝染荒,他若不做何偏激之举,瑶思那神元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说词。
如今倒好,他明里暗里是试探了不晓得多少便染荒,皆对瑶思无半点松懈之心。
防患于未然,前车之鉴数不胜数。
陆压道君只得寻了祖虎,应着祖虎的意思让瑶思果断跳下魂骨桥。
而今看来,他似乎做错了,此举非但没让澜渊与染荒之间隔阂填平,反倒加重了二人嫌隙,亦让师徒三人之情湮灭。
陆压道君想着,目光便去瞧澜渊。
澜渊的神色太镇定了。
他镇定的令陆压道君陡然不安,被震的不寒而栗,陆压道君嘴唇翕动,竟似有些心虚:“在思量何?”
澜渊自然而然一笑,答:“回师尊,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