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
齐灏心中一惊, 他垂着眼眸拿起一个青白色的蝎子，缓缓扔进白罐子里，用余光偷瞥眼前仍在叫苦不迭的许卓。
许卓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祭坛？你们要去什么祭坛？”
手掌肿痛难忍的许卓听他这么一问, 也不设防, 随口答道：“就一个废墟破祭坛, 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不是骁哥欠人一个人情, 还真没必要走这一趟。”
一边说着，许卓忍不住往自己肿胀的手掌吹了口气, 他现在只想多说点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们族里养的什么鬼蝎子，为免也太厉害了, 这就是个五毒俱全的村子, 太毒了！太毒了！家家户户养一大堆毒虫毒蛇, 堪比生化武器。
怪不得他们这里每家每户用的金碗银碗都随便乱摆, 也不怕外人拿走，许卓还当是他们村民淳朴，现在想想……要是有人敢乱伸手，冷不丁就是一个毒蝎子蛰上来。
“我这些天可真是倒霉透了，要不要去找个神棍来算一卦？”
“小齐弟弟, 你姐是不是把事情告诉你了，等我骁哥办完事就会回来, 那地方也不远, 好像才两三百公里, 办完了事情很快就能回来, 不用等上一年, 最多三个月。”
两三百公里？祭坛？这世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齐灏心中惊疑不定, 他蓦地想起外公在电话里与他说的话, 还有另外的人，也在查找与木燚族祭坛相关的事情……那会是陈老板的人吗？
眼前的谢骁和许卓难不成也是被陈老板雇佣去办事的？
“两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是要去景滕那边吗？”
“咦，是啊是啊，看来齐小哥你对附近很熟悉，一猜就猜对了地方……”
这时一旁的谢骁突然抬起头看了齐灏一眼。
“你们为什么要去那边？”
“或许是有外国人想要搞丛林探险，觉得这些遗址里有宝贝呗，哈哈，我觉得大概率无功而返，但是那傻白甜老外出价很高，不去白不去……”
“小齐弟弟你可不要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们哦，我们不是去盗墓掘坟的，估计也就是去充当一下保镖，骁哥他身手好……”
外国人？
是和那陈老板是一批人，还是有两拨人都想要去找祭坛？齐灏抿了抿唇，突然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什么？你也想去？为什么？”
“我对你说的丛林探险好奇。”
“你这语气还真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不对啊，你从小长在这里，丛林你还没看吐啊，我跟你说，应该向往一下热闹的大城市……”
许卓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后，谢骁突然开口道：“如果你姐答应你去，我就带上你。”
齐灏点头：“好。”
“喂喂喂，谢骁，你脑袋发昏了，这种事情也都答应，干嘛要带一个拖油瓶过去？！”
“刘罡那边本就让我帮找两个身手好的一起去。”
“身手好？那不就是我吗？你带这个毛孩子过去，不就是拖后腿，还得分心照顾他，让你带高手，你带小孩子，刘罡他得感谢你全家——”
谢骁的下巴往齐灏的方向努了努，“在丛林里，他比你身手更好。”不惧毒虫，不怕瘴气。
“许卓，你可以不去，你本来就没必要走这一趟。”
“不行，你去了我也得去，再说了，这么好赚的钱，我怎么能放过。”
*
齐灏带着阿玉从竹楼里走出来，他没有先回家见齐蘅，而是去找了灵婆，他们走在咔哐咔哐响的竹栈道上，四周安静极了，这样的安静是一种只有自然声音的安静。
虫鸣声、瀑布流水声、树叶沙沙的声响……感觉不到其他的人声，这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一位齐山族人。
阿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齐灏自打从竹楼里出来后，心情就不大好。
“灏……”阿玉停下来，担忧地拉了拉他的手，肩膀上的三条小蛇跟着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阿玉，怎么了？”
“你……难、受，要、打……他……们？”
——要去和他们打一架吗？
阿玉以为齐灏心情不好是因为竹楼里的谢骁和许卓，他想起之前齐灏说过的话，整个人又突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肩膀上的三条小银蛇立刻抬起头，“丝丝丝”吐出蛇信子，露出毒牙，一副进入作战状态的模样。
“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不需要去打架。”齐灏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抬手捏了捏阿玉的脸，温声道：“阿玉，收起你的小蛇们，还有……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你的能力。”
阿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肩膀上的小蛇们跟着往后仰了仰。
齐灏拿下他肩膀上的一条蛇，指了指银蛇红色的眼睛，“像刚刚那样可以，但是它的眼睛不能变成白的。”
阿玉低着头，这一次却不是很愿意答应对方。
“青蝎子可以，不过一定不能在外人面前控制蛇来乱舔我……你个坏家伙。”说到这里的时候，齐灏没忍住用力在阿玉的脸上揪了一把。
他从小就和蟒、蛇之类的打交道，然而齐灏本人向来是个“蛇见愁”，他姐养的毒蛇一见他就想跑，也只有“阿玉”这条小银蛇，才敢吐出蛇信子来舔他。
阿玉听他这么一说，就更不想答应了，他突然贴近了齐灏，肩膀上的一条小蛇红眼睛消失，伸出长长的蛇信子在齐灏的下巴上调皮地舔了一下。
齐灏快速抓住这条蛇的七寸，教训似的在它的蛇头上弹了几下。
阿玉不满地背过身，情不自禁捂了捂自己的头。
齐灏低头凝视着手中这条“倔强”小蛇白玉一样的眼睛，将它抱在怀里安抚似的抚摸了几下，食指勾起它的下颚，低声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随你怎么样。”
白玉眼睛的小蛇上半身开始晃晃悠悠抬起，撩起自己的小尾巴，在齐灏的手掌心里轻轻一击掌。
击掌完毕后，小银蛇精疲力尽地瘫在齐灏的手掌心一动也不动。
齐灏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双桃花眼轻轻上扬，眼尾带着三四分红晕，他在小银蛇的头顶上点了点，“早知道就不该把阿姐的蛇送给你。”
现在倒好了，不仅白吃了一个小米椒，还让阿玉得了个新玩具，创建各种花式玩法，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
齐灏将掌心里的蛇送回阿玉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收敛，“阿玉，走吧，我现在要去见一见……灵婆。”
*
齐灏见到灵婆的时候，她的状态十分不好，灵婆坐在一张小凳上，头倚在栏杆上，神情很是疲倦，她似乎一宿没睡，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银丝乱了，满头银发蓬乱，让她一夜之间老了更多。
齐灏走过去抱了抱她，“阿婆，阿英嫂子生了吗？”
灵婆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是……”齐灏开了口，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灵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点了点头，“你邢叔他们已经去把他埋了。”
齐灏喉咙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和灵婆之前说的一样，阿英嫂子生下了一个……
——无头死婴。
“之前我一直在心里想，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她，或许我是我的感觉错了呢……阿灏，每一次族里有新生儿诞下来，我都怀着这样的期望，阿婆好希望那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说着说着，灵婆的声音又变得哽咽了起来，“其实，是个哑巴，瞎子也好啊，为什么要……”
齐灏抱着她，长长吸了一口气，“阿婆，这不是你的错，阿英嫂子她现在……”
灵婆摇了摇头，“麦婶她们守着她……我等会儿再去见见她。”
“阿婆，我后天就离开。”
灵婆神情一怔，而后取下头上的翡翠抹额，低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后，她拉着齐灏的手，低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族人们都等着你，无论成与不成，阿灏，你都要回来。”
阿灏，你要回来……
*
一天后，齐灏带着阿玉伙同谢骁两人一起离开族地，所有的族人都出来送他们，阿姐齐蘅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搀扶着灵婆站在最前面。
“不用送了，真的，不用送了，哇，骁哥，阵仗真大……”许卓的右手还肿的跟个馒头似的，但他人却不消停，挤在谢骁的身边叨逼叨个不停。
谢骁冷冷道：“不是来送你的。”
许卓脸皮贼厚，闻言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伸长了脖子插着腰：“我知道是来送咱们的小齐族长，我代他替乡亲们说几句话又怎样。”
“万一其中就有人是来送我的呢，好了好了，顺便送送我行了吧？”
“阿姐，不用送了，带着他们回去吧。”齐灏挨个挨个抱了族里的一堆小家伙们，转身对齐蘅道。
阿玉站在齐灏的身边，也抱了抱这些小家伙，他的眼睛情不自禁看向远处的瀑布，神情里流露出不舍。
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一个男人扶着阿英走了过来，阿英头上包着白头巾，脚步有些踉跄。
阿英的脸色苍白，面容异常憔悴，可她的眼睛却是倔强而有神光的，她看着眼前的齐灏，温柔道：“族长，你要早点回来，大家都等着你。”
齐灏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的灵婆突然向旁边招了招手，一个小男孩拿着手中的东西跑了过来，男孩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将手中的事物戴到了齐灏的头顶。
那是由齐山花编成的花环。
“族长，要早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