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均不知道江楚些有没有这个意思, 却因为见到江楚些的欣喜难以避免地心虚。
楚些夸奖她会教孩子,可事实上,早早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她带的, 回国的这两个月是两人共处得最久的一次。早早有些言行、想法连她这个当妈妈的都无法理解,可或许在楚些眼里, 这一切都是她教导的。
毕竟六岁的孩子, 怎么可能懂的那么多呢?
而她之所以教早早这些, 从楚些的角度来看,是不是就像是为了挽回她一样呢?
她没有特意设计偶遇,而且楚些并不知道她有五月诅咒这回事,所以应该也不知道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理智地考虑,这些嘲讽的话大概率只是楚些单纯的发泄, 她却因心有卑劣的期许而不自觉地动摇。
“谢谢。”她强作镇定地接受了江楚些的称赞,又低头对江为早道, “早早,妈妈们有话要谈,你先去房间里玩。”
“可房间里没什么好玩的。”
“那你就在里面数到一百再出来, 你最会数数了对不对?”
“用十进制还是二进制?这俩数完的时间可是有很大差别的。”
顾灵均吸了口气:“二进制。”
江为早难得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绞着手指捱了一会儿, 才嘟囔道:“好……叭。”
她说完看向江楚些:“妈妈,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江楚些虽然完全没有主动向顾灵均示好的打算,但看着眼前这个特别的小不点, 又想到了赵显的出现, 很干脆地给了她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报了一串数字, 江为早既没记下来, 也没问第二遍, 只老成地点了点头:“有时间我会联系你的, 你们谈吧,我去数数了。”
她迈着小短腿离开,江楚些目送她离开后,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无踪。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完了。”
“你的话或许说完了,但我也有话想说……准确来说是想解释一下。”
江楚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说吧。”
顾灵均斟酌了一下词句,低声道:“我是两个月前回国的……为了推广莫瑞的产品,之后就一直住在顾家酒店。”
“嗯,然后呢?”
顾灵均听着她冷淡的语调,心口绞痛,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的发布会放在顾家酒店开,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在这里,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这么不识相……”
“啊,我明白的,”江楚些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只是想告诉我不要自作多情,我们会遇到完全只是意外是吧?我明白的,六年前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顾灵均红唇微张,想要解释却又像是欲盖弥彰,最后只黯然地低头道:“我会另外选个地方住的,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和胡小姐。”
“啊,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就算顾灵均不说,江楚些也明白她不是为自己回来的。顾灵均根本不在乎她,当然也不会在乎她究竟是和什么胡小姐、猫小姐在一起。
她是不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顾灵均,愿意如此清楚地向她说明?
“我想我们都在b市,圈子也难免有交集,将来要是在某些场合相遇,我希望……我们能和平些相处。”
江楚些心头烦躁,却嘴硬道:“那是当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都应该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吧?”
顾灵均笑容苦涩:“还有离婚的事……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叫我去办理。我的号码没换……”
江楚些并不想为顾灵均起情绪波动,只是顾灵均的这几句话又勾起了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
“你不用担心,我准备好了会联系你的,还有别的事吗?”
顾灵均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很好,那就……再见。”
江楚些说着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了顾灵均三次以后,江楚些发现自己有了很不好的习惯。曾经的她虽然羞愧于alpha的本能,但还是会受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影响,产生生理反应。可自从和顾灵均分开之后,她真的清心寡欲到了“圣人”的境地,也难怪庄绮会担心她的身体。
就连她也以为,自己大概是不行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方面,alpha的自尊对原本是个女孩子的江楚些来说一文不值,反倒因为少了不少麻烦而乐得轻松。
可在与顾灵均重逢后,她的某些东西好像被重新唤起了。明明见到顾灵均时的愤怒要大过欣喜,身体的欲·望却莫名地开始与愤怒联系在了一起。
她没有标记顾灵均,身体却仿佛已经被顾灵均标记了一般。
*
“楚些,你终于来了。”江楚些到达宴会厅时,庄绮已经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而且看起来神情焦虑,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起胡小姐,能让我单独和楚些谈一谈吗?我让我的妻子陪你一会儿。”
胡韵雪看了江楚些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你们聊。”
今天是庄绮的大伯庄军延借着生日之名举办的业务会议,除了亲朋好友以外其他大多宾客都是公司产业相关的上下游供货商,潜在客户甚至是竞争对手,再有就是一些充场面的明星、政要。
庄绮和江楚些自然受到了邀请,两人不管于公于私都要参加。
“怎么了?”
庄绮急匆匆将江楚些拉进休息室,一关上门便满脸焦急地道:“楚些,我们有大麻烦了!”
江楚些眼皮一跳,脑海中迅速飞掠过好几种可能,但看庄绮的神色又觉得都不像:“什么麻烦?是公司的供应链出问题了吗?”
“供应链没问题,但是……”
庄绮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其中还带着一丝羞愧。
“但是什么?事情都发生了,你直接说。”
“但是厂房有问题。”
“厂房?”
目前硬核的生产线和总部都是向快迅租赁的场地,今年七月份就要到期。她记得庄绮不久之前就去和大伯谈买厂房这件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出了变故。
“是的,我大伯今天和我弯弯绕绕说了一堆话,总结来说就是,他想要向我们收取box系统的专利费,否则就不再续租厂房了。”
江楚些神情轻微波动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没想到意外竟然出在这里。”
事情很简单,庄军延看到硬核手机的业绩眼红了。
在专利方面,庄绮早就和快迅签署了永久免费使用box系统的协议——只要不使用在电脑上。那时候的手机几乎就是块板砖,加上庄军延一点儿也不懂技术,根本想不到box系统将来还能用在手机上。
一个拖后腿的手机业务加上一份不花钱的免费协议,之后就不用再分侄女一分钱,在法律道义上也不会为人诟病,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那时的他可是签得毫不犹豫,痛痛快快。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在看完硬核发布会后、看完媒体对硬核手机的大肆赞誉后、看完硬核手机的销量后,庄军延眼红了、后悔了、贪心了。
可协议是白纸黑字签过的,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以厂房作为威胁。
仅仅半个月,硬核手机在国内的销量就已经超过200万台。并且其他国家也已经有经销商开始联系硬核,希望能拿到代理,后续订单绝对还会源源不绝,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断货。
但江楚些并不想助长庄军延这种不守信用,贪得无厌的气焰。快迅这六年依然不思进取,各方面的业务都开始走下坡路,如果被他得逞这一次,将来没准会成为硬核的吸血鬼。
“我记得……当初签约时说过,续签至少需涨10%的租金,而如果出租方决定不再续租,必须至少提早一个月告知我们吧?”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会觉得这一个月里我们就能找到厂房,并且重组好生产线吧?”
“总得试试,实在不行,就算郊外买块地先搭个大棚也得先应付过去。”
这句话自然是夸张了,但这也表明江楚些的决心,那就是绝不答应庄军延的条件。
“幸好我们还没完成厂房一体化,机器都可以搬,组装花不了太多时间,现在就是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场地。”
硬核时隔上一次生产手机已经过去了六年,不少生产线的机器都更新换代了。因为不是自己的厂房,江楚些不敢将这些机器完全钉死在这里,想要等庄绮谈妥后再进行厂区的优化。
没想到留了个心眼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就是不知道老天站不站在她们这一边,让她们能快点找到合适的地方。
“现在去找来得及吗?而且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生产线不能停啊!”
硬核手机半个月卖出了两百万台,而且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停一天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去找厂房。你大伯还没给我们发正式的通知吧?你先和他拖着,一个月的准备期是从他发正式通知算起的,这样我们就能多半个月的时间。找到厂房后我们分批搬机器,尽量保证生产不要停摆。”
江楚些一边思考一边向庄绮嘱咐:“对了,我们可以再推出一个优惠策略,以预订形式购买手机,每晚一天取货可以便宜3块钱……或者你看多少合适定个价,最多不超过30天,这样也可以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有钱人不在乎多出一些钱早些用上手机,但也有些人愿意多花些时间等待而少出一些钱。重要的是不能在无法供货时损失这部分顾客,毕竟消费冲动这种事很可能过了就没了。
东西好自然不愁卖,可问题在于手机这种东西更新换代太快,硬核明年肯定还要推出新手机,如果自己的产量跟不上,那可不能怪大众不买单了。
江楚些不想给大众留下公司产能不足的印象,至少不能在只卖了区区两百万台的时候就表现出产能不足,以及公司的其他内部问题。
她知道庄军延就是认为她忌惮这一点,才敢威胁她。虽然对方对科技技术一窍不通,但对商场中的尔虞我诈真是太熟练了。
庄绮听完江楚些条理清晰的安排,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这些事我会去办好,就是厂房……”
恰好有出租意向且符合条件的厂房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呢?尤其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谈妥,在这上面真的只能碰运气了。
江楚些叹了口气:“我去找顾阿姨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