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随着幼安话音落下,屋内瞬间安静到诡异,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听到幼安轻轻的喘息声和她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声。
周津延笑容僵滞,嘴角慢慢收平,俊美消瘦的面庞没有笑意就显得格外冷酷。
在前朝舌战群臣,骂人的话没一句重复的周津延在这一刻仿佛失语了一般。
周津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做在说什么?
幼安知道的,因为她已经害怕和后悔了,是她太冲动了。
幼安觑着周津延的脸色,慢慢地往后退。
裙摆扬起,她脚步慌张凌乱,仿佛马上就要把自己绊倒,周津延看得心惊胆颤的。
周津延喝停她:“站住!”
幼安哪里还敢呆在这里,第一次大胆的忤逆他,飞快地摇头:“您就当我方才是胡言乱语,您忘了那些话吧。”
可是周津延怎么会放过她,还没等她跑到门口,就已经扯住她的手臂。
幼安眼睁睁看着屋门在她眼前合上,心里咯噔了一下,完蛋了!
周津延站起来比幼安高了一个头,站在她身后,黑沉沉的气势压下来,幼安心尖儿都跟着颤一颤。
大抵是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幼安转身抵在门板上,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两盒柿子,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安全感了。
周津延到底是心智非凡,短暂的诧异过后,已经恢复冷静。
周津延目光在她脸上巡视,将她故作镇定的表情纳入眼底。
忽然失笑,为她刚刚出格的话,又为她现在懊恼的神情,她分明还是那个刚长出乳牙小狐狸。
幼安被他笑得面颊通红,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放肆,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幼安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她想她刚刚一定是被冷风吹傻了,她怎么就相信珠珠的话,还真地跑来问他呢?
呜呜,她好傻啊!
周津延不说话,也不放她走。
这期间,幼安饱受着心灵的折磨,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这时,周津延才开口:“为什么会这么说?”
幼安咬紧牙关,不想说出让自己更尴尬的话了。
“说话!”周津延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音量不高,但幼安还是被他一吓,跟着瑟了瑟肩膀。
幼安很郁闷,周津延虽然凶巴巴的,但他好像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每次阵仗极大,来势汹汹的找她,到最后却又都熄了火。
而珠珠的话也总在耳边回响,尽管她极力否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心底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信了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傻到直白的问出来啊!
幼安小声和周津延细数着他做过的事,送她袖炉,给她换红箩檀,咸安宫着火那一晚,还去英华殿找她,连孟春帮她们打扫屋子也有可能是他指使的。
现在又送了她,她喜欢吃的柿子饼。
幼安怎么能不误会他是看上了自己,或是喜欢自己,才对自己这般。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和珠珠想多了,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但念及此,幼安还是呜咽一声,好丢脸。
她感觉到脸在冒热气,话音轻颤:“是我猪油蒙了心,胡乱猜测的,督公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误会了,您别当真!”
幼安整个人都兢兢战战的,生怕冒犯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释。
其实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幼安自觉不是个自恋的人,若不是他做了哪些事,她和珠珠怎么会多想。
进宫不过两个月,幼安却仿佛尝遍了人间所有的滋味。
他强势的逼问,和尴尬的境况,让她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幼安吸吸鼻子,她真是太不争气了。
明明是她先过来问他的,怎么最后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
周津延叹息一声,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抹开她眼下的泪珠:“这又是在哭什么?”
幼安感受到他温暖的指腹触碰自己面颊,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她了,但幼安却明显察觉到一丝不同,慌乱地偏过头,颤声:“督公!”
“嗯?”周津延空落下来的手微微动了动,但并未把手收走。
“您,您逾矩了。”幼安小声说。
周津延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手指往下移,拖出她的下巴,尖尖的小下巴又软又滑,手感极好,他说:“娘娘还没有回答我。”
周津延的语调慢悠悠的,好像只是闲聊时的随口一问,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但幼安感觉到他的强势和执着,随着他手指摩挲她的下巴,脑袋仿佛都涨开了。
幼安有一个小秘密,便是极喜欢别人碰她,摸摸头发,按按面颊之类的,只要动作轻柔,就会很舒服。
这会儿周津延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有些温柔,弄得幼安想要舒畅地叹出声。
不过她知道,要是她真出声,她就真的玩完了。
她紧紧地贴着门,僵硬地说:“我怕您因为我的胡乱揣测生我的气。”
周津延低笑一声:“我怎么会生气。”
尽管此刻姿势不对,但幼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也还是松了一口气。
准备再认真地道个歉,把此事揭过去。
周津延指尖勾着她的发丝,慢条斯理地帮她别到耳后,然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泪痣,动作亲密:“我没否认不是吗?”
啊!
!!
幼安手指猛地捏紧盒子,震惊地看着他。
周津延坦然相视。
在她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前,连他都没有想到她说的那一层关系。
她所说的他待她的那些“好”,都只是他下意识,不考虑后悔的随心行为。
现在经她这么一提,他倒像是收到了启发,发觉与她结个伴儿,好像也不错。
毕竟这个小笨蛋,也挺有趣儿,无聊时,看着她,也能给自己添些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周津延刻意忽略自己心头的异动,只这般告诉自己。
司礼监掌管处门口,孟春已经带人在外面转了一圈,绕回来,有些犹豫,不敢进去。
他算不准容太妃有没有回去。
思索了半天,他让其他人在门口呆着,自己进院查看情况。
而屋内幼安憋了半天,只憋了这一句:“你,你疯了!”
幼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他有那样的心思。
幼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难以相信,他真的想与自己做出那等违背常伦的事。
周津延挑眉,笑了笑,俊容像是在发光一般,他甚至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
“娘娘深宫寂寥,臣愿陪娘娘说说话。”周津延暧昧地说,手指越发放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和她下巴一样,柔软细嫩,她好像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
幼安抑制住喉咙口快要溢出声的嘤咛,快速地告诉他:“我,我不需要!”
要是被她哥哥知道了,她哥哥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那娘娘可以想想!”周津延陈述的语气,十分霸道,并没有给幼安留下说不同意的余地,“孟春送太妃娘娘回宫。”
屋前院中的孟春一个机灵,来不及细想周津延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连忙跑过去。
说破之后,周津延好像真个人都肆无忌惮了,贴心地帮幼安带好兜帽:“娘娘记得好好想想臣说的话。”
毛绒绒的帽沿裹着一张呆愣愣的小脸,很是娇憨可爱,周津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去吧!”
幼安像是傻掉了,根本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门从里拉开,孟春过去扶幼安:“娘娘这边请。”
孟春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幼安手里的盒子:“微臣帮您拿吧。”
幼安刚走到垂花门前,听到这句话,低头看柿子饼盒子,咬咬牙,跺跺脚,忽然转身跑回去。
站到还未进屋的周津延跟前,把盒子怼到他怀里示意他接过去:“我不会答应的。”
周津延脸色冷下来,眯起凤目,就是不抬手。
刚刚还抬手玩她的脸,这一会儿却像是断了一样,幼安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下。
她如今已经放飞自我了,再怎么得罪他,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幼安也不配合他,回头把盒子放到孟春手里,朝他喊道:“我会让人把袖炉和木炭还给你,我不会占你的便宜!”
她说完就跑开了,周津延帮她带着帽子也被吹下,挂在背后。
“这……,督公……”孟春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还没弄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看着被幼安抛弃在原地的周津延,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津延来回深呼吸了两次,冷笑一声:“呵!”
孟春决定不提这一茬好了,开口:“督公,安太嫔和成太嫔还在西厂,您看……”
周津延瞥了他一眼。
孟春立马改口:“这些事情,自然不必您过问,卑职等一定会查清事实,卑职是想问,事关咸安宫是否要传容太妃问话?”
周津延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看他。
按规矩是要传唤的,孟春连忙说:“卑职知晓了,不过例行传话,容太妃应该不会害怕。”
周津延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似的,不耐烦的轻啧一声:“不用。”
孟春顶着他要吃人的目光问:“安太嫔和贤太妃几位呢?”
周津延淡声:“传。”
孟春心头一梗,好吧!
周津延落下一句话,转身回屋:“你怎么回事!”
孟春也委屈,他哪里知道西厂的一应准则到了容太妃跟前就不好使了啊!
幼安来回地跑,好累的,忍着心脏的不舒服,大喘着气,出了楼梯口,看到珠珠站在门口垫脚往下看。
“娘娘干嘛去了?”珠珠着急道,又摸摸她的手,“怎么冻成这样?”
幼安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这么一会儿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会儿脑海里全是周津延,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进屋,热烘烘的暖气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自从周津延帮她换了木炭,她们奢侈的不得了,炭盆熏笼燃得足,置身其中,仿若暖春。
但是很快她们就享受不到了。
幼安好后悔她刚刚多嘴,放的狠话。
那香喷喷的柿子饼,漂亮的袖炉和足量的木炭都离她而去了。
幼安这下真的伤心了,她现在穷成这样,还逞什么能啊!
好后悔!
幼安仿佛天都塌下来了,难过到夜里睡着了都还在念叨。
珠珠起夜,来里屋瞧瞧幼安有没有踢被子,听到帐内的似有似无传出的轻泣声,连忙加快步伐。
掀开帐幔,幼安露在被窝外面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嘴巴一张一合,只听见“柿子饼”之类的词。
珠珠伸手一摸,幼安的额头热到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