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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怨气与夜话
    李鍪手里晃悠着酒壶,脸上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颖川陈家,河内司马家,这两家又有什么特殊的?”



    “呵,先不说司马家,单论这颖川陈家,别人的家学有儒门经典,有兵法韬略,有文治武功,你可知这陈家的家学是什么?”



    “是什么?”



    “面厚心黑,阴谋诡计!”师兄看着李鍪,劈手将自己的酒壶夺了过来,“陈家的先祖传说中可是田氏代齐里的主人公,公子完的后人。”



    师兄喝一口酒,咂咂嘴好好品味一下,继续说到,“陈氏一脉最好布大局,目光之长远世所罕见,最重要的是其数十代人的家主,竟无一庸人,而且每隔数百年就有一天纵之才显露于世,春秋公子完一门四代布局,换来了陈氏代齐,我大汉开国名相献侯陈平算无遗策,更是阳武陈氏先祖,再加上现在颖川陈氏先祖陈寔,这气运不得不令人心惊。“



    李鍪抚摸着战马的脖颈,悠悠的说到,“陈氏,这一代的家主是谁?”



    “陈谌,一个老好人,不过现在在魏王麾下的陈群应该才是真正的陈家主事之人,也是继颖川陈家第一任家主陈寔之后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陈群,陈寔”李鍪听着两个并不熟悉的名字,摇摇头,“我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陈群一直在荀彧之下,才能不显,虽然他比之荀文若这个怪才各项能力都差一些,但是也是一个罕见的全能之才,更重要的是,他有丝毫不弱于荀彧的长远目光,看着吧,终有一日,陈群会成为这个大汉新一代的领军之人,横行天下!”



    “陈群是全才又是一肚子阴谋诡计,师兄说他最终会横行天下,需要谨慎,那么这河内司马家又是如何厉害,能让师兄如此推崇!”



    “河内司马家,呵呵,这就是另一个荀家啊!”



    “另一个荀家是什么意思?”



    “想当年荀家雄起,大汉有一句话,荀氏八龙,慈明无双。其中荀家八个兄弟或出任地方,或编经着书让颖川荀家之名如日中天!紧接着荀爽先被称之为硕儒后更是被董卓强行征召,九十三日直升司空,位列台司,更是在死前联合王允好好的给荀家刷了一大笔声望!”



    “本来慈明先生死时乱世还没有真正的到来,荀家应该会低迷一阵子,但是人家荀家家学好气运硬,在那种情况下接连出了荀文若,荀友若,旬休若这荀家三若,一下子将当时天下最强的诸侯和天下潜力最大的诸侯都占上了,荀文若还叫上那个比自己还大的侄子旬公达!”



    “荀家一门三代人的,代代人杰,造就了一个盖压当世的荀家!”



    “司马家现在大有一种当年荀家的感觉,司马建公本事不小,但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生出了八个儿子,各个能力非凡号称司马八达!”



    “平常人如果同一代出现了这么多人杰不内乱就不错了,当年荀家没有是因为荀慈明在,而现在司马家居然也也没有,虽然还不知道谁才是领头羊,但是绝对有一个,就快浮出水面了。”



    李鍪看着侃侃而谈的书生师兄,“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先生还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还不到时候,但是你需要知道这些,这些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这些都不算秘密,那我真是孤陋寡闻到了极致啊。”李鍪笑得有些落寞。



    “你只是刚刚进入了新的领域罢了,这个世间不是对和错的世界。”



    李鍪抬头,看着明亮的太阳,眯着眼,过了一会儿一伸手,“师兄,酒!”



    “不多了!”



    “师兄,酒!”



    “拿去拿去!”



    李鍪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足足的一大口,“好酒!”



    看的旁边的师兄手直哆嗦,一脸的心疼,只见李鍪又喝了一大口酒以后,一脸迷茫的说,“师兄,你可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书生夺过酒壶一掂量,心里就更疼了,“你的梦想是什么,也不能这么糟蹋我的酒啊!”



    “将军!我想当将军!”李鍪丝毫不顾及师兄颤抖的手指,也不在乎自己已经几乎神志不清,嘴里继续说着“后来我母亲死了,我想杀了匈奴那个叫于扶罗的家伙,为我母亲报仇!”



    激动的李鍪开始手舞足蹈,颇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只是脸上已经开始流出眼泪,“牵昭太守给了我机会,给了我机会,可是我非但没有杀了于扶罗,连我母亲的骨灰都保不住你!”



    “我受伤的那两天,我梦到了好多,我梦到了小虎,梦到了魁叔,梦到了很多本来讨厌我后来照顾我母亲的村民,甚至我梦见了我娘,我想说话说不出来,想追上她却越来越远,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像当时我面对砍向我的那一刀的时候是一样的。”



    “然后我想要练好武艺,我要比那个人更强,我要杀了他,杀了于扶罗为母亲,为村民报仇,然后我一边练武一边跟随彰世子来到了幽州,见到了乌桓人,我之前的族人。”



    “哈哈哈,他们和我记忆中的族人很不一样,记忆中的族人和善,和善的近乎懦弱,他们大批量投靠汉人,甚至依靠着汉人生存。”李鍪打了一个酒嗝,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可是这次,他们好恐怖,他们凶狠的有些吓人,他们六亲不认,他们残暴嗜血,看见他们,我好像又一次的看到了匈奴人,鲜卑人,甚至他们比匈奴比鲜卑还要凶残!”



    “我自认为已经不错的武艺哪怕在不停的一对一中都被累倒在地,我还没有见到乌桓人里真正的勇者,就被打倒了,我不但亲眼看着自己得朋友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甚至都没有成功的阻拦他们一天,哪怕一天!”



    李鍪晃动的身子最后还是不负众望的摔下了马,不过李鍪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就这么躺在地上“我当不了将军!我报不了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哈哈哈哈”



    师兄看着在地上躺着躺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的李鍪,摇了摇头,抬起自己的酒壶,想饮一口酒,结果倒了半天只有几滴落下。



    “娘的,酒鬼!”



    “唉,可怜人啊。”王越悠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师兄胯下的战马一个激灵差点窜出去。



    “王师,王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神出鬼没的,就算我们习惯了,我们的战马可不习惯,上次先生正在马上啃饼子然后你这么一下子吓得他的坐骑直接把先生掀翻了下来,现在腰还疼呢!”



    “他现在成天养膘还能找到腰?”



    “咳咳咳咳…”书生被王越这句话惊的连连咳嗽,向来崇尚能动手坚决不吵吵的王师这是被先生给喷的开窍会怼人了?



    王越伸手拎起李鍪夹在腋下,翻身上马,往前跑去,“跟上,管老头要扎营了!”



    说是扎营,不过是打着辽东郡援军的幌子找到了住宿之地罢了,在一个村子里给他们一行人匀出了几间大屋,让他们居住。



    王越夹着李鍪来到的时候,管宁刚刚将大家安顿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王越将已经烂醉的李鍪扔到管宁的床榻上,斜着眼睛往管宁腰间瞟了一下,冷哼一声扭头就走,看的管宁额头青筋直冒。



    书生随后敲门,进来以后将与李鍪得对话一五一十得告诉了管宁,随后不等管宁照顾便直接起身告辞,扭头离开!



    半夜时分,李鍪开始摇头摆尾的挣扎着,“咳咳咳,水,有水么…”



    一双不算苍老但是粗糙的大手将他扶起,一个水杯放到他的嘴边,一口一口将水给他喂了进去。



    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从嘴到喉一点点滋润着李鍪干枯的身子。



    “呃~”李鍪有了一些力气,也有些清醒,试着用手支撑着床让自己真正坐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别乱动。”管宁将李鍪轻轻的一抬,然后将他抵靠在已经放好的枕头上,然后把喝完的水杯放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壶,从里面给他倒出一些汤水送到李鍪手中,“喝了。”



    李鍪举杯将正温热的汤水一饮而尽,味道有些怪,酸酸的,还有些咸,不过喝了之后自己头痛减轻了很多。



    “醒酒汤,味道不怎么样,不过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管宁说这话又给李鍪倒了满满的一杯,“喝了。”



    “哦,好嘞。”李鍪将杯中的醒酒汤一口喝了,将手一伸,在微弱的灯光中脸上还有着真诚的笑容,看不见一丝悲伤。



    管宁看了他良久,默默的再给他到了一杯,“喝慢点,喝慢点。”



    再次一饮而尽之后,李鍪笑着对管宁说到,“老头子,不能再喝了,肚子都喝撑了,再喝就要吐了。”



    管宁端着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的一笑,“也是,天色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那,老头子,你也早点休息!”



    “好,好。”管宁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房间。



    出了门的管宁将门一关好,就长叹一口气,只是没有声音。



    管宁现在院子中,看着天空上明亮的月亮,静静的站着。



    屋子里的李鍪也挣扎的站了起来,“果然醉酒之后头很痛,还特别渴!”



    就着昏暗的灯光李鍪挪到桌子边,端起茶壶往自己嘴里猛烈的倒水,刚喝了两口就没有了,而且水温冰凉,喝下去以后让本来就难受的胃里更加翻涌,一不小心就返了上来。



    “呕~”李鍪一路磕磕绊绊的冲出门外就开始疯狂的呕吐。



    管宁站了一下,刚刚心情平复了一些打算好好欣赏这皎洁的月光,就听见后面一声悠长又高昂的“呕~”



    管宁转过身子就看见蹲在墙边不断呕吐的李鍪,面皮子不禁的又抽了抽。



    等李鍪吐的差不多了,管宁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怎的还不睡?”



    “先生走了之后,想事情太多了,没有睡意了。”



    管宁想了想自己才出来这么屁大会儿功夫,“想了…好多事情?”



    “是啊,事情想的太多了,头痛,老头子你为什么还不去休息?”



    管宁抬头看看自己的屋子,语气古怪的说,“老夫刚出门,还没来得及回房间。”



    “额…”



    “我先把你扶回房间吧!”



    “多谢老头子了。”



    “哼哼。”管宁扶着晃晃悠悠的李鍪回到床上,不过李鍪并没有躺下,而是坐在了床上,欲言又止。



    “想聊聊么?”管宁看着犹犹豫豫的李鍪,首先张嘴说到。



    “啊,老头子,你说…世家真的那么可怕么?”



    “世家啊,一世积累可成豪门,三世积累方可入世家门墙,十世积累还必须有至少一位天下大儒出世方可成为顶尖世家”管宁抬着头悠悠的说到,“十世的积累,人脉的积累,学识的积累,甚至,官位的积累!”



    “是啊,这么多世的积累,这么多世的崛起,所以他们的子弟出生就可以有自己的老师,教自己习文练武,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学成之后还有人给他们造势,他们只需要努力就好,其他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



    管宁看着情绪慢慢有些激动的李鍪,抿着自己的嘴唇,默默的看着,等他将情绪发泄出来。



    “说完了么?”



    “啊,说完了,我也就只能说说而已!”李鍪后背倚着枕头,脑袋后仰,咧开嘴笑了笑。



    “怎么,这就怕了?看到了这个世间的真相,看到了之前学到的偶像都是一个又一个被鼓噪出来世家子,你对这个世间感到了害怕,不敢再去面对了?”



    “面对当然要面对,毕竟这还不至于让我抹了自己脖子,只是,没那么多的力气了。”



    管宁看着现在一身颓废之气的李鍪,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何曾不是和他一样,啧啧啧,那时候……“咳咳咳,跑题了!”



    “老头子,你说什么?”李鍪听到管宁一阵咳嗽,后面的没有听清。



    “无事无事。”管宁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想听听睡前故事么?我这个老头子的一个朋友的故事!”



    “话说你还有朋友?”



    “那是,某也曾和好友并称一龙,再说了谁还没几个知己好友!”



    “听说过,炳原师叔和王烈师叔还有…他们的故事我都在辽东听过很多遍了!”



    “这次不是他们,是另一个家伙,我很讨厌的家伙!”



    “还有你都讨厌的人?”



    “早年老夫曾经游历中原,拜师学习,当年经人介绍,去了天下士子都向往之地,颖川!”



    “颖川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那是当然,颖川之地方面号称群英荟萃,主要也是因为有一名士在颖川授课,引得天下有志之士竞相前往。”



    “哪位名士有这么大威力?”



    “陈寔!也就是你说的天下世家中排名前三的颖川陈家先祖!”



    管宁说着话想到当初陈寔授课,天下才俊纷至沓来,自己炳原共同前往求学,与华歆,王烈相遇成为知己,不禁面色含笑。



    “在那里我见到了很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有看似愚笨但是和我一样聪慧的,有比我还要聪慧的,总之这些年轻人都很优秀。”



    李鍪听着管宁在那面色含笑着夸奖着自己的同学还顺带夸奖着自己,不由的撇撇嘴,也不打断,继续听他说下去。



    “在那我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除了你知道的炳原和王烈还有后来盖压当世的荀慈明,那时候他就是我们之中的翘楚。”



    “跟随陈寔先生学习数年,当我认为也有了一身本事,可以出山在那大世之中一展才华,挽大厦之将倾。”



    “然后出门就碰到了两个两个吵架的小孩子,言辞之激烈,引经据典,听得老夫当时那是冷汗淋淋啊。”



    “噗嗤~”李鍪想到那种情景,刚刚学的一身本身,志得意满的准备大显身手就被门口两个小儿给惊的目瞪口呆。



    “那时其中一华服稚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另一位衣着干净但是有很多补丁,算得上家境贫寒,应该也可以算得上寒门稚子,虽然也引经据典驳斥对方,但是隐隐落于下风,若非经常有些新奇的想法怕已经败了。”



    “看着那寒门稚子一脸不服气又十分焦急的样子,老夫当时心生不忍,那孩子若是家境再好一些,藏书再多一些,本事绝不比那世家子差!”



    “动了恻隐之心的老夫便出手制止了二人的争斗,当然老夫害怕出糗所以没有参与辩论,而是直接用了必杀之技!”



    “必杀之计?那是什么?”



    “摆资格!”管宁顿时将脑袋高高的抬起,决不让李鍪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李鍪面色古怪的看着老头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呵…呵…”



    “咳咳,当时老夫名号一报,资格一摆,那世家子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呵…呵…”



    “老夫将那世家子赶走以后,便走到那寒家子面前问他,是否愿意跟随我读书。”



    “他愿意么?”



    “老夫好歹也是管相之后,虽然家道中落但是藏书还是有的,那小子自然是愿意!”



    管宁发誓绝对不会让李鍪知道自己是被那小子鄙视之后,将那孩子忽悠喝多了扛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