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念神情严肃的微抬了眼眸,轻咳两声,语气很不好道,“老夫是神医,老夫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你是在质疑老夫的能力吗?”
刘正:“……”
他摸了摸鼻子,一脸懵逼,只能无奈开口言道,“神医,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
欧阳念拧着眉心,面色严肃,有些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哪个意思?”
刘正又是一噎,只能小心翼翼的看了欧阳念一眼,“神医,在下的意思是,可是这药被人动了手脚?”
欧阳念斜眼睨了他一眼,“知道还问?明知故问!”
刘正:“……”
果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刘正心头微惊,将那负责熬药的婢子叫了进来。
“今日这药,可是你亲自熬的?”刘正面色严肃,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婢子问道。
婢子被刘正那严肃的表情吓了一大跳,道了一声,“是,大人。今日这药,确实是婢子亲自熬的,没有假以他人之手。”
刘正拧着眉心,看着婢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他思索片刻,又问了一句,“你熬药的过程中,可有其他人接近过药炉?”
这座院子里的丫鬟仆从并不多,面前的这个丫鬟朴实能干,一直同另外一个丫鬟留在他的老母亲身边照顾。
腹中除了他们二人,便有他身边的两个小厮,一个中年的嬷嬷,再无其他人了。
婢子想了想,最重遗憾的摇了摇头,言道,“婢子一直听从大人的安排,为老妇人熬药的时候,一直守在药炉处,不敢有片刻的疏忽。”
欧阳念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刘正身边面色淡定的那个小厮,又看了一眼兢兢业业回答刘大人问话的婢子,不由自主的发了一个哈欠:
“刘大人,你都没有问老夫这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怎的便开始胡乱审讯下人了,你这脑子不好使哇。”
刘正嘴角微抽,顿时瞪大眼眸,看着欧阳念虚心,“神医的意思是?”
至于欧阳念损他的那一两句话,已经被他自动给忽略了。
欧阳念叹了口气,又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见他态度还算谦虚,这才言道:
“这药汤里,少了一味药。我昨日里给你的药单里,总共写了五十六味药,这里面,可是少了一味药。
刘大人,你可不要小看这一味药。你那老娘的病,这五十六味药材,可是少了一味都不行的。”
少了一味药?
莫非是昨日里让人抓药的时候,少抓了一味药?或是熬药的时候,因为婢子的粗心,少放了一味药?
方才他以为是有人在药中又下了药,这才找来了熬药的婢子问话。
如今知晓了这药不妥的地方,只是少了一味药,倒教他心头的怀疑打消了几分,更多的却是倾向于是府中的丫鬟婢子小厮一时疏忽,这才导致少了一味药。
不过,还好神医今日专程来看熬好的药了,否则岂不是酿成了大祸了?
刘正心头一阵后怕,心下暗忖,待神医离开了这里,定要好好的教训一下府中这些粗心大意的丫头小厮。
那是给他老娘救命的药材,居然也能少放一味药,其粗心程度可见一斑。
欧阳念抬眸看了刘正一眼,见他面上的表情,心中便已经猜测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冷笑一声,“刘大人,事关你的老母亲,难道你就不查一查,究竟是谁,导致这药汤里少了一味药引吗?”
刘正面色不虞,听到欧阳念如此说,不由赞成言道,“神医说的对,此事情,是该好好的查一查。也怪刘某治下无方,竟然养出这么些粗心大意的无用的东西,连熬个药都熬不好。”
欧阳念再次抬眸,微微瞄了他一眼,毫不客气言道,“刘大人还真是相信府中的下人。你怎知,他们是无意疏忽,还是有意疏忽。”
欧阳念话音落下,故意看了刘正身侧的小厮一眼。
那小厮似有所觉,脸上的表情微僵,隐晦的看了欧阳念一眼。
欧阳念只堪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到了刘正身上。
刘正心头一惊,看向欧阳念,“神医这是何意。”须臾,他反应过来,“神医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欧阳念扶额,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一脸无奈的看向刘正身侧的小厮,语气熟稔道,“这位江湖朋友,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准备承认你做过什么吗?”
刘正一脸懵逼,瞪大眼眸看着欧阳念看过来的目光,跟随她看过来的视线,目光也落到了自己身旁的小厮身上。
“小冲,是你?”
刘正瞪大眼睛,看着一旁面色晦暗不明的小厮。
小厮面色冰冷,对上刘正看过来的目光,终于微微抬起了眼眸,冷笑一声,目光落到了对面的欧阳念身上。
“阁下是神医谷的人?”小冲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欧阳念。
欧阳念掏了掏耳朵,笑眯眯的看着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的小厮,懒洋洋的问道:
“在问别人的来历之前,是不是该做一下自我介绍啊。要我说,这武林盟啊,当真是越来越差劲了。想当年那些江湖朋友,见了老夫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称呼一声前辈。”
那个叫小冲的小厮顿时嗤笑一声,讥讽言道,“就你,还前辈?我呸!”
那人虚唾一口,冷声言道,“江湖中人,想来只是匡扶正义,刘正作恶多端,草菅人命,你居然还屁跌屁跌的前来给他看病,你配做一个前辈吗?神医谷的人,想来德高望重,只医治那些从不做恶的人,你这神医的身份,恐怕也是冒充的吧!”
凤离容不怒反笑,上下打量他一眼,“那么,你将一个无辜老母亲的汤药换掉,便是品德高尚之人了?刘正是做了很多恶事,可是她的老母亲,却是真真正正的无辜之人。
你因为刘正作恶,便要换掉刘正那老母亲的药,你这样,和那些挟持别人妻儿老母,威胁别人作恶的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人撇过脸去,“养不教,父之过。刘正自幼便是由他母亲养大,能养出似刘正这般草菅人命的狗官,想来他的老母亲,定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你,小冲,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何苦要如此说我母亲。”
刘正气的脸色发红,转而变青,一双眼眸充血。
他的母亲自幼便教育他,要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做了这般多的错事,其实一直觉得对不起他的母亲,一直在受良心上的折磨和煎熬,如今猛然间听到自己贴身的小厮小冲这般说,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冲冷笑一声,看了刘正一眼,“我说的不对吗,能养出像你这样的狗官来,你母亲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刘正双眸充血,倒退两步,似要晕厥。
欧阳念微眯了眼眸,看着那小厮,声音顿时冷了几分,“这便是你想要渐间杀害老夫人的借口?”
小厮不卑不吭,对上欧阳念的目光不躲不闪,“不错,这便是我杀害老夫人的借口。像刘正这样的恶人,就该让他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欧阳念被气笑了,不由眯着眼眸言道,“这便是你们武林盟所谓的道义?不清楚事情的始末,随意滥杀无辜之人?”
“我没有滥杀无辜之人,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小厮梗着脖子言道。
“刘正的老母亲队对于刘正所做的一切毫不知情,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弱小妇孺罢了,你杀的,这是该杀之人?”欧阳念眯着眼眸,心头莫名腾起一股子无名火来。
小厮冰冷着眼眸,继续言道,“刘正滥杀无辜,害死多少无辜之人,皆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难道不该死吗?”
小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冰冷起来,“我知道,他是因为他的母亲被人喂了药物,所以才会受制于人。”
小厮语气微顿,冰冷道,“可是,这是他草菅人命做狗官的借口吗?她母亲的命是命,那么多被他无缘无故枉死的人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既然他心疼他的母亲,那我偏生要让他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欧阳念沉默片刻,她似乎有些能够理解这个名叫小冲的小厮的心思了。
他对刘正,怀着一股子莫名的恨意。
“像刘正这样作恶多端,草菅人命,与人狼狈为奸表里相结的狗官,就该痛苦一辈子!”
小厮语气冰冷,声音里是浓浓的一股子难以掩饰的恨意。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啪!”
门口之处,老夫人手中拿着的一个空碗,无情的摔在了地上,粉身碎骨。
显然,方才小冲那些愤恨的话语,老夫人全部都已经听到了。
原本这些事情,刘正是一直瞒着自己的老母亲的,没想到,如今,还是被他的老母亲知道了。
刘正心下一突,一时间突然失去了任何言语。
老夫人的身子晃了几晃,有些站立不稳,她定了定身影,终于看向了自己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的儿子。
“阿正,小冲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颤着声音,深吸一口气,继续言道,“你在朝中为官多年,真的,真的似他说的那般作恶多端,草菅人命,与人狼狈为奸吗?”
刘正闭了闭眼睛,撇过头去,“娘,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怎的也不给我说一声。”却是绝口不提方才小冲嘴里所说的那些事情。
老夫人的身子再次不稳的晃了几晃,加重了语气,“阿正,你告诉我,小冲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刘正眸中含泪,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娘,孩儿,孩儿对不起你。”
老夫人不可置信的退后几步,瞪着眼睛看着突然跪下来的刘正,只觉得脑子一懵,喃喃自语道,“阿正,你,好端端的,你怎的跪下来了,你,你这是何意?”
说话的功夫,眸中已经涌出些许泪水。
刘正鼻子一酸,突然重重磕了一头,额头上磕出了斑斑血迹,“娘,对不起,孩儿,孩儿辜负了您的教诲。”
老夫人腿脚一软,几欲晕厥,堪堪被两个婢女扶住。
她稳了稳身子,突然言道,“那你告诉阿娘,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恶事?”
“娘。”
刘正眼泪翻涌,重重磕头,“对不起,娘。孩儿辜负了你的心意,辜负了你的教诲。”
老夫人闭目垂泪,却是依旧坚持问道,“你告诉娘,你都做了些什么恶事。”
“我……”
刘正含泪,额前流血。
老夫人面色颤抖,又加重语气,“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说话的功夫,因为激动,身子都跟着颤抖了些。
就整闭了闭眼眸,将自己这些年做过的恶事,事无巨细,一字一句,通通说了出来。
每说一句,他便要痛苦一分。他知道,他让自己的老娘失望了。
他自幼没有爹,是他老娘又充爹,又当妈,送他入学堂学习,陪着他进京城,陪着他入宗岳堂。他的一切,都是老娘给的。
他娘将他拉扯大,期间受了不少别人的恩惠,是以从小他的娘便会教育他,将来若是做官,一定要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现在,他辜负了自己老娘的期望。
老夫人耐心的听着,听他说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她的身体发颤,连自己的心也在颤抖。
“阿正,你可还记得,娘从小教的你什么?”老妇人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饱含无奈。
“记得,娘说过,要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刘正再次磕头,“娘,对不起,孩儿让你失望了。”
老夫人再次叹气,“你既然记得,为何还要如此?”
为何?
因为做好人难,做一个好官,更难!
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想做一个公平公正、为民除害的好官。
可是后来呢?
后来,因为他的刚正不阿,因为他不懂人情世故,他的妻子被人残忍杀害,只留两个稚儿嗷嗷待哺,他们却永远没有了母亲。后来,他的孩子也死了。
做一个好官,太难,太苦!
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我知晓,当初璇儿的死,还有景儿和翎儿的死,都和那些逼迫你的人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