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这个世界的生疏感消去之后, 沈奈察觉出这个世界的沉郁由来。



    因为这个世界，乱。



    朝廷乱，忧国忧民的有识者和只顾自己快活的另一党掐的你死我活, 江湖乱, 白道都和朝廷一样，在这乱糟糟的世间搅和, 分不出什么正邪来。



    可是这些和沈奈这个平平无奇的养鱼女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



    沈奈前些时候挑了个看着不错的地方停下来，用放在那小空间的一点点金银玉石当资本, 租了一处店面, 又挑了个附近的鱼塘买了, 买了些鱼苗。



    当然, 为了麻烦不找上门来，她还将一些小窍门用在了自己身上, 简单来说, 旁人看见自己，只会觉得自己样貌清秀。



    沈奈觉得这个小窍门的实用性和日常性，目前可以排在轻功后面，是自己会的东西里的第二。这窍门可以再琢磨琢磨，加上些药, 也许能让人过后谈论，脑海中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具体的模样



    “沈妹子，你家的鱼长的不错啊，等到了年尾, 肯定卖得好”妇人十分心虚的夸着。



    心虚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个身穿紧袖袄裙的女子缓缓从十来株大桃树后出来，开口“王家婶子，我这些鱼不卖那么快的，你别捞了。”



    鱼塘边的水草总是长的很茂盛, 那被沈奈叫做王家婶子的人看着沈奈走到自己周边，半蹲下，捡起一张网，递给自己“王家婶子，这网也拿回去吧，”



    整个人的头脑都“轰”一下，王家婶子接过，喃喃了几句含糊的话，快步走了。



    沈奈揪了一下身边大桃树的青果，轻轻笑了一声，又走了。



    她喜静，店面对她来说不大不小，鱼塘以她的眼光来看，养鱼刚好。



    可这些对旁人来说已经十分吸引眼球，两层楼带后院的店面、和湖泊也没差的鱼塘周围的邻居对她已经悄悄议论好久了。



    沈奈走后，过了会，两个小小的脑袋从一处茂盛的水草里冒出来，其中一个孩子半截身子在水中。借着水草遮挡视线，他们冒出头来看周围的确是没有人了，赶紧爬上来回家。



    两个孩子一人手上拎着一条鱼。



    那店面后面不用几步，就是沈奈的鱼塘，她整个人躺在桃树下的摇椅里，听着那两个小孩匆匆忙忙又带着欢快的脚步声和口中无法控制的笑声。



    沈奈心想，这些小孩子一次便算了，看在他们兄妹家中贫寒，母亲又在月子中，若是再来几次，就是为了他们这小身板，也得管管。下水次数多了，可能就风寒了。



    十来株的老桃树已经过了开花的时候，如今每一头桃树上面都结了有些密的小青果，在这样空旷自然却又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放置上一张摇椅，阳光照在身上，沈奈昏昏欲睡，心中很欢喜，她觉得自己极为享受生活。



    至于店面



    沈奈听到一棵桃树的果子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躺在摇椅上的女子轻轻睁开了眼睛。



    桃树上站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和她的衣裳一样美。



    练霓裳看着下方那人“你倒是奇怪的一个人，开了那么大一家店来卖鱼，偏偏，别人都在做生意，你将门一关，躲在这里偷懒。”



    都是偷懒了，沈奈的语气也懒洋洋的“天底下的鱼千千万万种，卖鱼的方式当然也千千万万种，我要和别人不一样，那也不算得稀奇。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关了门就做不成生意了”



    练霓裳突然“咦”一声，刚刚竟然觉得下面这女子的脸和方才不一样。



    她从桃树上面下来，站在沈奈的身边，觉得这个女子虽然行事和常人不太一样，但是意外的投自己的脾气，于是继续和她说着话，“那你的生意，是给别人捡网，还是送小孩两条鱼。或者是我”



    练霓裳一身红裙，站在桃树下看人，美的有一种凌厉的飒气。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这样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沈奈轻笑一声，就好像刚刚练霓裳感觉她的脸有变化一样，她在一瞬间也感觉到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和这个世界，有一股隐约的联系。



    看来当时的感觉没有错呢。



    沈奈想着自己那莫名增长的空间，语气十分认真。



    “我的生意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养的鱼。”



    练霓裳觉得面前这个人脑子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的确，你的生意对我来说不重要，你的鱼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是练霓裳，来这儿是想看看能用叶子杀人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沈奈来到这个世界，动手的其实也就那么一回，因为没多久她就跑来这安顿下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我不是什么人物，只是撞上他们打算动手杀本来就无家可归的流民。”



    说完话，沈奈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又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准备继续睡。



    练霓裳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死的应当的，她在旁等了一会，发现这人不说话了，对练霓裳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武功出众，何必在这里住着，不如和我一道到军皇山去，像之前那些失了道义仁心的乱匪，都得受我们的管束。”



    沈奈不感兴趣。



    一挥手就几万来号人呼应的，她又不是没做过，她现在只打算好好弄清楚自己手上那个小空间。原理弄不清楚，好歹将里面养鱼和外面养鱼有什么区别弄清



    练霓裳没得到沈奈的反应，就自己走了。



    她和几个江湖装束的少女聚在一起，和练霓裳最亲近的铁珊瑚询问一番，得知练霓裳去找的那人是个女子，算个高手，脾气还不错，就是有些隐士习性，不怎么爱沾染是非的样子。



    几人闲说几句，就此离去。



    沈奈躺在桃树下，睡了一个下午，这才起身走到鱼塘边。



    她将手臂放入水中，将那一小方空间打开，没一会，边上就聚集了很多鱼。



    它们争先恐后的往沈奈手臂的方向挤



    “唔。”



    “好像是靠我的真气维持的，不给空间真气，这些鱼就和外面养的没什么差别。”



    下一刻，沈奈看着水中一条比其他同伴精神的鱼，伸手一捞，顺着水流将它收进空间去了。



    “被我养来哪天吃了去，竟也成了你们争抢的，有趣。”



    一座还算安定的城池，一个面貌普通、略有些家财的女子开了一家生意不济的店，前半年里，沈奈时不时就能听到有人议论和围观的眼神，等到过去几年，慢慢的，这些议论声和眼神都渐渐消去了，她就仿佛一滴水融于江河一般，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



    沈奈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却还记得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练霓裳姑娘，她身上，可是有她感觉到的不一样的东西呢。



    她听着市井之中关于玉罗刹的流言，有时也会用轻功出门，去到江湖人多的地方听练霓裳的消息。沈奈想知道，练霓裳最后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某一天，沈奈听到，那个火焰一样肆意自由的练霓裳，和一个敌方阵营的男子谈恋爱了。



    当然，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原话大意是“妖女玉罗刹迷惑了武当派弟子卓一航，教那卓一航在那山上，背叛了自己的师门，弃武当派众弟子不顾，一心只向着那妖女，谁知道那妖女只是耍他玩，他现在就等着武当派的真人宽恕呢”



    彼时，沈奈那家店面关着门，她这个躲懒的卖鱼娘坐在客栈里，喝着一壶上好的梨花酿桌面上，还放着几块摆放的漂亮的西瓜。



    她一边吃瓜一边想，爱恨都浓烈的妖女，名门正派的小弟子，好似上天戏弄，红线乱牵，却又实在让人想知道，这样一对情侣能不能冲破世俗种种障碍，走到一起。



    当然是不能。



    正道天骄被妖女抛弃的戏码已经成了酒楼茶先生的心头好，从沈奈知道消息，到各处都有说不同版本的说书人，不过就是一周的时间。



    这一天，沈奈出门谈生意，将自己那鱼塘的鱼打包卖给城中几家大型的客栈酒楼，她要的钱是市场价，鱼又多又鲜，谈生意半天时间就搞定了。



    也不过就是在前几年的旧例上多几盏茶和几句客套话。



    最后一部分的鱼，沈奈买给一家叫“绝味楼”的酒楼，一楼的大厅，绝味楼请来的茶先生说的正是玉罗刹妖女行迹中的一件，玩弄正道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