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公主占据了王宫旧址很大一部分地方, 不仅因为她的实力强,还因为她身边有很多幽灵。
燕楼一眼望过去,这里至少有上千幽灵士兵,还有许多成了幽灵的普通居民。他们都跟随在安德莉亚身边, 部分仍保持着生前的秩序, 譬如士兵们每天晚上会巡逻, 居民们也会时常打扫破败的宫殿。
安德莉亚依旧住在生前的宫殿里,虽然宫殿已经不复昔日荣光, 但她却神色自如, 掉漆的椅子被她坐出了王座的气势,完全不需要像幽灵国王一样用幻境来强撑颜面。
燕楼将手里的一串幽灵丢到一边,然后和安德莉亚面对面坐下。
比起一见面就装腔作势喊打喊杀的国王, 这位公主才真正展现出了一个主人的从容风采。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安德莉亚取出一个雕满花纹的银质酒壶, 壶身上嵌着一双格外瑰丽的大红宝石。
弯弯的壶嘴倒出来嫣红的酒液,清冽澄澈, 酒香醇厚,看来是好酒。
幽灵国王自从来到安德莉亚的领地就安静如鸡,这会看到这个酒壶, 终于忍不住叫道:“这是我的!”
“你最好闭嘴,蠢货。”安德莉亚冷冷的抬眸,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哦,他本来就是死人。
幽灵国王气得够呛,但在安德莉亚面前他完全不敢发作,只能在手下寥寥几个侍从的小声劝说中生闷气。
等品尝到酒水醇美的滋味,还有其中蕴含的温和能量, 燕楼就知道幽灵国王为什么忍耐不住出声了, 这酒壶应当是个宝贝。
安德莉亚说:“不用惊讶, 这本来是我父王的珍藏,无论是清水还是果浆,只需要在酒壶中放上一晚,第二天就会变成上佳的美酒。原本这东西确实到了蠢货手上,但他曾用酒壶投毒害死了我,所以现在这个酒壶成了我的战利品。”
燕楼惊讶的挑眉,说:“我以为你是战死沙场。”
“我也想。”安德莉亚说,“可惜这个蠢货没有给我机会。他贪生怕死,畏惧战争,又听信谗言,于是向敌军投诚,找借口骗我回来毒死了我。”
幽灵国王心虚得眼神发飘,周围士兵和居民看他的目光非常不友善,让他这个国王倍感屈辱。
明明他才是国王,他们应该听他的!
燕楼轻笑道:“你的说法跟这位国王似乎有很大出入。”
安德莉亚冷冷的瞥一眼缩起来的幽灵国王,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蠢货会怎么诋毁她。她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谈的意思,转而问:“两位先生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你们也看到了,这是一个早已破败的废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燕楼说:“我原本听说这里有骨龙,所以想来取一些磷火。”
磷火对骨龙来说就像是鳞甲,虽然会损失一些能量,但只要分量不大,要不了几天就能重新恢复,所以安德莉亚没作犹豫就答应了。
她不是自大的幽灵国王,这两个陌生人都是强者,而她还要守护王都内一众弱小的国民,犯不着为了一些小事得罪人。
磷火要用白水晶容器才能储存,燕楼带了容器过来,很快就在安德莉亚的帮助下取得一罐幽幽燃烧的磷火。
骨龙喷洒出阴冷的吐息,燃着火焰的眼眶对着他,似乎在好奇的打量。
燕楼也在打量这头骨龙,它的体型虽然庞大威风,但安德莉亚说这还是一头亚成年龙。
她抚摸着骨龙苍白的骨翼,有些抱歉的说:“它原本应该翱翔在天际,做天空的霸主,可惜因为我而被囚困在这里。”
骨龙低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低沉悠长的声音似乎在回应安德莉亚的话。
燕楼看得有些羡慕,这样的坐骑是真的拉风,骑龙上天肯定比高速飙车还要刺激,可惜他的坐骑……
想想日渐心宽体胖的糖葫芦,燕楼无语的抹了把脸。
不知道能不能借陛下的坐骑飞一飞,不是说霍拉斯的原形和巨龙很像吗?
燕楼注意到骨龙扑扇翅膀,但它一直没有飞起来过,连刚见到时也只是跟在安德莉亚身边慢吞吞的走。
他觉得有些奇怪,而且王都奇怪的地方似乎不少,比如说多到不正常的普通居民所化的幽灵。
士兵战死沙场后成为幽灵不奇怪,战场一直是幽灵最常出没的地点之一。但普通人成为幽灵却需要契机,哪怕是死在亡国的战争中,他们的执念也不足以支持他们徘徊在此数百年。
燕楼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尼克勒斯却很快看明白了,大半个王都被笼罩在黑暗阵法下,隔断了正常的生死轮转。王都的居民们死后灵魂徘徊在故都,无法脱离阵法的范围,直到灵魂一点点被阵法消磨干净为止。
这种做法说得上非常恶毒,看明白的尼克勒斯不禁皱眉。
“安德莉亚公主。”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和你们的邻国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安德莉亚顿了顿,微微摇头,“算不上深仇大恨,只是国土相接,难免会有摩擦和纠纷,几代累积下来就变得越来越敌视。”
这种情况很正常,但邻国已经打败了他们,亡了他们的国,甚至连王宫都被一把火烧了,为什么还要将这些人的灵魂囚禁在这里,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觉得不可思议?”安德莉亚竟然笑了笑,“当初发起战争的是邻国王子奥列格,跟那个蠢货不同,奥列格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且非常有才能。”
安德莉亚对这位敌人的评价很高,“邻国的老国王身体不好,奥列格几乎已经成了半个国王,他做得很不错。与此相对的,同样是父王年老身体变差,那个蠢货却担不起半点事,这样的情况下,奥列格怎么可能放过吞并我们的机会?”
此强彼弱的情况下,关系并不友好的两个国家自然不可能继续和睦下去,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而战争就代表着仇恨的升级,因为这个过程必定带来伤亡。
“奥列格确实很有才能,可也有很多缺陷,他不仅傲慢强势,手段狠辣,而且睚眦必报。”安德莉亚扬眉有些骄傲的说,“在一场攻城战中,我从城墙上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之后他还在战场上被我打下马,屡次输给我一个女人,奥列格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燕楼听到他们的话有些不解,尼克勒斯低声给他解释了一下王宫废墟下的阵法。
他蹙眉沉思一会,道:“公主就不想让困在这里的居民离开?”
“当然想。”安德莉亚有些苦涩的说,“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消散,生死都不能给个痛快,怎么会不想让他们解脱呢?”
“但是这个阵法是奥列格请黑魔法大师布下的,我们无力冲破,只能在这里逐渐变得虚弱。”安德莉亚微微阖上眼,“都城毁灭后,奥列格曾来过这里几次,他想让我认输……我不会向敌人屈服,即便家国破灭,我也不能抛弃最后一丝尊严。”
燕楼的目光从巡逻的士兵身上划过,又落在飘荡的几近透明的普通居民身上,半晌开口道:“如果,我可以帮你呢?”
安德莉亚抬眼,眸光有些凌厉,“帮我?”
“对!”燕楼面上挂起惯常的笑容,“我们可以合作。”
安德莉亚问:“怎么合作?”
燕楼向她解释了一下逃生游戏的存在,然后说:“原本我们这些外来者不该插手魔法世界的事,但如果公主殿下愿意加入逃生游戏,那么我们就有理由出手撤掉这个阵法。想要离开的普通民众可以离开,阵法对你们的囚困和消磨也不复存在,代价就是你和你统领的士兵需要为我们工作,并且受到逃生游戏的约束。”
安德莉亚听完沉思一会,她那个时候还没有逃生游戏进驻,对这个陌生的势力安德莉亚不敢轻信。
但如果燕楼说的是真的,虽然同样自由受限,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仍是有好处的,她没理由拒绝。
“这件事我需要考虑。”安德莉亚没有立即答应,王都还有这么多臣民士兵,她不能一个人决定他们的去留。
燕楼理解的点头,然后说:“公主能不能先跟我们说说以前的事?”
安德莉亚思考片刻就同意了。
她领着两人来到一处高地,这里生着一棵繁茂的大树,站在粗壮的树枝上能瞭望整个王城遗迹。
“其实上一代的国王曾经试图缓和矛盾,改善两个国家的关系。”安德莉亚眯着眼眺望远方,“邻国曾嫁过来一个公主,嫁个我那个蠢货哥哥。虽然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但至少是一个表态,能让我们多维持一段时间表面和平。”
“可惜,在我父王病倒的那段时间,这位公主突然暴毙了。”
不出意外,这位公主的死就会成为战争开启的□□,毕竟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安德莉亚说:“邻国公主刚死,四处就起了传言,说公主是被蠢货虐待致死的。”
“那位公主嫁到这里来后日子确实不好过,毕竟两位也见识过他的德行。”安德莉亚脸色平淡,“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冤枉他了,那家伙没这个胆子害死她。我后来调查过,在公主死前几天曾有陌生人接触过她,不出意外应该是奥列格派来的。”
回忆起这些事,安德莉亚有些叹息。
她对那位公主其实没多少印象,只是有种同病相怜罢了。
安德莉亚好歹有母亲维护,凭着身份和宠爱可以任性一些,那位公主却是从头至尾被当作棋子,无论生死、婚事都成了筹码。
“其实也难怪,她在这边过得不好,而故国还有生母和一个年幼的弟弟牵挂着。”
听命从事,好歹还能让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
只是身不由己,让人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