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阮逸赖在阮绾房中不走, 坐在妆匣前翻着首饰盒朝站在旁边的阮绾说:“好妹妹,我知道老头给了你不少东西,给哥哥拿个玩玩。”
阮绾叹了声气,走过去把他翻出来的朱钗收到盒子里, 合起盖子, 轻声说:“大哥哥, 可是你都瞧过了,我这儿真没有什么值钱的。”
“哼, 打量着我不知道家里的夫人给了你厚厚一沓嫁妆单?”阮逸转身靠着妆台, 手里抛玩着一只指环, “别想糊弄我。”
“这儿没有,那你把嫁妆箱子的钥匙给我, 我自己去找。”说着阮逸又转身翻找起钥匙。
“大哥哥!父亲说了不让你去赌场。”阮绾见他不管不顾的样子, 有些着急。
阮逸好赌, 每经一地, 便是只歇一夜也要赶去赌场玩乐, 偏生他逢赌必输, 阮绾听几个叔伯说他不仅花光了父亲给他打点的银钱还开始典当物件了。
“啧!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赌钱了?”阮逸转头瞪她一眼。
阮绾抿了一下唇,目光柔和但是十分坚定, 把一只只盒子摞起来捧给素月。
阮逸“诶”了一声,想发火, 但又有事求她, 软着态度,讨好地说:“好妹妹, 你随便给我拿个头面就好, 我打听清楚了, 咱们在济南停留三日,明儿是元宵节,晚上带着去逛济南城灯会,好不好?”
阮绾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阮逸正好捕捉到她的变化的眼神,心中得意,知道自己找对了路子。
家里头妹妹太多了,大都又不是一母所出,平时关系平平,阮绾都已经是老头第三任正妻所生,排行十三,更是疏远。
只听说她性子好,也不受宠,阮逸想着她应当也没见识过什么新鲜热闹。
这下一试探,果然如此。
阮绾咽了咽喉咙,哪怕心中动摇,对他口中的灯会好奇得要命,但是努力克制,摇摇头:“不,不可以。”
阮逸没想到她看着跟个面团似的好揉捏,没想到这么固执,把手里玩着的指环塞到怀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要不就你腰间的那块玉佩,我瞧着成色不错。”
阮绾还没有反应过来,阮逸竟然就要动手去抢。
谁知门却从外面推开:“做什么?”
阮绾往后倒退了几步,和趴在妆台上的阮逸转头看过去,竟是顾铮。
顾铮面色平静,但无端就给人一种压力,抬步跨进门槛,忽然笑了笑:“在玩闹?”
阮逸连忙从妆台上下来,拍着衣袍,讪讪地笑了笑:“对,对,让国公爷见笑了。”
顾铮嘴唇抿紧,看了眼阮绾。
阮逸也在给阮绾使眼色。
阮绾点一点头:“哥哥,在和我说话。”
顾铮眸光略过素月手里捧高的首饰盒,深深看了阮绾一眼,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但临走前叫走了阮逸。
阮绾舒了一口气,她腰间的玉佩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什么都可以给阮逸,就是这个不行。
阮绾想顾铮应该知道阮逸在向她讨东西了吧!
坐到杌凳上,让素月把东西都放回来,默默叹了一口气。
撑着面颊,脑中回想阮逸的话。
“大少爷也太胡闹了,明明和国公爷差不多年岁,一个还是白丁,另一个……”素月说到一半见阮绾在走神,停下来,小声喊她,“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阮绾弯弯眼睛,摇摇头,口不对心地说:“没有想什么。”
素月一瞧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果然,下一个阮绾便掩饰般的开始收拾东西。
阮绾自己先忍不了,她咬咬唇,轻声问素月:“素月,你说灯会好不好玩儿啊?”
和阮逸猜的一样,阮绾很少出府,更没有去过灯会。
素月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她小时候还没有进府做侍女前和家人去过灯会:“好热闹的。”
等说完了,才想到阮绾,心中责怪自己嘴快,又急忙说:“也没有特别好玩。”
阮绾眨了眨眼睛,喃喃地说:“是吗?”
次日
天色黑沉,济南城却是灯火通明,喧嚣一片。
“好妹妹,我没骗你吧?好玩吧?”阮逸拉着阮绾穿梭在人群中。
阮绾看得来不及转眼睛,只觉得处处是热闹,都是她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大哥哥,我没有给你珠宝首饰,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玩儿?”阮绾回头对他说。
阮逸怀里揣着刚到手的银两,拍拍心口,想到顾铮的话,暗笑了一声,没想到卫国公府还挺重视阮绾这个为了冲喜嫁过去的新娘。
不过他嘴上却在说:“哪里那么多为什么?我是你哥哥,难得出趟远门,又有灯会,岂能不带你出来?”
“谢谢大哥哥。”阮绾抿唇笑,小脸在绚烂的灯笼下,像是在发光一样。
阮逸被她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仰头看远处的闹市,悄悄瞥了眼阮绾,停下脚步,在一旁食铺摊子前给她买了一份桂花糖糕。
阮绾捧着烫呼呼,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拿了阮逸塞到她手里的竹签,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阮逸拉她坐到摊贩摆在旁边的方桌旁:“妹妹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阮绾戳了一块桂花糕,仰着小脸,杏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柔软的笑容,啄一啄小脑袋。
阮逸想着去赌场玩两把就回来,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在这会儿歇会儿,也不妨事。
嘱咐阮绾不要乱走,三步并两步地跑走了。
阮绾吹吹竹签上洒了桂花糖的糕点,咬一口,软乎乎的,又甜又香。
就是太烫了。
阮绾急慌慌地咽下烫嘴巴的桂花糕,张嘴哈气,小手在嘴巴边扇了扇风。
不过拆开桑皮纸的桂花糕,被冷风一吹很快就凉了,阮绾怕吃了冷掉了桂花糕,肚子会疼,忙把剩下的还温着的都吃了。
冷风飘扬,阮绾收紧肩头的披风,跺跺脚,张望着远方,阮逸还没有过来。
“姑娘你还要点什么吗?”老板见阮绾坐了好一会儿,又问道。
阮绾连连摇头,在这儿坐得久了一些,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揪着披风从凳子上起身,给老板腾开地方。
阮绾吸吸鼻子,茫然地盯着阮逸离开的方向,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被他丢下了。
灯街两侧人来人往,都是两三作伴,只有阮绾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路旁,阮绾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藏在里面的脚趾头已经被冷风吹僵了。
她打了个寒颤,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想要离开,但又担心万一等她走了,阮逸正好就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而且她又没有地方去,她好像不记得回驿站的路了。
可是这里人太多了,她心里害怕。
顾铮站在酒肆二楼,盯着躲开人群,站在角落里的娇小身影,忽然转身。
“主子”身边的侍卫连忙追上去。
一双又宽又大的玄色皂靴出现在眼底,阮绾抬头,迎上顾铮黑沉蕴着薄怒的双眸:“国公爷!”
“您怎么在这儿。”阮绾傻傻地问了一声。
“路过。”顾铮瞧着她。
阮绾怕他责怪自己出来玩,被冷风吹得僵硬了的小脸,艰难地扯出笑容:“我哥哥带着我出来逛灯会。”
就是顾铮让阮逸带她出来玩的,他岂会不知,顾铮目光在她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说:“他呢?”
阮绾不说话了。
“走吧。”顾铮开口。
阮绾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转头看他的侍卫,侍卫朝她扬起手臂:“姑娘请。”
“那我大哥哥那边。”阮绾跟在顾铮身后,小声问。
顾铮绕了手中的佛珠,儒雅的俊容一片冷肃,没回头,只沉声说:“有人通知他。”
可他身边的侍卫们一个都没有离开。
阮绾一向是信任他的,见状便放心地跟他走了。
顾铮却忽然停下脚步,阮绾也急忙定住身体。
顾铮慢悠悠地转身,看她。
阮绾被他看得紧张:“国,国公爷。”
微颤的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刮过顾铮的心弦,顾铮训斥的话堵在喉咙口,他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指了她身后的灯笼:“可想要这个?”
阮绾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只白兔灯笼。
阮绾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白兔,小时候她母亲还没有去世时,给她养了一只,后来母亲去世了,没过多久白兔也走丢了。
顾铮与她擦身而过,走出灯笼铺前,取下高高挂在竹竿上的灯笼,让侍卫付了钱。
转身递给阮绾。
被顾铮攥过的提竿温热着,阮绾轻轻地握着,低头看白兔灯笼,慢慢弯起眼睛,抬眸看顾铮,笑盈盈的小脸,比她手中点了蜡烛的灯笼还夺目。
顾铮目光柔和,提起唇角,她这个样子才像个小姑娘。
往回走,天空忽然飘下雪花。
雪花翩跹落满头,化作冰水滚入衣襟,冷到心尖,阮绾却仰头看顾铮高束的发髻上的落雪,迷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