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珠珠只给幼安吃了两块柿子饼,剩下的包好放进柜子,关好柜门隔开幼安虎视眈眈的目光,淡淡地说:“大前天夜里您才嚷嚷着牙疼,这都忘啦?”
“您就是平日里吃太多甜的了。”珠珠也不看幼安,只利落地收拾手里的东西,桌几上摆上新鲜瓜果,瞧着都有过年的气氛了。
幼安浓密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红樱桃似得嘴巴不满地撅了撅,偏又寻不到理由反驳,便假装没听到,擦干净沾了柿霜黏糊糊的手指,从椅子上起来,回到书案后继续整理佛经。
院中的吵嚷声忽然升高,书案临着窗,幼安吓了一跳,手腕一颤,佛经被她捏皱,她拍拍心口自己安抚自己。
珠珠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幼安身边:“又是康太嫔和成太嫔,方才就开始吵嘴了,我怕被她们波及,赶忙拾了东西回来。”
“你做得很对。”幼安赞同地点点头,那两个人吵起来不管不顾的,还会拿别人作刀子。
珠珠把她已经整理好的佛经放进编篮里,小声说:“这次是为了一盒青枣,瓜果跌跌碰碰表皮不漂亮也是正常,我拿回来的那盒有几个表皮都发黑了,成太嫔运气好挑到了一盒好看的,那康太嫔非说内府故意针对她,成太嫔自然不乐意她拿自己作伐子,就驳了她几句。”
“你当你是谁,人人都要哄着你么?再来恶心我,我就把你那些破事都抖出来!”成太嫔大声骂道。
声音清晰地传进幼安耳朵里。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好不热闹。
幼安和珠珠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耳朵贴着窗棂。
康太嫔似乎被她噎住了,竟没立刻回嘴,过了一小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说:“你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成太嫔往日里都吵不过她,这会儿难得强硬:“你瞧我敢不敢!”
这之后,院中便安静一刻,一串儿脚步声踩得地面咚咚响,然后便是两道摔门声。
就这?
幼安站直了腰,软乎的面颊因为贴窗棂贴得紧,印上梅花纹。
看见对方脸上的痕迹,两人脸一红,诡异地尴尬了。
珠珠轻咳了一下,幼安小声嗡嗡了一句:“我们才不是看热闹,只是为了听听情况,要是她们打起来,我们才好去劝架!”
珠珠点头:“嗯,对!”
幼安嘴角微动,没忍住,弯腰笑出声,媚意天成的狐狸眼满是亮晶晶的星光。
西宫大佛殿小佛堂众多,按说也够用了,但今儿是小年,佛堂里人挤人,幼安估摸着等到用晚膳的时辰,人也应该少了。
幼安和珠珠出门的时候,对面东配殿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等她们离开了,东配殿一扇屋门悄悄地打开。
珠珠握着绛纱灯,幼安提着备好的礼佛祭品,慢悠悠地往英华殿走。
英华殿地处皇城偏僻的西北角,远离吵嚷的宫宇,若无大节礼,必定是十分冷清的。
与路上行人擦身而过时,鼻息间也都是浓浓的香火味。
结果到了英华殿才发现,人依旧是多的不得了,宫妃宫女挤满了大殿。
两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天黑了,才轮到她们。
宝相庄严,香火缭绕。
幼安虔诚地拜过每一尊佛像,希望天上的神佛们能够保佑她的家人平安顺利。
幼安双手合十,闭着目,愿菩萨保佑哥哥身体康健,仕途顺遂,保佑姐姐婚姻美满,儿女绕膝。
浓密的睫毛下似乎有颗晶莹的水珠,来不及看清,就被幼安用力眨去。
幼安睁眼,眼角泛红,她抿抿唇,菩萨呀!菩萨,如果您不嫌弃我贪心,可以再许我一个愿望吗?
她又闭上眼睛,唇角轻轻地动了动,最后再保佑她不愁衣食,每天都有柿饼吃!
幼安弯唇,接过珠珠递给她的三炷香,稳稳地插入香炉中,香烟盘旋直上。
接下来便是把幼安抄好的佛经供奉到地藏菩萨佛像前。
最后再去佛堂后院墙角烧些纸钱。
两个小宦官守着宫门,其中一个忽然看见远处起了烟:“你瞧那边是不是烧起来了?”
“嗨,应该不是,估摸着是哪个佛堂的,或者,”另一个宦官挤挤眼,调侃,“又是哪位娘娘烧了炭。”
“这些金贵的娘娘们,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这些。”宦官摇摇头,笑着说。
那天恰好他也当值,对那日的事情再清楚不过,脑子里出现闯入咸安宫时的情形,不禁又感叹了一句:“容太妃的确漂亮。”
他没有听到附和声,转头一瞧,另一个宦官像是呆住了一样,仰头看着远方。
“怎么了?”他跟着看去。
那人回道:“好,好像真的烧起来了!”
周津延这几日一直在安排皇帝去京郊皇陵祭拜先祖之事,这会儿才将皇帝送回承昭宫。
孟春急匆匆地跑过来:“督公,咸安宫走水了!”
周津延闻言,眸色一沉,脑中出现一个小傻子的身影,加快步伐,阔步走下御阶:“人都安全?”
“这个还未知晓。”孟春欲言又止,低声说。
周津延拧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急躁在心底蔓延。
刺人的目光让孟春心底逐渐没底。
“是东配殿起的火,火势一直蔓延到了正殿,后阁的安太嫔与贤太妃无碍,淑贵太妃在慈宁宫因此没有受伤,只有成太嫔胳膊烧伤,康太嫔受了惊吓!”一宦官见周津延过来了,忙上前禀道。
周津延脸色难堪:“容太妃?”
“容太妃好像去英华殿拜佛了!”宦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火基本熄灭,宫人们在扑灭最后的火星,周津延扫了一眼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众人,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身影。
周津延黑着脸:“去找了?”
那宦官哪里想得到,答不上来,恨不得趴到地上。
孟春见情况不对,忙指了几个人,抢先开口:“你们几个快去看看。”
周津延不等他们行动,抬脚就往英华殿走。
幼安摸摸耳朵:“珠珠,外面是不是有些吵啊?”
英华殿因为常有僧侣诵经,宫墙砌得厚,隔音效果十分好。
珠珠摇头:“不知道啊?”
她抬头只看到高耸的红墙,她鼻子翕动,倒是闻到一股不同于香火的木焦味。
幼安低头看看火盆,念了一声经,往里再丢了几张纸钱:“是我这里的味道吧!”
珠珠有些不确定,走到院门口听了听,几个不甚清晰的词钻进耳朵。
“我怎么听到着火了?”她疑惑地说。
幼安丢纸钱的手停了停:“啊?”
“我出去瞧瞧,娘娘待这儿别动。”珠珠说。
幼安站起来,拍拍手:“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我们一起去。”
她刚抬脚,就看见珠珠变了脸色,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督公。”
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站到幼安身旁。
“你说谁?”幼安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珠珠还没有来得及回她,周津延就出现在眼前,
幼安瞧着周津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周津延沉着脸,胸膛起伏大,盯着幼安,凤目黑黝黝的,也不说话。
“娘娘您没事儿就好,咸安宫走水了。”孟春上前解释道。
火光照着幼安茫然懵懂的小脸,她看看周津延难看的脸色,再低头看看烧得十分旺盛的火盆,她慌张地摆摆手:“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