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宽阔的大河叫做汉江, 从天上往下瞧,便成了一条界限,它以河身为线, 划开两地。
河面上有一个小黑点, 天上有飞鸟南下力竭慢慢往着河面上的黑点靠。
原来那黑点竟是一艘行在河上的小船。
“唉,最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这天气也冷, 捕鱼也难, 可要是不干活, 那就不只只没鱼卖没钱,你我父女连吃都没得吃...”
“什么时候能有个太平日子啊,这样鱼就能卖个好价格, 也就不用隔三差五听着外头来的坏消息。唉...”
一个中年汉子身上穿着厚衣, 咚到发红的手还拿着扑鱼的网。
小船船身中心有个简陋、但是能遮挡风雨的乌蓬盖,里面有个女童躺着, 脸色发红, 身上盖了件衣裳。
捕鱼本要安静,船上这汉子却时不时说几句话,可这话却没人应答。
“多抓些鱼, 能卖那么一点钱去换点药草就好了...”自言自语时, 中年汉子挂念身后的女儿,颇为心酸的祈求着。
河身为界分左右,一边是勉强维持的太平, 有零零散散的房屋, 有聚集成村落的小村庄, 到了傍晚, 居住其中的百姓便会燃起炊烟。
而另一侧, 除了一眼望去连着的枯黄草地, 以人眼所见,再没有其他人迹。
冬日的风凌寒,从上而下那么一卷,河面这一艘小船便翻船了。
中年汉子落入水中心陡然一紧,在冰凉的河水中游着往后看,只看见半翻的船,上面躺着的女孩...不见了!
“芷若!女儿!你在哪儿!”
挣扎了一会,中年汉子看见河水中有女孩的衣裳颜色露出水面,可人力有限,只能看着她顺从水流,离自己越来越远。
“芷若!我的女儿!”
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沈奈早便有了预感,如果不是因为和实力相差不多的石观音打起来,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可如果不受那么重的伤,以当时的状态没多少时间,肯定也会被排斥出去。
那六十多个姑娘的眼睛都医好了,虽然...虽然因为后面受了伤,速度慢了一些,但没有意外!
内力外放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沈奈,只要心中想到之前在白鹤山上的所做所为,就一片轻松。
也许...也许哪一天,说起自己的医术,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医术精湛,妙手回春...
沈奈在虚空之中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感觉身旁有一个地方透露出彩色的光亮,走到那处不远的沈奈本打算先离开,观察一下,一股力道传来,她猝不及防被这道白光吸进去了。
河水中漂浮着一个挣扎的毫无力道的女孩,河水冰冷入骨,康健之人落入冬日的河水,也有可能感染风寒,更不要说本身就已经高烧不退的女孩。
她逐渐没了气息。
一...
二...
三...
在她没有了呼吸后的三秒后,她呼吸又恢复了。
“嘶——怎这般冷!”
沈奈感觉自己浑身没有力气,嘴唇刚刚张开,一口冷冰冰的河水就从口中进来了。
每次在武功上进益都要小心压制,否则就可能会因为实力到达一个顶点,踏破虚空,而在踏破虚空之后,沈奈经历过几次,也明白了,要么在虚空之中失去内力疲劳致死,那么看见其他世界的白光缝隙,然后,进去。
每一次进入新的世界,都会变弱。
可...可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危险的情况?!
小女孩的身体被水流的力道推挤,沈奈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不多,只能暂时留着这微弱力气,等着被拦住。
不再挣扎,保留力气,浑身无力又冰冷,丹田处却开始慢慢升起一股细微的暖意。
还好这具身体根骨还成,不然怕是刚刚清醒就要被冻死过去。
沈奈中间睁眼发现这是一条河,可离河岸两边距离太远。
这么一点微弱的内力...完全没有办法抵抗现在的情况!
等到浑身僵透了,沈奈才从河中一处有石块的地方借力爬上来。
微薄内力护住心肺内脏,沈奈连看一眼自己这个身体是什么模样的心都没有了,因为身体原因,躺在石头先昏沉睡去。
被河水冲了半个多时辰,不仅仅是沈奈终于找到了借力点,离了河水,原先那在江上捕鱼的汉子冬日能撑船捕鱼,也是自幼生于江边水性过人。
“本来就风寒没有痊愈,现在又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掉到了河水里头,哪里还有命在...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爹爹就不应该给想着怕那些蒙古人,先把你藏稳妥了再出船...”
他跪在河边嚎嚎大哭:“我的女儿啊!怎这般命苦,这贼老天啊!”
苍茫天地,微弱哭声,风声呜呜和着,河水却见惯了生死悲欢,毫无波澜。
河边哭累了的中年汉子拖着那船,寻了个水势更平缓的地方栓住,怀着悲痛,茫茫然回家去了。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沈奈从昏睡中醒来,最先听到的是马车在路上颠簸的声音。
她,在一个头上脚底四边都挂着干草帘的木笼子里。
另有两个小孩,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互相抱团缩在另一个角落,头发打结,脸上也脏兮兮的,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出年纪和性别。
“啊...不要过来...”
看见沈奈睁开眼睛,两人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又害怕又警惕。
“是不是有什么动静?里头的小鬼在搞什么?”
一行车队行驶在泛着冷霜的道路上,在车队的尾部,缀着近十辆用干草做帘遮挡风寒的木笼子。
架着笼子的车队旁有魁梧的壮年男子看守,听到笼子里因为沈奈醒来发出声音的动静,绕着几个箱子兜了一圈,没确定动静在哪,继续骑马守着木笼子。
“一个个全都给我老实安分点!谁要是大哭大闹,老子就直接把你们给拽出来,就往着外面一丢,看你能不能挨过这天寒地冻?!”
“都听见了,没有老实点!等到了城里,总归是冻不着饿不死!”看守的壮汉喊了几遍方才满意。
沈奈身上还有些疲累,脑子也昏昏沉沉,甚至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裳虽然没有了湿意,却完全挡不住冷。
醒了没多久,只勉强用一点点内力维持着身上五脏六腑,又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原来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个死亡的小姑娘今年才七岁,姓周,叫周芷若,家贫,家中只有破屋一间,除了父亲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平日里都是靠父亲在江上捕鱼维持生计。
一个路上看见没死捡回来的小孩无人注意,车队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沈奈因身体常常昏睡,而在她偶尔醒来时,发现这个木笼子除了原先看见的那两个孩子,又多了几个。
车队的最前方,在重重守卫的马车车厢内,有两人正品茶闲聊。
“大哥,你说这世道这么乱,路上十个人有九个人都抬着头骂这是狗屁世道,偏偏咱们做这生意,不仅仅是钱越来越多,这日子啊,啧,也越来越舒服了。”
白雾缭绕,另一人摸着胡子大笑。
“二弟你说的对,这世道乱极了,对别人来说是狗屁世道,对于咱们来说,发财招人,快活的不得了!”
“大哥,等咱们到了那些大城,把这些人和货一卖,又是大笔的钱进账!这个...钱能不能分弟弟一份,别和三娘讲?”
“嗯?”
凑近耳边,两人一番话说完,两人都压低些声音说起了纳美妾的事。
心里那点小盘算到手,那被喊二弟的人立马开始奉承起大哥的眼光和本事,他还想起来另一件事。
“大哥,昨天三娘停下不是捡了个小丫头吗,我看了眼,是个美人坯子,就是年纪实在太小,瞧着从水里出来就剩一口气的模样,可惜,可惜。”
“挺到城里没死就卖了去,死了就哪里来哪里去,三娘还真是会做生意...”
若是实力鼎盛的沈奈,不要说落水和风寒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单说这一大队人马,这些谈话的声音绝对逃不过她的耳朵,可谁让她现在只是一个柔弱的病人呢。
头昏脑胀,内力微薄,饥肠辘辘。
万里之外的武当山,山脚一队人作走镖人的打扮。
“这箱子真轻,也不晓得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听说武当掌门张三丰张真人寿诞,咱们的箱子里的就是寿礼之一,俺滴乖乖,百岁寿诞,活的寿星公啊...”
“咱们走镖的好好送镖就行了,你管他轻还是重是不是寿礼!又少不了咱们的钱!只要少不了给的钱,那就都是小事。”
“说的对...”
“是啊,给钱了就行。”
他们扛着这一个红木箱子,议论着这一趟镖的丰厚赏金,扛着箱子将其送到了武当。
武当山上失踪十年的优秀弟子张翠山回归武当,这本是一件喜事,可他不仅带着魔门妖女殷素素回来,还与她结成了夫妻,更与殷素素有了一个能跑能跳会喊“师祖”、“师伯”、“师叔”的儿子。
“唉......”山崖上立着一个道人,他一身儒雅,此时却叹着气,面上浮现一丝忧虑之色。
“大哥,你怎在此叹气,五哥回来了,无论五嫂以前是何身份,咱们都应该开心才对。”
一人从旁走出来,脸上还余一两分稚气,步伐却稳重,正是莫声谷。
武当七侠江湖人人皆知,这七个师兄弟排底下的莫声谷、殷梨亭两位最是年少,入门后师父张三丰多闭关,都是由上面几位师兄教导,感情深厚。张翠山回来,莫声谷是从心里高兴,这一番话也说的感慨。
宋远桥揉揉眉心:“七弟,你说的对,你五哥回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开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