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薄暮冥冥, 落日余晖笼罩纵横交错的街道,赶路的货贩路人行色匆忙。
最为繁华的长安街上商铺鳞次栉比,众人避让着穿行在正中央, 声势喧赫,彩绘雕漆的五驱马车。
忽而一声骏马的嘶叫, 骏马们在马夫的驱使下扬起马蹄, 调转方向,往回驶去。
孟春跳下马车,翻身跨上高马,带着两个番子飞快的往城东驾去。
马车车厢内,周津延结实有力的胳膊环着幼安的腰肢,手掌抚着她苍白的小脸,紧绷的下颚, 咬死的牙关,凌厉深邃的凤目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手指拂开她额头的冷汗, 但没过多久,又重新聚集起汗珠。
幼安横坐在周津延的腿上, 汗津津的小手勾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按住起伏急促的胸口。
平滑的额角湿漉漉的一片,黛眉颦蹙,闭着眼睛, 卷密的睫毛点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气息急促, 即使贝齿咬住没有血色的唇瓣,仍旧溢出一丝呼痛。
疼痛从左心房蔓延到左肩一直到腰背, 脑袋昏昏沉沉, 抵着周津延的心口, 勾着周津延的小手无力的下垂,被周津延攥住,一起禁锢到怀中。
周津延薄唇微动,一字一顿地挤出:“纪幼安!”
幼安眼皮微动,喘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您别生气。”
疼痛难耐,她把自己缩到周津延臂弯里。
周津延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眸色冷森,擦了擦她脸上混在一起的汗水和泪珠,用干净的绢帕垫到她脖子后面。
托着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周津延将她脑袋上的小帽除了,丢到一旁。
收紧手臂,顺势把她的脑袋按到胸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她,低沉地声音响起:“纪幼安你最好没事!”
在周津延催促下,很快就到了熹园,周津延又快又稳地横抱着幼安下了马车,直奔正屋。
任凭冷风呼啸,幼安裹着周津延的斗篷贴着他的宽阔的胸膛,不受颠簸,不受严寒。
鼻息充满他的气味,耳边萦绕他的心跳,格外让人心安。
周津延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吩咐侍者备热水,拿了一套他的中衣,站在床前看着把自己缩成虾米的幼安。
心疾突然发作,她大汗淋漓,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里衣早已湿透,再穿怕是要的伤害。
周津延冷着一张脸,放下床幔在她身旁坐下,长臂捞起她,手指解着她的细带珠扣。
幼安还没疼到神智不清的地步,软趴趴地推搡着他,摇头。
周津延目光幽深:“娘娘还和臣见外?”
幼安瞬间变成一只煮熟的小虾米,捏着襟口不放。
周津延看了她一眼,把男式中衣递给她。
幼安浑身都没有力气,手腕一软,中衣下坠,在掉到地面前一刻被周津延加速捞住。
周津延默默地看着她。
幼安是能胡乱给自己催眠,他,他不算是男子!
床幔掀开,周津延抬手把幼安的衣裳放到圆凳上,端着没有表情的冷脸,任谁都看不出方才他做了什么香艳之事。
换完中衣被周津延塞进锦被里的幼安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些,趴在被窝里,用周津延塞到她怀里的袖炉暖着心口,一声又一声喃喃的呼疼。
周津延拿这样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垂在身侧的手掌捏成拳头。
连锦被把她抱起来,手掌轻揉着她的背心,这样才能缓解他的不安和无力。
这时孟春也带着徐闻匆匆赶过来。
徐闻衣着潦草,看不出以往斯文的模样,没带药童,抱着药箱吭哧吭哧地被孟春拉着跑。
幼安裹着厚被,被周津延拥在怀里扶着一阵又一阵受心疾牵连闷疼的腰背,伸出一只手腕让徐闻诊脉。
“她今日饮酒了。”周津延冷声道。
徐闻皱眉,颔首表示知道了。
看幼安的脸色,路上只听孟春说容太妃心疾发作,但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般模样。
严肃起来,足足一刻半的钟头才收手让周津延出去说话。
“她自己的药你派人去取了?”
周津延早就吩咐人进宫去吉云楼取了,估计也快到了。
“我现在也只能开个温补的药方煎煮后给她喝下。”徐闻正经起来,也不想骗他,实话实说道。
周津延喉咙滚动:“她,她很疼。”
徐闻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周津延面上竟然浮现无助的神情。
徐闻低声说:“这病只能好生养着,要想活得长久,除了耗费大量名贵的药材,周围人仔细的照顾之外,她也要学会控制情绪,尽可能的避免大喜大悲,另有要点,不可受凉,不可剧烈奔跑,不可饮酒!
她还年少,现在不好好养着,日后后悔的可是你。”
周津延抬眸看他,“嗯”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的形容。
徐闻扶正自己的衣冠:“我这些日子可都在研究你送过来的那颗药丸,可谓是废寝忘食,你再笑话可不是人了。”
孟春来找他时,他正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药方,来不及耽误,才顶着这副狼狈样子出门,岂是他的本意!
周津延轻扯嘴角:“如何了?”
徐闻摇头:“那配的药材堪称完美,要想突破可不容易。”
“拜托了。”周津延认真地看着他。
经历过一次她发病,周津延发觉自己比她还受不住,不知多久没这般惊惧恐慌的了。
“对了,她那药丸药方中的各类药材稍后我会派人送过来。”徐闻道。
周津延点头。
徐闻好奇地问:“你何必搞这么麻烦,纪家一应药田都置办得齐全,有他们供药,你省去钱财精力不好吗?”
“不一样。”周津延看着紧关着的屋门低声说。
变故无常,有些东西,要他自己牢抓在手里他才放心。
旁的如此,更何况是她的命。
为防止意外,徐闻宿在了熹园客房内随时待命。
周津延喂幼安喝了药汤,这才缓解了她一丝疼痛。
幼安昏睡在床上,还是难受地皱着眉,被周津延摇醒,吃下她自己的药丸。
一个时辰后,她的苍白的唇瓣慢慢有了颜色,眉头也开始舒展。
周津延指尖爱怜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静默了片刻,放进被窝里,出门见了孟春。
“……纪大人凑巧也出现了。”孟春低声说。
周津延深呼一口气,原来如此。除了她口中的一点点酒,想她性子,也难怪她会情绪波动到犯病。
周津延得了自己想要的疑惑,满意的回屋,坐在不远处正对着床塌的躺椅上,腿上搭着毛毯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入了梦,像是过了许久,他蓦地睁开眼睛,猛然起身,阔步到床前,看着她精致苍白的小脸,手指压下挡住她鼻子的被子,指头在她鼻下探了探,温湿的呼吸打在指腹上,回想自己这蠢动作,摇头自嘲笑了一声。
但他依旧不放心。
周津延靠倚床柱,再不敢移开目光。
夜转星流,天空破晓,幼安拥着被子突然坐起来,看着陌生的房间和坐在她对面的周津延。
她面上暴露出惊恐,憋了好半天:“完了,请安要迟了!”
周津延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和脖颈,问她:“还疼吗?”
幼安敷衍地胡乱地点头,强调道:“请安要迟到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周津延气不顺,弯腰坐到她身边,把她按在原地,忍不住道:“放心,臣的干儿子不需要请安。”
瞥见她松垮的衣裳下大片的雪白的肌肤,挪开目光,扯了锦被裹住她。
幼安一噎,还记得他的警告,慌张地摇头,小声说:“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