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
又是几道裂缝碎开的声响。
齐灏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肩膀不自觉微微向上耸,手中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
掌心里那个小小的圆形物体,里面发出轻微的震动。
身体僵硬到了极致, 齐灏轻轻握住掌心里的小白蛋, 将它拿至胸前, 缓慢摊开手心。
小黄鸟好奇地“啾”了一声,伸长脑袋观望。
原本莹白如玉的蛋壳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齐灏能感觉到蛋壳里的小家伙在努力顶开脑袋上的“帽子”。
那一瞬间,他的头脑空白,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和阿玉的孩子即将在他的手掌心里破壳而出。
齐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手心里的事物, 他的手掌能明显感受到小家伙窸窸窣窣挤开蛋壳的动静。
分开的裂缝中出现了一点粉嫩。
小家伙还在不断使力, 却仍旧顶不开头顶的帽子, 粉嫩的身体扭转收缩。
“啾!”小黄鸟在为它喊呐喊加油。
齐灏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帮忙掰开蛋壳,让这只小家伙成功地自己破壳而出。
又等了缓慢的一分钟。
终于——
那缝隙裂开越来越大,曲着脖子的粉嫩身体头先钻出来, 它的脑袋同样是一片肉粉色的, 看不清五官, 除了一片片肉粉色的小红肉外, 只有上面两只灰黑色的眼睛。
它的身体继续往蛋壳外试探,一只粉嫩的小翅膀先出来,折叠的小红翅舒展,没有任何羽毛的小翅膀还没有人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宽。
小家伙的大半个身体已经到了蛋壳外面, 后面却好像黏在蛋壳的一层薄膜上, 扒拉了半天, 才像剪掉脐带的婴儿一般, 彻底与蛋壳剥离。
它倒在齐灏的手心里, 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齐灏和小黄鸟都呆愣着回不过神来,傻傻盯着这只无毛的小鸟崽。
“啾!”它好丑。
都没有漂亮的羽毛。
刚出生的鸟崽确实算不上漂亮,脆弱粉嫩的身体,像是被拔光了毛发的幼鼠。
然而再丑……
那也是亲儿子!
齐灏的眼睛里酝酿着笑意,温柔道:“等它长出羽毛就好看了。”
“啾啾。”小黄鸟遗憾地啾了两声。
那也只能等了。
*
小家伙的破壳是他们齐家的一件大事,甚至连所有的族人都被惊动,一个个排队过来探望族长家的小鸟崽。
被迫收了许多出生礼。
齐灏给小家伙冲好合适温度的奶粉,用软软的小勺子一勺一勺喂给小家伙吃。
在孩子出生之前,齐灏曾问过阿玉小凤凰出生需要喂养什么东西,当然……问了也是白问,麻辣小凤凰的唯一答案还是麻辣汤。
齐灏:“……”
但他绝对不会给刚出生的孩子喂麻辣汤!!!
齐灏准备了许多种不同品类的鸟奶粉,且自己一一尝过,对于人类来说,其中的口感味道着实一言难尽。
他逼着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来尝奶粉。
小黄鸟苦逼着一张鸟脸,尝一口吐一口,仍旧坚持内心的唯一选择。
我的儿子跟我一样喜欢麻辣汤!
齐灏磨牙。
喜欢个鬼。
就算孩子真喜欢,齐灏也绝不会喂,万一这只小幼崽吧唧一下掉进麻辣汤碗里,那成什么了????!!!
绝不!
齐灏只好黑着脸,将心比心将自己代入一只幼鸟的身份,默默凭借并不怎么准的第六感选择了一款奶粉。
幸而——
小家伙对奶粉的适应性极佳,吃得很开心。
发出一阵阵叽里咕哝的奇怪声响。
短促而尖锐。
“爸爸给你挑的奶粉很合适吧?”拿着软奶勺的齐灏挑了挑英俊的剑眉,看向肩膀上的小黄鸟。
“啾。”
切。
小黄鸟优哉游哉从他身上飞走,落在一碗麻辣汤碗之前,伸长鸟喙在红辣的汤汁中啄了一口,而后变成了一头齐腰乌发的阿玉。
跟鸟形的舌头相比,还是人形状态的舌头更能体会到火爆小辣椒的美味。
快速解决一碗麻辣鱼丸牛肉藕片后,漂亮的少年立刻缩水回一只小黄鸟,故意朝着齐灏的肩头“撞”过去,还没有擦干净的嘴巴在对方脖颈处留下一片呛辣香。
“臭阿玉。”齐灏在脖子上笑着摸了一下,反手捏住得意洋洋的小黄鸟,在它两颊的揉来揉去。
“啾!”
才不臭!
不满的哼唧一声后,小黄鸟歪着脑袋,开心地享受舒适的揉脸。
对方揉的地方是鸟类的耳朵,被这么轻轻地揉着,就像是人类掏耳朵一样的舒爽。
“啾啾!”多用点力。
“你啊,要求越来越多了。”
被两个爸爸抛在脑后,吃饱了的小鸟崽在柔软的毛毯上蠕动了下,叽咕叽咕开始重新呼叫爸爸喂奶。
“阿玉,现在轮到你了。”
小黄鸟给了他一个ok的眼神,变成阿玉的模样熟练地泡奶粉——鸟崽的两个爸爸都已经是熟练的奶爸。
不熟练都不行,他们家鸟崽是个大胃王,一天吃无数回奶。
齐灏仔细看过奶粉说明书,他家小鸟崽的食量是普通幼鸟的十倍。
隔一会儿就饿了,因此,他们家人都有丰富的喂奶经验。
“食量大得惊人。”
阿玉一小勺一小勺给崽崽喂奶,提醒道:“这包奶粉吃完了,喂麻辣汤吗?”
作为一个麻辣小凤凰,他依然不放弃心中的野望。
齐灏:“……给幼崽喂麻辣汤总觉得像是虐待孩子。”
“试试?”
齐灏闭着眼睛瞅了一眼空荡荡的奶粉包装,揉了揉额心,突然松软,“那就喂吧。”
吃完了奶粉的小崽子睁开眼睛,被自己亲爹阿玉灌了一勺麻辣汤。
“叽咕……”
齐灏仔细观察崽子的鸟脸,发现他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似乎对麻辣汤也算不上喜欢。
崽子吧唧了一下嘴,阿玉继续喂它。
齐灏见状也不阻止了,十分没眼看地转过身,又是奶粉又是麻辣汤,他们小凤凰估计是有金刚铁胃。
阿玉得意道:“它很喜欢吃!”
齐灏一挑眉,心想:我看不见得。
崽子吃奶粉和吃麻辣汤是同款鸟脸,或许幼崽的小凤凰暂时尝不出味道。
齐灏曾在网上搜过,可以喂鸟吃辣椒,它们尝不出辣椒的味道。
他将视线转向阿玉,“……”
仍旧觉得眼前的一幕辣眼睛。
“阿玉,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偷偷喂过?”
他的话音刚落,拿着勺子的长发人影心虚地摇了摇头。
齐灏:“……”
我和我的头发都不信。
总之,完全不挑食的鸟崽崽吃着两个爹爹的投喂,仍旧健康茁壮的成长。
最开始的那个月,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原本光秃秃的粉嫩小身体,东一撮西一撮长出雪白的绒毛。曾经没毛的时候,阿玉就觉得自己的儿子丑,等儿子开始长毛后,他觉得长毛后的儿子更丑。
有些地方长了毛,有些地方光秃秃的,简直跟个秃头地中海鸟崽一样。
还不如没毛。
但阿玉还是很喜欢它,哪怕是丑陋的崽崽,也是他和灏的儿子。
他叼住鸟崽崽的身体,把它拖了过来。
“啾啾。”
小鸟崽很黏他们,阿玉也经常会变成小黄鸟陪在它的身边,自从小鸟崽破壳后,阿玉变成小黄鸟的时间比以前多很多。
半毛的鸟崽最喜欢凑到他的翅膀底下蹭。
一大一小挨在一起,十分和谐。
齐灏则会拿起相机把这一幕拍下,当做儿子的成长纪念。
拍完照以后,齐灏笑着用手指逗弄眼前的爱人和孩子。
*
一个多月的时间,饭量极大的鸟崽子已经长齐了稚羽,雪白的冠羽翘起,吧嗒吧嗒迈着小短腿在屋子里四处乱窜。
它浑身雪白,羽毛还没有染上颜色,吃得圆滚滚的身体,让它看起来像个胖山雀。
小家伙还不会飞,只能迈着意气勃发的爪子在屋子里四处扫荡,这货滑溜的很,是玩蛇啄蜈蚣的一把好手。
齐蘅辛辛苦苦养的宝贝们又被鸟侄子嚯嚯了。
她把罪魁祸首的爹叫过来训斥,“你看看你儿子干得好事。”
齐灏老老实实赔礼道歉,捏住地上的走地鸡儿子,将他抱在怀里,给它呼噜羽毛。
完全不知道自己闯祸的小鸟崽开开心心窝在自己亲爹的怀里拱来拱去。
一个月大的鸟崽就已经讨狗嫌了。
“阿姐,别生气了,要不你揍它两下出气。”
“它懂什么?”齐蘅失笑,反手在弟弟的额头上拍了一下,“要揍也是揍你,皮实。”
“你小时候也这样,满山到处跑,害得阿姐找半天,在家里四处惹祸,就连阿妈那样好脾气的女人,都被你逼成了——”
“母老虎?”齐灏垂着眼眸给儿子梳毛,脑海里转瞬间回忆起了幼时的记忆。
他承认,在没有识文断字之前,他也是一个骑着皮皮虾四处皮一下的男孩。
后来阿妈教他练字背诗文,才渐渐听话懂事。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齐蘅跟着笑了,“家里天天挨骂的都是你。”
齐灏温柔的笑了,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怀念,哑着声音道:“我倒是还想再多被她骂几次……”
齐蘅的神情一怔,蓦地也沉默了。
回忆起去世的母亲,姐弟俩心里都不好受。
“嘶——”齐灏低着头,发现家里新上任的捣蛋精开始咬他的手。
小家伙嘴巴痒痒,见着什么东西都爱咬几口,连亲爹的手都不放过。
齐灏在姐姐面前展示了下坏崽子咬出来的红痕,“当年我比我儿子省心吧。”
齐蘅一摊手,“父子俩不分上下。”
*
“儿子啊,你现在不能飞都是个惹事大王,以后会飞了,岂不是要上天。”
齐灏拖了一张木凳坐下,他手心里的鸟崽子立刻扑向香喷喷的木头,东嗑嗑,西咬咬,忙的不亦乐乎。
“带个娃真不容易。”
齐灏突然觉得心累。
“给你做的啃咬玩具你不啃,你就喜欢搞破坏是不是?”齐灏给儿子做了几个手工干果小秋千,挂在它的小鸟窝附近,结果这只笨鸟崽理都不理一下。
最后全都被他亲爸阿玉给啃烂完了。
“咕啾?”鸟崽子歪着脑袋看他爸。
齐灏笑着在它头顶一点,小家伙丝毫不生气,叽叽咕咕凑过来求挠头,齐灏揪了下儿子的小呆毛,“你跟你阿玉爸爸一人说一种鸟语,这让我很难懂。”
曾经金大的齐学霸认为自己有比较强的语言学习能力,学习各种外语不在话下,解析古文字也不在话下,但是……
学鸟语令他感觉头大。
尤其是老婆和儿子讲得还不是同一种鸟语,却偏偏声音相似,给他造成极大困扰。
每天早上被群鸟包围醒来,听着百鸟朝凤的叽叽呱啦声,原本百鸟朝凤这个意境很美的词也在他的心中变得不美丽起来。
别朝凤凰了,各自回家吧。
许卓买的十只虎皮鹦鹉喜欢凑一窝,成群结队立在树梢,你一句,我一句,就跟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叨逼叨。
齐灏被迫接受魔音灌耳,这也就算了,因为他下意识学习阿玉叫声的含义,搞得他听到其他鸟类的叫声,都在心里不自觉分析鸟鸣声的含义。
齐灏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
他并不想理解虎皮七大姑八大姨的“鸟间”琐事。
*
一个月大的鸟儿子对晨起狂欢唱歌格外热衷,倒在被窝里用枕头捂住耳朵的齐灏感觉自己同时被老婆孩子抛弃。
既然躲不过,那也只能老老实实躺着接受。
齐灏将枕头塞在后面坐起身,半闭着眼睛,抱臂靠在软枕上,如同天还没亮就可怜兮兮上晨读课的高三学生。
高三学生听英语听力。
而他——
鸟语听力四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