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叮咚流淌, 冲刷过石头时溅起几点飞扬的白色水沫，齐蘅提着身上华丽的蓝色衣裙半蹲在水边，大裙摆落在地上, 蓝紫色的丝线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白皙如藕般的手臂戴着银色的臂环，她将手伸进冰凉的水流中，食指轻轻在水流中抖动, 几尾小鱼从她的指间游过。
旁边看着她的谢骁脸有些微红, 他低了低眼睛, 拿起手中的刀刃“咔哒”一声劈开青翠的竹节, 黄绿色的竹片落在地上，他抬手揉了揉鼻子。
新刮过胡子的下巴带着些许胡渣，手指摸过时感到轻微刺手。
齐蘅甩了甩手, 缓缓站了起来，她身上的衣裙散落，在风中轻轻地飘扬, 勾勒出她婀娜的身躯，她的头顶戴着沉重的银帽子, 帽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开屏的银孔雀，华丽的银色尾羽在她的行动间抖动, 恍映着耀眼的光芒。
她一转身, 远远就看见了竹屋背后叠着的两个人，不由得低头抿唇一笑。
齐蘅抬起手背，在下巴处一点，大红色的指甲缓缓从她的脸颊摩挲而过。
她从头发上抽出一根孔雀羽, 缓缓走向身边的谢骁, 她含笑凝视着对方, 孔雀羽从他的下颔处扫过, 勾挑起对方的下巴。
谢骁身体一僵，僵直的身体机器一般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了她的笑容，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对方眼尾的泪痣。
齐蘅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你会留下来吗？
“我……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等做完了这件事后，我会回来娶你，到时候，你说想去哪，我就去哪。”
——好，我会在这等你。
——我等你一年。
*
齐灏牵着阿玉的手绕过小竹楼，一个转弯走上咔咔作响的竹栈道，阿玉手里拿着一只已经编好的竹编小鸟，肩膀上的三条小蛇悠哉悠哉地摇动尾巴。
两人一路往前走，向着东北处的小竹楼而去。
“阿玉，带你去看房子。”
“顺便弄点小玩意来给你玩。”
“那是我之前亲手建的房子，那时候才十几岁，年纪比较小，建的也比较粗糙，你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提意见，到时候帮你建新的。”
……
阿玉开心地点点头，肩膀上的小银蛇跟着一起摇摆晃脑袋。
他们走到竹楼底下，恰巧遇见出门抽烟的许卓，许卓穿着一身灰色的衬衫，带着金丝眼镜，表面看上去一副斯文的样子，嘴角却总是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许卓叼着烟吞云吐雾，眼睛半眯着，好像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冷不丁见到齐灏的身影，立刻眼睛就亮了，整个人瞬间精神，小跑着凑上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逗弄骁哥未来的小舅子。
“齐族长，小齐族长，今天中午的饭菜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绝顶美味啊？我骁哥的手艺没话说。”
“你看你，哎哟哟，这眼睛怎么红了，瞧着怪可爱的，像个小兔子，是戴了美瞳吗？”许卓嘴角一挑，语气越发地欠揍起来，以为眼前阿蘅的小弟弟是故意带个血红色的美瞳过来恐吓人。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瞎戴这些玩意儿，对眼睛不好，你看看哥哥我这眼镜，这就是年轻时候不爱护好眼睛的下场……”
“小齐弟弟，怎么板着一张脸啊？”
“刚你见到你姐姐和骁哥没有？”
齐灏带着阿玉，冷漠地看着眼前轻佻的男人，许卓心里登时乐了，越看对方这样他就越高兴。
心里想要逗弄对方的心思更浓了。
就是摆一张冷脸才好玩。
他这几天面对谢骁都快要憋死了，今天一定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小齐（气）弟弟，怎么不说话呀？你们山里人不都该是热情好客的，哪有一见面就不说话的道理，你是不是害羞啊，我跟你说，男孩子害羞不行，害羞追不到姑娘家，想要追到好看的妹子就得脸皮厚点，知道不，要脸皮厚点，同样也要热情一点。”许卓故意念谐音，把齐念成气，他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促狭。
“还记得我名字吗？我，许卓，你叫我一声许哥就行了。”
齐灏突然抬起头，脸上的冷漠表情立刻变了，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礼貌地叫了一声：“许哥。”
旁边的阿玉也跟着叫了一声：“许……哥。”
许卓一愣，而后立刻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心想这小弟弟有意思，变脸变得贼快。
“小齐弟弟，你们俩是来做什么的呀？”
齐灏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玉，又看了看眼前的许卓，眉眼带笑，他的笑容干净而无害，“许哥，我们是来拿点东西。”
“……拿东西？什么啊，我们住进来的时候里面空空的，除了那竹床竹桌竹椅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不是，我们的东西在下面。”
许卓愣了，“在下面。”
齐灏指了指竹楼的第一层，许卓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你说的下面是底层啊，第一层不适合住人是不是？用来放点东西也不错，不过东西放第一层也容易变质吧？养点鸡鸭牛羊倒是可以……”
这时的齐灏突然一手撑在栏杆上，身姿矫健地往下一跃，整个人瞬间在底下站定，阿玉也跟着他跳了下去，许卓这会儿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啊，连忙跟着跳了下去。
他还没把人逗够呢。
落地之后，许卓假装撑着腰站起来，锤了锤自己的腰杆子，叫喊道：“哎呦，我这把硬骨头哦，险些闪到腰，还是齐弟弟你们动作灵活。”
齐灏回头略带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拿出钥匙走到门口，哐哐两声将门打开。
齐灏推开门走进去，阿玉也跟着走进去，许卓眼珠子动了动，跟着好奇地跨进门。
下一秒，许卓整个人面部表情失控。
地上盘着的一条条，窗户上挂着的一条条，颜色还很多，几乎说是五彩斑斓，黏腻的爬行软体动物缓缓地在地上休憩，慵懒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意外来客。
阿玉凤眼一眯，斜着眼睛随意往这些小家伙们身上瞥了一眼，顷刻间就是齐刷刷的蛇信子整齐吐出来。
“丝丝丝……”
许卓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太瘆人了，他在恍惚中想起了一种遥远的刑罚，就好像有人在他背后一推，他在惊恐中落入了虿盆。
屋子角落里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瓦罐，齐灏走到其中的一个瓦罐前揭开，随手抓出来一条青蛇拿在手中。在他的手上，青蛇被迫张开巨口，露出锐利的毒牙，明晃晃对着后面的人。
青蛇挣扎着扭动蛇身。
齐灏学着阿姐平时的样子将它抱在怀里，松开抓住蛇头的手，随手在它身上一摸。
如果蛇也会毛骨悚然的话，那么青蛇此时的感觉就是如此，它悄悄游动身体，试图远离这个煞星。
齐灏扯住它的身体，瞬间又把青蛇抓了回来。
许卓脸色发白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看见齐灏抱着怀里的青蛇，冲着他灿然一笑，“许哥，第一层确实不太适合住人，也不适合存放别的东西，却特别适合养这些小家伙。”
“来看看这一条，很漂亮的，看这花纹……”
“这几条本来养在楼上，估计是因为你们到来，阿姐让这些小家伙给你们腾出了位置，这一条以前最喜欢待在竹床……”
*
等许卓从这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齐灏则和阿玉一人抱着一个白罐子，开开心心把门锁上。
“许哥，能爬上去吗？爬不上去我们可以拉你上去，你也可以从那边绕上来。”
许卓一脸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手抖着爬上二层，他现在只想叼根烟冷静冷静。
齐灏和阿玉抱着白罐子上去之后没有离开，直接在竹楼外席地而坐，齐灏拿出一张油纸在地上铺开，将两个白罐子放在上面。
许卓手抖着拿出一根烟和打火机，他有点搞不懂这位齐族长还想干什么。
盯着那两个白罐子，他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齐族长，你这里面装的是？你们想要做什么？”
齐灏打开两个白罐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格子纹的油纸上。
那是一堆黑色和青白色混在一起的毒蝎子，这些小东西掉落在油纸上后，扒拉在一起扭动，它们的尾钩高高地翘起，尖细的毒刺在空中抖了抖。
“嘶……”许卓倒抽了一口凉气。
许卓咽了咽口水，如今的他已经明白这位小齐弟弟来者不善，只是搞不懂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不用对方明说，许卓一眼就能认出这些蝎子剧毒无比，叮一口一命呜呼，小齐弟弟一口气倒出这么多毒蝎子扔在这……
难不成是想直接弄死未来的姐夫和姐夫的朋友？
“许哥以为我想做什么？”
“许哥来，坐。”齐灏冲着许卓露出了一个十分“憨厚”的笑容，“咱们这些山里的孩子，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别的玩具，所以……”
许卓的声音抖了抖，“所以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来一起下五子棋，许哥要一起来吗？阿玉来，我用黑棋，你用这种青白色的。”齐灏盘腿坐在地上，拿起几个青色的毒蝎子抛给阿玉。
阿玉开开心心接过自己的棋子，而后在棋盘上落下自己的第一子。
齐灏随手捡起一个毒钩高高翘起的黑蝎子扔到阿玉的棋子旁，落完子后，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热情：“许哥，等会儿我们谁输了，你就接谁的怎么样？”
许卓险些一口气没抽上来，“我……”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