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丈量土地开始,唐志带着学生们观看,这是难得的社会实践课。宋明仁带着几个胥吏拿着一把“步规”指挥庄稼人丈量土地,这种“规”,有的地方叫“叉尺”,有的地方叫“五尺杆子”。它的两脚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为五尺,也就是一“步”。古代的一“步”是我们现在的两步,我们现在迈出一步古代叫“跬步”。《荀子·劝学》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使用步规的时候两脚轮流着地,转动起来很快。民间有谚语云:“长16(叉尺),宽15(叉尺),不多不少正一亩”,这是因为一亩等于二百四十平方步的缘故。直到解放前,丈量土地时还是用“步规”
算面积的时候,就是把不规则的田地分成几块方整的,计算后加一起。巧云拿着一把精巧的算盘,这把算盘是唐志吩咐珠宝店用象牙特制的,巧云喜欢得不行。现在唐志的珠宝店开始生产檀香木的折扇,念珠,为此唐志弄了一家木工车床给他们,木料加工起来又快又好。现在珠宝店派了四个学徒跟着唐志学习制造钟表,这四个人都是有卖身契的,将来钟表厂还需要他们发扬光大。
巧云很快就算出整体面积,这让宋明仁和一起来的几个胥吏惊疑不定,这就算好了?可不要糊弄我。虽然咱们可以给你放点水,但是这吃相不要太难看啊。上面还会复查,出了问题咱们可兜不住。
李贵心里也没谱,旧的田地有多少咱知道,新开垦的几亩地咱可不清楚,这样算出来的到底准不准?他看见宋长官一脸便秘的模样,便开口道,“东家,您这新算法咱们可吃不准,要不让我们几个复核一遍?”
唐志没想到大家对新生事物有疑虑,他倒无所谓,“行吧,你们用老办法复查一遍,看看我这新方法准不准。”
宋老吏赶紧堆笑道:“九郎,您歇息去,咱几个对一遍,让府衙那些人没话说。”
唐志点点头带着学生离开,刘旭倒是对他有信心,一起走了。巧云留下来监督他们,怕他们哪一步操作错了,因为只有她把平面几何和珠算全部学完了。《九章算术》对三角形、梯形、圆形的面积计算和平面几何差不多,但是问题是计算太难,尤其是长度不是整数的情况下就要采取四舍五入的办法,而且那个算筹太笨拙,一根一根地凑,真为难人。看到巧云拿着算盘珠子划拉几下就出结果了,宋老吏是绝对不信。
大家在田埂上折腾半天,结果跟巧云算得差不多,误差在允许的范围内,这让宋明仁大吃一惊,赶紧向巧云请教。其他人也是一副讨教的模样,这让巧云大为受用。
“这些都是从英格兰漂洋过海传过来的。英格兰知道吗?那都是极西之地,有一个大海,海上有一个大陆,英格兰就在这个大陆上。这些都是小儿科了,你要想学一时半会学不会的,看见那帮学生吗?那都是跟我家郎君学算术的。学会了就没你们什么事了。”巧云恨他们不相信唐志,吓唬他们。
众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用算盘珠子划拉几下就出来了,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了。
“巧云娘子,能不能教教咱们?”
“凭什么教你们呀?这可是漂洋过海来的,得来不容易。”
“要不让我那小孙子来学?”
“现在恐怕不行,你看到那片工地吗?那就是在建学堂,等过了年会招一批学生,你让你的孙子来报名吧。不过不一定能进去,要考试呢,太笨的不要。”
“不笨!不笨!我那小孙子机灵着呢,就是太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放过来给管教管教,正好。再说,这不是还有巧云娘子吗?有您看着,这孩子哪有进不来的道理。”
其他人都要提出请求。自己家里这么多孩子,不是人人都有读书做官的天赋,次一等的送来这里学一本手艺,将来可以顶自己的班,正好。
巧云听到这话,大为受用。明年学校要招200人,郎君还在为招生发愁呢,我这一咋呼就弄来七八个学生,郎君听了肯定高兴。
“行吧,到时候我给你们疏通疏通,先说好,不一定能成。”
“成不成咱都令您这份情,再说了,巧云娘子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宋明仁带着三个学生到周围庄园丈量土地,唐志继续上课,刘旭在后面旁听,拿着巧云的记录的课本翻看。说来啦也奇怪,刘旭对于诗词没什么天赋,算术和经济的智商很高。《富国论》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世界上竟然有专门讲经济之道的学问,比圣人之学也毫不逊色啊!还有极西之地的英格兰竟然发展出大机器,而且分工如此之细?
在看看其他教材,拼音、算术、启蒙读物、音乐、美术、军事、历史、地理……加上《富国论》,这些东西除了启蒙读物,其他都颠覆了自己所学过的知识。刘旭似乎看到一个全新的领域,《富国论》可以治国,军事地理可以安邦,这些功课学完,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了。这些学生如果进了兴业公司,将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个公司将来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啊!看来让孩子来这里读书是绝对英明的决策。
其实唐志的军事和沿革地理这两门课程只教自己的这批弟子,不对外开放的,让刘旭接触也是把他当自己人。
唐志和大家讨论东晋和南朝何以能守住江东,和北方强敌长期对峙,刘旭也在后边旁听,首先唐志给大分析江淮的形势。
常言道“守江必守淮”,大量历史证明,凡是丢掉淮河防线的江南王朝,离灭亡不会太远。在中国古代的南北对峙中,如果北方统一了,南方几乎没有北伐成功的可能;而北方统一后拿下南方几乎是一定的。祖逖北伐的时候也是乘着北方战乱,石勒周围还有不少敌人,所以在淮北之地有所作为,甚至一度占领了河洛地区,等到石勒把河北全部拿下之后,祖约只能让出淮北,固守寿春。
在淮南一线有三个支点城市:义阳(信阳古称)、寿春和淮阴(今淮安),再加上合肥,形成坚固的防御体系。
义阳以西有汉水中游的重镇襄阳,以南有长江中游的重镇鄂州(今湖北武汉)和武昌(今湖北鄂州),以北有黄河中下游的古都洛阳、开封,又在淮河源头,往东可至寿春、淮阴。到了南北对峙的时代,信阳正好处在南北边界点上,又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南朝的中线防御体系有两大战略支点,就是襄阳和武汉,而要守住两大重镇,守住义阳和三关是前提。
南齐的雍州刺史萧衍反于襄阳,出兵东下,北魏的东豫州刺史田益宗说:“义阳扼淮河之源,又有三关之险,南朝要守淮南,多从义阳沿淮而下,所以我们必须拿下义阳,绝南人之援。”北魏采纳了田益宗的计划,果然拿下信阳,给南朝的中线防御带来了巨大威胁。
北魏分为东魏和西魏后,信阳为东魏所据。对失去淮南的陈朝来说义阳是重中之重。陈宣帝太建北伐虽然收复了淮南,但陈军没有拿下信阳,这给陈朝控制淮南带来巨大的隐患。信阳扼淮河之源,北军从信阳沿淮东进的话,陈朝是无力防守的。对于太建北伐的最终失败,古人评价说:“因不复义阳,北伐卒不能成也。”
历代割据江东者,定都多在南京。南宋虽然“定都”杭州,但南京却是杭州的前哨门户。这些江东王朝都有一个相同的防御战略——守(长)江必先守淮(河)。如果北军过了淮河,江东王朝会陷入巨大的战略被动。而要守住淮河,往往要守住淮河中段的重镇寿春(今安徽省淮南市寿县)。
寿春城扼守淮河通道,内有护城河、淝河,外有淮河、八公山作为屏障,历来为南北方势力必争之地。如果江东王朝控制寿春,进可北图中原,退可南守江东。而中原王朝控制寿春的话,则进可南图江东,退可北守中原,是历代南北各王朝争夺的重中之重。比如三国鼎立,曹魏控制着寿春,对东吴构成了巨大的战略压力。反之,如果孙权控制寿春,就轮到曹魏皇帝睡不着觉了。东晋割据江东时,寿春又成了江东王朝保命的战略要塞,着名的秦晋淝水之战就是发生在这里。
还有一个城就是合肥,合肥之城,因水而生,也因水而盛。江淮之间,合肥成为沟通南北之交通中枢,地理位置举足轻重。两汉之际,国家一统,加之江南尚未开发,因此合肥尚寂寂无闻。正是汉末三国的开启,才让合肥明显于世。
袁术败后,江淮之地久历战火、残破不堪、治安混乱。而孙策坐定江东后,又几欲北出江淮,这让曹操甚为头疼。彼时,曹操在官渡与袁绍对峙,无暇顾及他处,但曹操对江淮的防御早有布局,委派刘馥担任扬州刺史,稳定淮南局面,防御孙策北上。
刘馥就任后第一个策略,就是将治所迁至合肥,推行了一系列政策,怀柔割据江淮的地方武装,使其纳贡,安置因战乱流离的难民,合肥开始有了气象。
在城市建设方面,刘馥眼光也比较长远,他预估到合肥迟早会有战事,便将城墙堡垒加高,储备了很多滚木礌石,编做了草苫数千万枚,贮藏了鱼膏数千斛,以备战时之需。
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与孙权会猎于赤壁,刘馥也在同年病卒。但刘馥经营的合肥,已经大有成果。就在曹操赤壁战败北返不久,挟战胜之威的孙权急于建功,亲自率领十万之众围攻合肥城。当时正值雨季,对守城十分不利,土垒的城墙有坍塌之险。好在刘馥生前早有备案,准备了草席覆盖在城头,避免了城墙长期浸泡在雨水中。鱼膏也发挥了作用,夜晚用它做燃料点灯,将城外敌军的布防和行为照得清清楚楚。孙权围城百余日,没捞到任何好处,只得草草退军。
由此开始,江淮之间成为曹魏与东吴之间的交火地带,合肥之战略地位尤为凸显。曹操感到沿江防御对己方非常不利,遂决定战略收缩,将徐州、扬州江北一带军民内迁,城池废弃,形成一个纵深数百里的无人地带,以至于“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如此绵长的无人区使得江东孙氏政权渡江抢占北岸成了无用功,唯一的方案只有以战船沿濡须北上,在巢湖登陆,攻克合肥,才能徐图北进。合肥,成为魏吴之间数十年缠斗不宁的堡垒。
淮河是中原与江南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南方王朝死守住淮河,则江南无忧。但是人们往往更关注的是淮河防线最出名的重镇——寿阳。但是淮河防线还有一个重镇,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丝毫不弱于寿阳。这个地方名气非常响亮,只是并不以军事重镇闻名。它就是淮阴(今淮安),大名鼎鼎的淮阴侯韩信,就来自淮阴。如果把寿春比喻成淮河防线的中极,淮安当之无愧是淮河防线的东极。
在元朝以前,南北一旦出现分裂,北方王朝定都要么在洛阳,要么在长安,或者在开封(金朝后期迁都开封)。南方王朝定都主要在南京,比如东晋、南朝、南唐,南宋则在杭州。北方王朝要进攻南方王朝,必然要打造水军。而走水路进攻南朝,淮安是必经的水路之一。
水师的具体进攻路线,一般有两条路线。一条是从彭城(今江苏徐州)顺泗水南下至水陆交汇之地的重镇下邳(今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古邳镇),再顺泗水经下相(今江苏宿迁,项羽家乡)南下。而下一站,就是淮阴。
淮阴是泗水汇入淮河之地,淮阴以南是中渎水(今京杭大运河苏中段)。北方水师顺着中渎水南下,就能一水直达长江北岸的江苏扬州。而扬州的长江南岸,就是京口(江苏镇江),京口以西不远,就是南朝的国都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