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徐闻被周津延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吓到了, 很是无辜,他抬起空落落的双手,表示不是他先动的手。
周津延深吸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不是他, 真正不老实的是床上躺着的那个。
周津延垂眸看她皱巴巴的小脸,很想问问她,是不是随便一个人, 她都可以像刚刚那样依赖撒娇。
看到她委屈到扁着嘴巴时, 面沉如水的脸色越发难看。
周津延完全忘了, 他和旁人一样,没有立场为幼安的行为生气,更没有资格管她。
心中莫名气恼,手指跟着收紧。
他一发力, 昏昏沉沉的幼安像是感觉到了手腕上被人带了一副紧绷绷的镣铐,更加不舒服了,嘤咛一声。
周津延又下意识地松了松。
结果下一刻幼安白嫩的小手跟没骨头似的从他手掌里窜出来, 反握住他的大掌,顺着他的手背摸上他的手臂。
雪粒化作雪水没入袖中, 带着冰凉的湿气, 幼安喜欢极了。
美人娇软无力的酥手攀着墨黑窄袖向上缠绕, 本是一副惹人面红耳赤的暧昧情态, 可落入旁人眼中, 简直……
没眼看。
徐闻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珠珠直接目瞪口呆,傻眼了。
周津延咬紧牙关, 下颚线条绷紧。
要不是她这会儿神志不清, 不久前才又才拒绝了他, 周津延都要以为她在故意勾引他了。
珠珠死死地盯着周津延被幼安缠住的手臂,虽然害怕但到底还是更惦记幼安,挤到床前,看着徐闻:“太医,我们娘娘怎么样了?”
珠珠动作太过明显,周津延瞬间就看破了她的想法,深深看了她一眼,把幼安的手递过去:“看好你们主子。”
珠珠连忙把幼安又软又小的手捂在手心里。
一切恢复正常,周津延走到一旁,倚着窗栏,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受了风寒,引发的高烧,得赶紧把烧退下来,”徐闻翻找药箱,拿出一只药瓶,“这是散毒丸……”
珠珠伸手要接,徐闻手腕一转,又收了回去,徐闻忽然想起散毒丸里有一味药与她在吃的药相冲,心里默默回忆上回幼安告诉他的那些药。
“嗯?”周津延在旁边也是一直听着床前的动静,闻言蹙眉。
徐闻的医术他了解,断不会出现给了药再收回的情况。
徐闻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换消热散更好。”
他重新拿了一只药盒子递给珠珠:“把太妃娘娘唤醒,喂了药,过两个时辰,要还是高烧不退,再去太医院请我。”
周津延阔步走来,按住将要起身的徐闻,一点儿愧疚都无:“等着。”
徐闻一脸服了他的模样,摆摆手:“好。”
他提着药箱把位置让开,坐到远处的圈椅上候着。
珠珠飞快地偷看了周津延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这次竟然多亏了周津延帮忙。
不过珠珠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想这些,一切等她们娘娘病好了再说。
珠珠怕吓着幼安,声音温柔,轻轻地叫幼安:“娘娘,该吃药了。”
幼安没动静。
珠珠又叫。
幼安哼了一声,但是还没有醒。
周津延揉揉眉心,轻啧一声,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觉得幼安麻烦。
听在珠珠耳朵里,珠珠只觉得恐怖,赶忙趴在床上轻轻地推了推幼安的手臂。
“哼~嗯。”幼安呼吸沉重,拧着眉头,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人和物在一跳一动地摇晃。
好像有两个珠珠!
“别,晃。”幼安抓住珠珠,哑着嗓子,嘟哝。
珠珠身体一僵,完了,完了,她们娘娘已经烧糊涂了,眼里满是心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太妃娘娘!”周津延从帐幔后面出来,眉梢微挑,“醒了?”
幼安迷蒙困顿的眼睛,猛得睁大,眨了一下,看样子是清醒了。
但紧接着她又慌张地把眼睛闭上了。
“是梦吧!”静悄悄的屋内,只听到幼安小声说了一句。
珠珠、周津延:……
周津延指着珠珠,淡声道:“去倒水。”
珠珠下意识地听命,从脚踏上爬起来,去备水给幼安用药。
周津延脱了斗篷,放到圆凳上,自己则是径直坐到床沿上。
床榻往下陷了陷,幼安小身板儿一颤,眼角闭得更紧了。
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里。
她动了动僵化的脑袋,暗暗地想,他是来向自己要东西的吗?
“美梦还是噩梦?”周津延幽幽地开口。
脑袋又疼又重,幼安这会儿很难想些复杂的问题,嘴快到没过脑子就应声:“噩梦。”
周津延笑了一声,看似并未因她的回答而恼怒,但摆在膝头的手掌展开,指尖充满算计的在膝上敲了敲。
幼安裹着厚厚的棉被,只留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青丝散满软枕,惨白没有血色的小脸格外招人怜惜。
她小手抓着被子,悄悄地睁眼看他。
周津延笑容和煦,穿着墨色襕衫,淡黄色的烛火照耀着他俊美的面庞,真真像是一位出身高门世家的贵公子。
幼安心尖儿一跳,咦~
好吓人。
不过被他这么一吓,幼安倒真的清醒了许多。
周津延越温和,幼安就觉得越害怕,悄悄往床里面缩了缩:“您,您怎么在这儿?”
她嗓子又疼又哑,喉咙里像是含了一把沙子。
珠珠这时捧着一杯温开水过来,恰好听到了,解释道:“督公与徐太医一同过来的,娘娘用药吧。”
幼安支起身子,探头看帐外,徐闻起身,拜了拜:“下官见过容太妃。”
幼安咬着干涩的唇瓣,偷瞄周津延,徐太医是他请来的吗?
幼安心里顿时有些丧气,明明下午才放了大话,晚上就又麻烦他了。
感到难堪,面颊微微带上燥意,睫毛煽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对上周津延的眼睛。
是害怕他瞧不起自己吗?
幼安也不知道。
可是她也不想打扰他的,这一刻幼安格外讨厌自己这副吹吹风就病歪歪的身子,要不是身体不争气,怎么会麻烦到他。
鼻子酸酸的,幼安轻轻地吸吸,结果因为风寒她的鼻子堵住了,发出了一声令她恨不得当场撞墙的响声。
幼安一愣,震惊地看着周津延,雾蒙蒙的狐狸眼瞪得圆溜溜的。
有些可爱。
意外发生的太快,周津延凤目难得茫然了一瞬,看着她呆愣娇憨的表情,眸光闪了闪,落到她翘挺的鼻子上,恍然大悟,好像弄明白了缘由,凉薄的削唇扬起。
幼安脸色爆红,过分苍白的脸色泛起淡淡的粉色,娇艳至极。
幼安束手无措的僵在了那儿,绝望地想,还不如就让她病死在床上好了。
周津延最会洞悉人心,再笑下去,她怕是真要恼了,万事过犹不及。,收敛了笑意。
而且瞧她病怏怏的模样,心里的确是堵得慌。
本就是个小傻子,再烧下去,别把她脑袋烧坏了。
周津延眼风扫向珠珠。
珠珠忙把杯子递过来,扶正她的身子:“娘娘先用药吧!”
幼安偎在珠珠怀里,看她打开药盒拿出一颗巨大的黑乎乎的药丸,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吃惯了药丸,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颗,真是太吓人了。
周津延眉头微动,看向徐闻。
这回徐闻也没有办法,更好的散毒丸一丁点儿大,但幼安吃不得,只能吃这个消热散了,他漂亮的桃花眼带笑,格外温柔:“娘娘别瞧他份量唬人,实际上三两口就能吃完了,不过这药略苦,您还是要吃快点,这样好挨些。”
还三两口就能吃完?还有些苦?
即使大夫再温和,一旦听到这些话,幼安都止不住地发怵,但也只能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我会吃下的。”
虽这样说着,但她也只是喝了一口温水,并未动药丸,只怯生生地看着。
她这样子,周津延看得眼睛疼,下巴朝徐闻的药箱点了点,示意他拿个点心出来哄哄幼安:“上回那个柿子饼。”
果然一听到自己感兴趣地东西,幼安就精神了,她小耳朵动了动,没忍住,也眼巴巴地看向徐闻。
只可惜,今夜徐闻拿的是他学生的药箱,里头只有一些寻常的药方药丸,像珍宴阁的点心,并不是每个太医都买得起,便是买得起,也没他这心思准备。
幼安失望地收回渴望的眼神。
本就是长了一张千娇百媚,妩媚绝色,天生要被人捧在手心里万般宠爱的相貌,这会儿连个柿子饼都吃不到。
周津延沉静的凤目,情绪波动,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你去对面正房,把书案上的两盒柿子饼拿来。”周津延吩咐珠珠。
幼安再动心,也要装作不在乎地摇摇头,她绝对不会为了两盒柿子饼就屈服的!
珠珠自然听幼安的,她说:“娘娘份例里的柿子饼还未吃完,我去拿。”
从温肃斋带来的柿子饼,她记得还有不少。
谁知幼安听见这一句话,脸上闪过慌乱,拦住珠珠急忙道:“不用,不用了!”
珠珠宽慰她:“没关系的,今日多吃两个也无妨。”
幼安心虚地不得了:“有关系的。”
珠珠不解。
“昨天晚上,我肚子饿了,起来把剩下的柿子饼全都吃掉啦!”幼安扣着自己的手指,不安地小声嘀咕。
珠珠瞠目结舌:“那么多呢?”
幼安小脑袋啄一啄。
珠珠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过神,只匪夷所思地盯着幼安:“您晚上不睡觉,起来吃柿子饼?”
幼安很无辜:“肚子饿,饿了嘛!”
她觑着珠珠的脸色,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语气加快:“没关系的,我不用甜点哄,我能把药都吃完的。”
有旁人在,幼安也觉得丢面子,垂头低声说:“珠珠,你别气了。”
她还病着,带着浓浓的鼻音的说话声,本就十分可怜,珠珠哪里还会生气,她就是心疼她的牙齿。
周津延在她们主仆说话的功夫,早已出门指派了个小宦官去取柿子饼了。
这会儿靠在隔开外间的屏风上,抱臂凝望着幼安用药。
幼安咬了一口大药丸,苦得眉毛眼睛皱到了一起,好不容易咽下了,眼泪汪汪的,又咬了一口。
许是药丸太过难吃,她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
这十分痛苦的样子,但凡见了的,都心存不忍,周津延冷沉着一张脸,紧锁深眉。
心里泛起一股陌生的心疼,让他有些无措和诧异。
徐闻走到周津延,淡声说:“良药苦口。”
周津延身板笔挺,没有说话。
徐闻又道:“你放心,容太妃应该能将这些药都吃完的。”
天生患心疾的人,打小儿就是泡在药罐里的,这些苦药,怕是早已经尝遍了。
不过,这消热散的苦味的确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连他这个医者都觉得味苦。
周津延觉得他话中带着一些深意,正待细想,取柿子饼的小宦官就出现在门口。
这时幼安也终于把最后一口药丸送入口中,捂着嘴巴,眼眶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从小到大,她少说也吃过上百种药了,这么苦的,还真是第一个。
苦到她脑袋嗡嗡叫,她喉咙滚动,困难地咽了下去,端起茶杯往嘴里猛灌着水。
周津延挥手示意宦官把柿子饼送过去:“快些。”
珠珠不知道周津延和幼安那些纠葛,接过来,只想给幼安喂下。
香喷喷的柿子饼就在眼前,只要咬上一口,嘴里的苦味就会被冲散,嗜甜如命的幼安头一次意志坚定地拒绝。
幼安摇着脑袋,躲开,细细地抽着气说:“我不吃。”
“你倔什么!”周津延看不下去,冷声道。
幼安被他一唬,心中惶惶,紧紧地抿着唇,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可怜巴巴的,但是就是不松口。
周津延被她气笑了,本就不是个有耐心哄人的人,又因心头陌生的情感感到烦躁,冷嗤一声:“不要,就丢了。”
话音刚落,就甩了袖子,离开了。
徐闻“诶”了一身,赶忙追上去。
幼安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睛,抱着膝盖,小声说:“我不能吃。”
吃了就要答应他了,答应他,她哥哥要打断她腿的。
珠珠小心翼翼地把柿子饼放回锦盒:“娘娘,我再给您倒杯茶。”
幼安看着关起来的柿子饼盒子,咽咽口水,吸吸鼻子,轻轻地应了一声。
捧着茶杯小口吸着水,安慰自己:“水也很甜。”
周津延脚步重重地踩着木梯,走至院中,冰雪打在脸上,他停住了脚步。
耳边全是跟在他身后的徐闻的絮絮叨叨的话:“你和这位是什么情况?
她可是太妃,你糊涂了不曾?
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在一起就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你对人家好一点嘛!
人虽是个太妃,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别那么凶!”
周津延冷不丁儿转头看他:“让你在上面看着,你过来做什么?”
徐闻舌头打结,话音卡住了,怎么最后怪到他头上了???
周津延瞥了他一眼,蓦地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