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万福万寿园来客如云,因为三月初七是金老太太八旬大寿。
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失踪后,原东园便一病不起, 无争山庄也彻底闭庄。
江湖中人都心知肚明,失去唯一的继承人, 无争山庄是彻底没有复起的希望了。
万福万寿园渐渐取代了无争山庄的地位, 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世家。
金老太太大寿, 叶卿和楚留香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不同的是楚留香和胡铁花是金灵芝以朋友的名义邀请的,叶卿则是接到了金四爷亲笔写的请柬。
且不说至今为止叶卿都不知道当初那颗无极丹对金四小姐有没有用,就算有用,这个人情也在帮他绑架花满楼的时候还完了,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哪里值得金四爷如此郑重对待?
面对他的疑问, 楚留香想了想说:“可能与当今圣上有关吧。”
都说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金家却并不在此列,金老太太有两个儿子是入了朝堂的, 如今一文一武都十分受皇帝重用, 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对朝中的事自然也是了若指掌的。
把蔡相和有桥集团按下去后,小皇帝终于掌握了政权,在诸葛神侯苏梦枕等人的辅佐下, 颇有明君之相, 要说有什么特别荒唐, 就是对那位叶公子狂热的迷恋了。
想到之前叶卿前往京城跟无情学习机关术, 却差点被缠在京城走不了, 楚留香就有点笑不出来。
而且小皇帝喜欢还不是默默的喜欢, 不但当初画师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逢年过节还喜欢送各种稀奇古怪又珍贵的礼物上门。
尤其他们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吃到一串甜一点的葡萄,小皇帝都要送来给叶卿尝尝,弄得叶卿本人都忍不住怀疑小皇帝是不是要害他。
而且除了小皇帝之外,苏梦枕、顾惜朝都和叶卿交情不错,金家对他另眼相看也是情有可原的。
叶卿点了点头,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接下了请柬,金灵芝以朋友的名义亲自来请,楚留香和胡铁花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尤其是胡铁花,他和金灵芝毕竟好过一场,金灵芝在他心里还是有点特殊的地位的。
楚留香既然会去,叶卿自是和他一起。
不过去之前,楚留香让金灵芝答应,不会向外人透露他们的身份,否则他们就不是去祝寿,而是去招惹麻烦的了。
金灵芝答应后,他们便前往万福万寿园,他们到的时候是三月初三,算是最早的一批客人。
金家子弟也陆续回来了,除了金将军镇守边疆无法离开,就连在朝为官的那位也特意告假回了江南。
听到楚留香他们已经来了,金大人还特意来见了一面,交给叶卿一封信和一份礼单。
“这些都是我临行前,陛下特意让我带回江南送给叶公子的。”
叶卿神色淡然地随手接过,“多谢金大人。”
金大人看他如此冷淡敷衍的态度,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叶卿常年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他自己曾在朝中引起多大的波澜。
小皇帝对他那不讲道理的滔天盛宠,当初可是引起了朝堂内外剧烈的反响。
而面对各种慷慨激昂的劝谏,赵今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如果见过他,就知道哪怕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也是值得的!而且所送的东西都是出自朕的私库,以及各地每年按例送来的贡品,有什么不可以?”
劝谏的大臣们气得快要昏过去,这是什么昏君之言,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什么区别!
“如此惑乱君心,巧言媚上的——”
“爱卿慎言。”赵今毫不客气地打断,然后有点委屈又有点骄傲地说:“叶公子根本就不理朕,他宁愿跟个江湖大盗形影不离,都不愿多看朕一眼!”
众臣:“……”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赵今叹了口气,“朕,帝王之尊,富有四海,叶公子却依然对朕不假辞色,如此不为权势富贵折腰,又不于京城居住,朕如果不送他点什么,他恐怕连朕的存在都不想起来了。”
“诸位爱卿,朕也是没有办法呀!”
这卑微又辛酸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忽然想起,曾经把小皇帝迷的神魂颠倒的李师师,也是对皇帝表面上虚与委蛇,背后却百般嫌弃,然而越是这样,皇帝就对她越迷恋。
难道今上就喜欢这样的?
不过到底还是太荒唐了。
然而不管之后众臣怎么劝谏,皇帝依然我行我素,时间久了,大家见他除了送点东西外,既没有荒废政事,也没有耽搁去后宫造人,加上那个叶公子也从未出现在大家面前过,渐渐的也就习惯了皇帝的瞎折腾。
反正落到史书上也就是一段帝王艳史、风流韵事之类的,古往今来,多少圣明君主都逃不过这一笔。
而且正如诸葛神侯所说,想想先帝在位时的光景,还有啥不满足的?
不过作为当事人在场的金大人,还是对皇帝那番话记忆犹新。
到底什么样的神仙风姿,能让一介帝王如此放下身段的讨好……
察觉到金大人探究中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叶卿回视过去,“金大人,还有事吗?”
金大人微微一笑,委婉地说:“陛下吩咐,叶公子若是有回信,便让我回京时一起带回去。”
事实上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提醒叶卿记得一定要回信。
叶卿颔首,“那就有劳了。”
金大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这位无疑就是让皇帝怨念万分的江湖大盗了,他得去提醒一下母亲,让她老人家放弃把这位盗帅列入孙女婿人选的想法。
“我总觉得金大人方才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楚留香喃喃道,好像看穿了他什么秘密一样。
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转身为叶卿拢了拢厚重的披风,柔声道:“外面风大,你的病还没好,我们先回去吧。”
叶卿低头轻咳了两声,“好。”
三月初七那天,所有来宾都要为金老太太祝寿,然而因为人实在太多,宾客们只能分批进去。
胡铁花半路和他们走散了,最后叶卿和楚留香决定,先进去给金老太太祝完寿再回头去找胡铁花。
他们混在第三批宾客里进了大堂,这一批宾客有六七十人,他们在靠近中心的位置的。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绿衣少女,容貌十分秀丽,只是身上的香气有些过于浓郁了,即使和她之间隔着一个楚留香,叶卿依然有些被熏到了。
不过拜完寿就能出去了,稍微忍耐一下也不算什么。
大堂中的人虽多,却还算安静,因为金老太太正慈眉善目地坐在上首,没人会在这种场合在她老人家面前吵闹。
可也正因为这份安静,导致接下来所有人想装作没听见那个屁都不好装。
因为声音实在太响了,足以让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忍不住将带着好奇、讥笑目光投了过来。
所有目光在一脸无措的少女、神色微妙的楚留香、戴着面具目不斜视的叶卿身上流转了一圈后,最后大部分竟然都定格在了叶卿身上。
那站得笔直,无视所有目光,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姿态,像极了心虚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叶卿皱了下眉,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对一个屁追本溯源很可笑而已,没想到不合群反而凭白背上了黑锅。
这种事既不好解释,他也懒得计较,一个屁也值得计较?说出口都有失文雅。
却不想楚留香突然伸手捂了下肚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很隐忍,很不舒服的神色,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叶卿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不至于,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本来拜完寿是要留下吃寿面的,但顶着满堂人时不时看过来的异样眼神,叶卿和楚留香直接离开了。
因为担心叶卿受风加重病情,楚留香让他先回住处,他自己去找胡铁花,回来的时候正好去一趟厨房,将叶卿的药端来。
听到药,叶卿目光闪了闪,“我觉得我不必再喝药了。”
“你的病还没好,药怎么能停?”这已不是叶卿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了,楚留香习惯性地哄道,“别让我担心。”
叶卿叹了口气,“好吧。”
将叶卿送回住处后,楚留香便去找胡铁花,路过一处假山时忽然被人叫住,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之前在大堂拜寿时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绿衣少女。
“我叫艾青。”少女脸红地瞧着他,咬了咬唇小声道:“刚才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我简直没脸活下去了。”
楚留香自然知道她在谢什么,他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你不必谢我,我那么做其实是为了我身边的另一个人,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是他,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艾青怔了下,然后坚持道:“总之,你还是帮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你的,因为我不喜欢欠人家的情。”
楚留香:“实在不必……”
艾青颤声开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所以才不让我报答你?如果是这样,我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楚留香愣住了,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弄到要出人命的地步,不过有一点他看出来了,这个少女明显是不报答他誓不罢休。
他只能叹了口气,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招架的话,“如果你非要报答我的话,就给我五百两银子吧。”
艾青睁大了眼睛,“五百两银子?”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样就够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太多的话,只给一半也可以。”
艾青咬了咬牙,“你难道不想要点别的?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若是连这种话都听不懂,楚留香就不是楚留香了,不过他还是要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不想,五百两银子就够了,做人总不能太贪婪。”
艾青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好,我给你银子,你今晚三更你来这里等我……”
没等她说完,楚留香就微笑着开口拒绝,“恐怕不行,在下已有家室,怎么能在三更半夜出来私会别人。”
艾青吃惊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有家室了?这怎么可能!”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姑娘好像认识在下?”
而且还对他的情况非常关心。
“我不认识你。”艾青立刻矢口否认,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急切后,又补救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怎么会认识你呢?”
楚留香:“那五百两银子……”
艾青立刻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取来,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不等楚留香开口便匆匆而去。
楚留香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即也准备离开。
然而没等他走两步,假山后面又跳出来一个人。
依然是一个少女,只是她此刻正用那双并不太大却十分灵动的眼眸打量着楚留香。
楚留香觉得有些头疼,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个毛病,一旦有女人主动凑上来,他就忍不住想躲开八丈远。
若说以前女人对他而言是艳遇伴随着可能出现的麻烦,现在就单纯是麻烦了。
他耐着性子问,“姑娘有事吗?”
少女不答,笑嘻嘻地说:“我呢,原本在假山后面找东西,没想到却看到一场好戏。”
楚留香只能笑笑。
少女绕到他面前,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新月,“嗳,我问你啊,你刚才对那个小姑娘说你有家室,是真的,还是骗她的呀?”
楚留香道:“当然是真的,”
“可是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有老婆的人呐。”少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摸着下巴说。
“我的样子?”楚留香忍不住问,“我是什么样子?”
少女:“一脸招桃花的风流相,刚才那个小姑娘不是就被你勾引了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一个女人要勾引一个男人,几时也成了男人的错了,怪他长得太英俊?
不过他素来知道,有些问题是不能和女人争辩的,楚留香微微一笑,“我想一个人长什么样子,他自己是没法子选择的,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少女在他身后扬声问道:“喂,你老婆漂不漂亮啊?和刚才那个小姑娘比谁更好看?”
楚留香笑而不答,径自离开。
没过多久,他便在离假山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愁眉苦脸的胡铁花。
他看了胡铁花两眼,然后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欠了别人十万两银子,还被债主逼上门讨债一样。”
胡铁花怔了一下,然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行,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楚留香:“怎么,难道你真的欠了别人的债?”
胡铁花苦着脸,“是金灵芝,她问我什么时候娶她。”
“原来是情债。”楚留香露出了然的神色,“所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除了嗜酒如命,胡铁花还有一个老毛病,他喜欢的女人都不喜欢他,女人要是喜欢他了,他又跑得比兔子还快。
胡铁花支支吾吾地说:“总之,我现在非走不可,你们两个要是不和我一起走,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楚留香问,“你要去哪里?”
胡铁花:“自然是去金灵芝找不到的地方。”
楚留香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不想娶她,就和金姑娘说明白,我想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绝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何况,你要是早说清楚,当初人家高亚男也不至于苦苦追了你两年,你若是打死也不同意,她们还能把你绑了拜堂成亲?”
胡铁花默然半晌,然后瞪着楚留香道:“你真的变了,以前你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楚留香微笑,“或许是我已经明白,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要和另一个人相守一生,需要多深的感情,多大的勇气。”
过去他自己的感情都是露水情缘,飘忽不定,有什么资格说胡铁花?
胡铁花突然伸手锤了一下旁边的树,暴躁地说:“我拿什么娶她,你看看我,又懒、又脏、又丑,还是个穷光蛋,哪个女人跟我在一起会幸福,金灵芝不过是鬼迷心窍,一时冲动才要嫁给我……”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金灵芝从一座假山背后走了出来,冷冷地开口。
胡铁花的舌头顿时像被猫叼走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金灵芝,脸色有点发青,然后在金灵芝的注视下,慢慢又变得通红。
金灵芝狠狠瞪着他,“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随便,这么肤浅的女人吗?”
胡铁花头上开始冒汗,“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灵芝语气虽狠,眼圈却是一红,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难道你嫌弃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没有!”胡铁花连忙大声否认,然后看到她眼中的泪光更加手足无措了,“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你一哭,我头都要大了。”
金灵芝看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顿时破涕为笑,柔声道:“你这个呆子……”
这梨花带雨,笑中含泪的模样美得不可方物,胡铁花瞬间看呆了,两人凝视着彼此,眼神中像是要拉出粘稠又甜蜜的丝线。
楚留香嘴角带着笑意,悄悄退后离开了。
随后他去厨房想要拿汤药,却被告知汤药已经送过去了,想来是他耽搁的有点久,煎药的下人按时将药煎好后便送了过去。
楚留香回到他们的住处,一推开门便看到叶卿正迅速缩回手,欲盖弥彰一样用宽大的衣袖遮住桌上的东西,然后抬眼用一种无辜又淡然的神色看着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留香瞄了一眼被他挡住地方,“你在做什么?”
“我……”才说了一个字,叶卿便顿住了,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压在桌上的那只手,露出衣袖下面一堆精巧的机关零件。
“我在做机关。”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楚留香顿时失笑。
一年前叶卿突然喜欢上了机关术,而且十分沉迷,然而相关的东西多是铜铁之物,在大冬天握在手里像冰一样冷,天气最寒冷的时候,楚留香时常管着他不许多碰。
“喝过药了?”楚留香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到一旁空了的药碗随口问了一句。
叶卿低低应了一声,“嗯。”
屋里的药味有些浓,楚留香随手打开一扇窗户透气,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然后将刚才胡铁花的事慢悠悠地说了,最后笑道:“这次说不定我们真能喝上老胡的喜酒,他虽然没有当成龟兹王的驸马,但当金家的孙女婿也不比当个驸马差了。”
叶卿听完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若是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楚留香莞尔,“确实。”
当年一起携手闯荡江湖的三人,姬冰雁是最早安定下来的,如今在兰州做着首富,荣华富贵,美妾相伴,虽没有远离江湖,却也极尽低调,甚少掺合什么江湖纷争。
楚留香本以为自己会是三人中最后找到归宿的人,因为他才是最不安定的那个。胡铁花可以为了一个平凡的女人留在沙漠旁的小镇里三年不挪地方,他却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然而命运和缘分实在奇妙,他当初不过在海中随手一捞,便系下了一生的情结。
即使还远不到退隐的时候,但至少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寂寞,不会再有了。
只剩下胡铁花。
胡铁花无疑也和他一样,是个浪子。他所品尝的痛苦胡铁花也有,只是他选择了清醒承受,胡铁花选择了醉生梦死。
他选择了放纵感情,胡铁花选择了逃避感情。
殊途,却同归。
所以如果胡铁花一直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楚留香实在无法不为他担心,担心他以后会孤独终老,无人陪伴。
若是胡铁花能成家,他确实就可以安心了。
叶卿忽然拈起盘子里的一颗果脯弹指从窗户射了出去,“你回来怎么还带了客人?”
窗外传来一声娇呼。
叶卿闻声看向楚留香,“娇客?”
楚留香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已听出,那声音正属于之前在假山旁偶遇的少女。
她难道一直在跟着他?
还没等他说话,一阵脚步声靠近后,少女从窗外把头探了进来,指间捏着那颗果脯问,“这是谁扔的?”
叶卿淡淡道:“是我用来招待姑娘的。”
少女看了他片刻,然后抬手将果脯抛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后笑道:“不错,挺甜的,多谢你的款待。”
倒是个挺有趣的女孩子,叶卿再次看向楚留香,“这位姑娘是?”
楚留香也不知道,他刚才根本没问对方的名字。
少女主动回答,“我叫张洁洁,弓长张,洁白的洁。”
然后她眉眼弯弯地看向屋内两人,“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也让我知道两位的大名?”
叶卿一指身旁,“楚留香。”
楚留香见状也笑着指了指他,“叶卿,琼枝玉叶的叶,卿本佳人的卿。”
叶卿:“……”
张洁洁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动听,“你们两个真有趣。”
在叶卿面无表情地注视下,楚留香干咳了两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张洁洁哼了一声,“明明是我先来的,喏,那碗药还是我送来的。”
叶卿脸色微变,“药是你送来的,你一直在这里?”
当他沉迷某件事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陷入心无旁骛的状态,所以根本没注意到送药的是谁,只知道不是楚留香。
张洁洁点了点头,“对啊,难道你怀疑我在药里下毒?可你不是一口都没喝就直接倒了么?”
叶卿:“……”
楚留香:“……”
这下换楚留香看他了。
张洁洁来回看了他们几眼,“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楚留香问张洁洁,“那你来这里是准备做甚的?”
张洁洁笑吟吟回答,“之前我问你,你老婆漂不漂亮,你没回答我就走了,我就只好自己来亲眼看看了。”
说着她皱了皱眉,“可是我在这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老婆,你难道没有带她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漂不漂亮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张洁洁看着他,眼波流转,“我总要知道,她是不是比我好。”
楚留香沉默了,并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叶卿缓缓开口,“若是比不过你又如何?”
张洁洁眨眨眼,话语间更不加掩饰,笑道:“那就说明他运气不好,福气太薄,还没有等到我就娶了别人。”
这番话虽然有些嚣张,却并不叫人讨厌,叶卿也笑了,他伸手轻轻摘下面具,这是他除了对楚留香以外,第一次不带利用目的主动对人露出这副面容。
“那你看我如何?”
张洁洁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她的脸也越来越红,然后像是害羞了一样,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窗口。
“你好像很喜欢她?”楚留香终于忍酸溜溜地问。
叶卿微笑,“不论如何你都得承认,她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
楚留香:“是吗?”
叶卿站起身,“人总是你招惹回来的,现在反倒来跟我吃醋?”
楚留香语塞,见叶卿已经不知不觉快要走到门口,立刻上前一步揽住腰把人抱了回来,然后似笑非笑地问,“你要去哪?”
叶卿一脸平静,“去给金四爷送回信。”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楚留香将人转过来面朝自己,逼问道,“为什么不乖乖喝药?”
叶卿看着他不说话。
与他对视片刻,楚留香忽然想到了什么,流露出一丝危险的神色,“好像每次喝药的时候你都要将我支开,你是真的病了么?”
叶卿:“我病了。”
楚留香道:“万福万寿园里应该有大夫,我这就请来看看你的病情。”
叶卿:“我装的。”
以他这非人的身体,怎么可能生病?
他脸上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愧疚,楚留香气笑了,“你存心想气我是不是?”
叶卿抬眼懒懒地回视他,淡然地说:“我不想每天起来都腰酸背痛,这有什么错?”
楚留香:“……”
叶卿:“但凡你肯听我一次,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楚留香顿时哑然,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他过去虽然风流,却绝不是个色中饿鬼,然而除非是柳下惠,否则谁能扛得住每天晚上怀里抱着一个又香又美的人形春.药,还能不心猿意马?
楚留香当然不是柳下惠,他甚至都不是个君子。
叶卿却觉得不能如此纵欲,还提出了七日为期这种要求。
楚留香当然不会答应,这不是在为难他,这简直是在折磨他。
幸而在某些方面,叶卿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总能如愿以偿。
看楚留香摸着鼻子不说话,叶卿微微扬起下颚,冷笑了一声,“而且就算我错了,我下次也还敢,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答应。
楚留香目光温柔的瞧着他,“你几时变得这么淘气了?而且你不知道用这种方式和别人谈条件,只会让人想狠狠地欺负你吗?”
叶卿:“你……”
“我想好了……你们在做什么?”
张洁洁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正站在窗外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们。
楚留香这才收敛,缓缓放开叶卿,侧首看向窗外,“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高兴。”张洁洁朝他吐了吐舌头,“再说我回来也不是为了你呀。”
楚留香发现自己竟还笑得出来,“不是为了我,那便是为了他,你是不是已经决定把喜欢的目标从我换成他了?”
张洁洁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又如何,你一个有妇之夫,难道还想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对你死心塌地?何况他那么好看,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呢?”
她自然也是女人,而比一般的女人要大胆的多,也直白的多。
这世上,好看的女人虽然没有那么多,但是比起好看的男人,还是远远超过的。
何况叶卿还不是一般的好看。
楚留香颔首,“我懂,但你为何不问问,他是不是也有家室?”
“我不必问。”张洁洁一脸笃定,“他肯定没有。”
楚留香挑了下眉,“你就这么肯定?”
张洁洁瞟了叶卿一眼,眼睛又弯成了月牙,“我要是他的老婆,一定会天天紧盯着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不然万一被别的小妖精勾引走了怎么办?”
说完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叶卿:“……”
楚留香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和张洁洁目前只是嘴上说说不同,他可是有惨痛教训的。
不提远在京城的皇帝和太平王世子,之前叶卿万分沉迷机关术,不愿和他东奔西跑地解决麻烦,楚留香只能孤身一人去处理。
结果等他处理完以后,却发现叶卿已经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唐门弟子拐去了唐家堡。
唐门是江湖第一机关暗器世家,极度排外,他被无数机关和唐家子弟拦在门外,好不容易仗着自身无双的轻功和高超的机关术造诣潜了进去,却见到叶卿在里面众星捧月,简直快将传闻中对外人非常不友好的唐家堡变成自己的后宫了。
楚留香微笑地看着张洁洁,“你说的对极了,所以我绝不能让他被你这个小妖精勾引走了。”
张洁洁:?
在张洁洁疑惑的目光中,楚留香握住了叶卿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现在你还觉得我福气太薄吗?”
张洁洁:“……”
张洁洁这次是真的走了,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不过楚留香还是以防万一关上了那扇窗户。
叶卿瞬间警惕地看着他,“大白天关什么窗?”
楚留香柔声道:“我怕你等一会儿会觉得冷。”
一个人好端端的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觉得冷?
叶卿反应过来,怒道:“你敢——”
楚留香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一边朝里面走一边笑道:“我总要教教你,好孩子是不该说谎骗人的,更不应该下次还敢,而且你“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
叶卿:“住……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