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公, 那你现在是我的客人了,你先先进来,不要在外面站着。”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心想, 白公公来到了我家,那我现在是主人, 它是客人, 我要好好招待它啊
“吱吱吱”
白猿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青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所幸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给她留下了几间小屋和一群可以谋生的绵羊, 周围的邻居不算热心也不是特别坏, 这么时光一转, 阿青如今也是一个十三的半大姑娘了。
只不过,她可从来没有招待过多少客人。
阿青的性格天真烂漫,常人已经开始有些弯弯绕绕了,她依旧是一颗心思单纯的赤子之心。
“你在山谷外面和我玩的时候都是先拿果子丢我,白公公, 这丢果子是你们猿猴族群的道理, 不是我们的道理呢”少女从床上崩下来,“你坐好哦,我去给你拿羊奶给你喝。”
“吱。”
白猿这一声声线较低, 配合上它的表情来, 就是一副不太瞧得起人的模样。
阿青不满“这些羊奶都是我亲手挤出来放着的,这些羊也都是我亲手放的,每天都让它们吃草吃的饱饱的, 白公公,你怎么能嫌弃我的羊奶不好喝呢你都从来没喝过”
白猿的叫声和阿青的说话声,全部都传到了后面的独孤求败耳朵里。
就像是沈奈总是因为武功太高, 不管是之前走过的世界的哪一个身体,也不管之前的原主人有没有这个天赋,总是多出一个耳聪目明的buff来。
独孤求败也是如此。
白猿极其通灵,若不是只能用几中叫声表达,方才怕就是两个人在说话了。女孩的情绪,也天真流露,毫不作伪。
“白猿。”
白猿立马“吱”了一声以作回应,还伸出手指来对着对面的阿青。
阿青才刚把自己拿出来的一大碗羊奶递给白公公呢,一道男子的声音就传进来阿青的耳朵里,听见了声音不说,刚刚对着羊奶一脸迟疑的白公公立马还拿手指对着自己。
阿青四处看了一遍“谁”
没见着人。
四周都是自己熟悉的屋子的木板,阿青面上出现茫然的神色。
难道刚刚是听错了吗
白猿这时候凑近了阿青放到了面前的大碗,很是谨慎的用鼻子去嗅羊奶的味道,阿青看它现在迟疑要不要喝的模样,却完全没有刚刚那只是错觉的想法,就是有一股莫名的直觉,她觉得刚刚说“白猿”那个声音的,就在附近。
“白公公,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他为什么喊了你你就应他啊,还有,为什么他不在这里,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呢”
阿青没有出门去看,只是坐在简陋的石块桌子旁四处转头看了看,可是阿青她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小木屋外面压根就没有人。
只有那木头围成的羊圈,二十一头羊在那圈中。
“嗷嗷呜呜。”
白猿抬起眼睛看了阿青一眼,这一眼中仿佛包含了无尽的信任,然后它用一中谨慎的表情,学着少女刚才端来大碗时的动作,去喝羊奶。
阿青“”
阿青看着白猿一骨碌把一大碗的羊奶一口喝完,然后刚才那一个眼神流露的表情完全消失。
她下巴微扬“白公公我都和你说了这和你每次见我都丢我的果汁是不一样的,它好喝的”
很是鲜活的小丫头。
独孤求败轻轻叩门“白猿顽劣,小丫头,多谢你款待他。”
“啊”
阿青只觉得自己脑海一片空白,直到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阿青才收起自己身上出来那股动弹不得的心惊感。
阿青被独孤求败的气息惊吓到坐在石块桌子边一动不动,白猿已经站起来,并朝着来人的身边走。
“你是白公公的朋友么”
阿青第一次说话那么结结巴巴。
独孤求败用赞赏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才十来岁的小丫头。
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白猿,和人类小丫头一起玩,还被对方当成是朋友,现在,还问自己是不是和她一样将白猿当成了朋友,才能得他那么亲近
“你问老夫那当然是和你一样的,不过小丫头你是半徒半友,我和这白猿,是半师半友。”
半徒半友半师半友
说实话,阿青并不太懂这个人说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有句话她听明白了,白公公原来是这个人养的。
她心想,这人好奇怪,明明看着只是壮年人,怎么自称自己叫做老夫呢,是那种头发花白眉毛花白,牙齿还掉了好多的人,才会自己称呼自己为“老夫”的啊。
白猿突然拍了一下阿青的肩膀,阿青一躲,却没有躲过去,顿时让白猿露出喜色来,然后它指着那空碗和阿青刚刚取羊奶的地方一顿吱吱吱的叫。
它刚刚不屑一顾的小眼神仿佛还在阿青眼前,现在又是变着法子讨要羊奶。
阿青和独孤求败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独孤求败将自己的下摆一掀,也靠着阿青那张古古怪怪的石桌坐下。
“这白猿是老夫养的,平日里都自己在山林里头玩,遇见小丫头你不嫌弃他顽劣闹心,他很开心。”
阿青想了想“我不是小丫头了,我叫阿青,已经快十四岁了。白公公遇见我很开心,我遇见白公公和他玩也很开心的,而且,白公公不顽劣啊”
一小群羊,一圈围栏,两间简陋木屋。
天上星子一闪一闪,密密麻麻挂满了天幕,地上的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
越王宫中,夫差半夜醒来,这屋子太过于简陋,外面的月光太亮,照进屋子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悬挂在自己上方的那枚蛇胆。
他心绪恍惚了一下,然后想起,如今范蠡向夫差借粮成功,应当在回国的路上。
越国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明明父王那时,越国是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那个时候,还能将隔壁吴国的君王斩于剑下怎么到了自己手上,便将如此家业败光了
回想自己以前穷奢极恶、不理政事的行为,勾践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忏悔一番,又沉沉睡去。
越国的大王勾践在木屋当中居住,周围没有任何的仆人,而吴王夫差此时睡得却正香,吴王宫中此时睡不着的另有他人。
是勾践通过范蠡的手献给吴王夫差的一批匠人,是居住在姑苏台中的西施,是逐渐被吴王夫差冷落、居住的宫室移到吴王宫偏远之处的郑旦。
当初范蠡献上一批能工巧匠,夫差最先用匠人建造的,便是供自己最喜欢的美人夷光歌舞的长廊,然后便是带有几分吴国苎萝村气息,却又不失精致的姑苏台。
如今,就是上一任吴王后所居住的宫殿,也没有夷光所居住的姑苏台精致典雅。
睡去的人不快活,清醒着的人也未必快活。
匠人们劳务繁重,苦不堪言。
“啊嘁”
有匠人打了个喷嚏,在深夜中声音更显得响,引起其他人不满。
这一大批匠人之中,有些来自于越国,更有一大部分是夫差从本国征召而来。隐约分成两部分,越国身为战败之国,越国的匠人,即便是在吴王宫中建造宫殿,地位也远不如其他人。
“吵什么吵,明日还要不要继续干活,赶紧睡,你们这些越国的人,就是娇气,你们以为你们和夫人西施一样吗”
夜中打喷嚏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和同伴们一样继续睡过去。夏天日间炎热,夜间有时却会偏凉,可这些越国的匠人们又哪里去在需要的时候找薄被
那个被众人埋怨的匠人看着那吴国的匠人,心想,处处瞧不起我们来自越国,可你们这些上等的吴国人,不也一样被你们大王夫差征来搬石挑土造宫殿吗,得意什么
夷光不像沈奈一样耳朵灵敏到造成困扰,听不到匠人们隔了半个王宫的说话声。
只是月色之下,一个身穿轻薄寝衣的女子推开半扇窗,露出皎洁如月光一般的脸庞,对着外头空荡荡的庭院,亦幽幽叹了一口气。
强者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比旁人快活。
沈奈今夜未眠,坐在一处无人踏足的地方,安安静静看着那在月光下盛放的白色昙花。
而独孤求败毫不客气喝阿青端给自己的羊奶,作为阿青朋友带来的新朋友独孤先生,和白猿坐在房中一起喝羊奶,聊趣事。
在这村庄的另一端,一户人家发生了一件事。
“呜呜呜呜我的羊啊,我的羊呜呜呜我的羊又被狼吃了”
那人手中拿着灯,站在自己的羊圈里,边上的羊群躁动不安,一个个都朝着主人涌过去。站在他边上的是他的妻子,这时候也是一脸的心痛。
他们夫妻两人本身已经熟睡,可是夜里听到了有羊群的叫声,心生不妙,夫妻俩这才点起灯来,道外面查看清楚。
这一看,就看到羊圈里面的羊一个一个都慌乱的不行,而羊圈那个洞,出现了一只开膛破肚的死羊。
那丈夫抱着死去了的羊哭,那妻子手中同样拿着一盏灯,她将羊圈里面的羊数了一遍,明明没有哭,却比丈夫更加难过。
“咱们家的羊,少了五头,加上地面上这只死了的,一共是损失了六头啊我们怎么这般命苦”
她又点了两遍羊群的数量,太过伤心,和丈夫一起哭了起来。
深夜是大部分人入睡的时间,夫妻两人抱头痛哭的声音太大,加上之前羊群一阵叫,便有邻居夜里被吵醒了。
阿青和这对夫妻是同一个村庄的,只是阿青离远,这家人则离其他人近。
离这对夫妻最近的一户人家也起身了,推开门,根据火光和哭声,走到了他们家羊圈附近。
他一眼就看见了羊圈那破开的大洞,还有那头被狼咬死,开膛破肚打算拖走却因惊动了人,只能舍弃的死羊。
邻居叹了一口气“好可惜啊,你这一头羊养了那么久,这马上就可以下崽的了。你还是快快将你这羊圈的大洞给补上吧,上一次你们发现了,却说已经丢了羊,补了也没什么用”
是的,这个羊圈上的洞,夫妻俩之前就发现了,只是那时想着已经丢了羊,补了羊圈也没有用。
那丈夫懊恼极了“我要是上次补了羊圈,这一回我家的羊就不会少那么多了,该死的狼”
“是这个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大半夜的,起都起了,邻居也帮忙看守起来。
独孤求败听着这些,突然笑了。
阿青不明所以“独孤先生,你笑什么”
白猿“吱吱吱”
独孤求败道“我一笑世人愚昧,遇事情总想着逃避,总以为老天爷会顺着自己心意来,二笑曾经的自己浅薄,一时难逢敌手,便傲慢至极,而今想来,以现在的眼光看当初的我,和补牢的牧羊者无甚分别。”
阿青“哦”了一声,问“那独孤先生,你现在找到了敌手吗”
独孤求败露出了一个寂寞的眼神。
“没。”
踏破虚空不顶用,遇见好些人,连当初的雕和现在的白猿都比不过。
阿青见那独孤先生不怎么有兴致的喝了一口羊奶。
阿青在往后的日子回忆起这一天,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时,她已经不是十三岁模样,她想,便是在这一天,她为一个当世罕见的强者所折服,同时,在看见独孤先生脸上的孤独之后,走上了同样一条只有清风明月、山川大泽、羊群、白猿相伴的孤独之路。
可她,他,都是心甘情愿,前行不悔。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