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匆忙, 太子带的影卫都是平日就跟着他的,并没有特意多带人,是以, 人手不足,自然有疏漏之处。
远处连通后院的回廊上, 素蕊瑟瑟缩缩躲在廊柱后, 死死捂着嘴, 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出。
她原本是跟着阿谣一起去揽月阁见赵氏的,可是小姐一出来就急急去追顾世子,将她给落在后头了。素蕊见小姐和顾世子似乎有话要说,也不敢贸然跟上去, 是以便一直跟在后头, 谁知道会见到这一桩事!
眼见着小姐被太子爷拉走,顾世子也被太子的人控制住, 前头的家丁被太子的影卫看着, 不能到后院报信,着情形,叫素蕊一时看得愣了。
直到亲眼瞧见太子的人尽数撤出公府, 素蕊才又惊又急死命往后院跑去。
小姐这么被太子爷带走,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素蕊只觉得六神无主, 只顾着往夫人的住处去告知夫人, 一门心思往前跑,并未注意到路边的人。
还是那人先叫住了她:
“素蕊?你怎么了?”
这声音——
素蕊一愣, 倏然站住脚, 险些踉跄倒地。
这样温润的声音, 除了大公子, 却还有谁?
她回过身,看向站在旁边那条石子路上的年轻男子,倒并不只他,他身侧还站着二公子。
此时,兄弟两个,俱是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素蕊这才似有了主心。
当即便跪伏在地,带着哭腔说:
“大公子二公子,不好了!小姐被太子爷带走了!”
“什么——?!!”
听得这话,兄弟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太子与阿谣之间的事,素蕊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是知道一些,可现在她这样惊吓的样子,想来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
姜谈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当即便急了,双眼眯了眯,一甩袖便要走。
他大哥姜诏心思更细一些,当即便将人拦下:
“你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东宫,带我家小妹回来!”
姜诏将人紧紧拉住,皱着眉道:
“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我哪有什么心思!放开我!小妹都被人掳走了,你这做大哥的还不急?”
听到自家这鲁莽的二弟这样说,姜诏闭了闭眼,手上使了力,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以为我就不急?你这样糊里糊涂的闯过去顶什么用?打太子一顿?再让小妹为了救你求他一回?”
“大哥你!”
姜谈听到这话一时无言,只得暗自将情绪忍下,用仅剩的理智问素蕊,
“究竟怎么回事!你速速说来。”
素蕊也不敢耽搁,忙说:
“奴婢只瞧见大约是太子爷瞧见顾世子抱了小姐一下,然后他们便起了龃龉,闹了起来。”
看来,还涉及到顾随。
果然有些棘手。
不过,姜诏也不敢耽搁,只扶了素蕊起身,说道:
“素蕊,你去将此事告知夫人,就说我与二弟先去东宫一探究竟,让他们先不要急,等我们消息。”
“是,奴婢这就去。”
天边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单单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已是轰雷阵阵,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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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来的又凶又急,顷刻之间,已如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便将松软的泥土激起。
砸在人身上,更是生疼生疼。
街上的行人皆急匆匆地寻避雨之所,无人注意到此时有两个年轻男子骑马在街上疾驰。
姜氏两兄弟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i一路上骑着马飞奔,全然不顾雨水急促地兜头往下浇,一路从卫国公府向着东宫而去。
等到他们到了东宫宫门前时,两人身上的衣裳已经尽数湿掉,额前的湿法沾在上头,显得有些狼狈。
兄弟二人也默契地注意到,今日的东宫门前,似乎多了一些人把守。两人在雨中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然后姜诏便当先走上前去,拿出腰牌向着门外的守卫一扬,说道:
“卫国公府姜诏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烦请通传一声。”
守卫似乎早被吩咐过,此时见到姜诏,完全无动于衷地一拱手,说道:
“公子请回吧,殿下今日谁也不见。”
姜诏还不死心,说道:
“你只说是姜诏有极要紧的事,事关舍妹,殿下一定会见我的。”
那守卫听了这话,却仍旧没动,只是又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公子请回。”
完全是一副油盐不吃的样子。
姜诏正想再试一试,可是还没等他再开口,只听身边传来“刷拉——”一声,他一回头,就见身边的二弟姜谈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守卫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刷拉拉”的拔剑声,在这黑云压城,暴雨雷鸣的十分,显得十足严峻。
剑拔弩张,东宫门口的守卫各个严阵以待。
姜谈将手中锋利的剑刃已经搁在为首那人的颈边,他一双眼急的发红,几乎是用吼的:
“再不放我们进去,我杀了你!!”
“二弟!”
姜诏向来是个持重之人,当即伸手去拦着。
“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进去!”
“二弟不可!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听到姜诏这样说,姜谈闭了闭眼,然后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利刃往边上一扔,便说道: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饶是姜诏,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到底只是臣子,哪能真的跟太子硬碰硬?便只能暂且安抚住姜谈,说道:
“你回去找父亲母亲拿主意,我在这里再等等。”
“好,我就听你的。”
……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寝殿。
“啪嚓——”伴随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块翠色玉佩落在地上,顷刻间,便碎了一地。
成了一块一块的渣滓。
阿谣眼神明澈,昂着首,直直盯着两步以外处站着的男人,面色如寒霜,不带半点儿感情,直说:
“粘好了,还可以再碎。”
她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面色愈发难看,却豁出去了似的,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
“再粘,还可以再碎,总归有一天,会碎到再也粘合不好。”
她说的是那碎了一次又一次的玉。
也是他们之间,破裂了一次又一次的情。
反正,她的感情,是早已耗干殆尽了。
想到他今日这般无情的一番作为,想到他不由分说地掳了她到东宫,又不由分说地制住阿随。
阿谣忍不住想,也许哪天他心情不好了,就可以直接将他们尽数杀了。
左右她在他这天潢贵胄的太子爷面前,不管何时,都是贱如蝼蚁。
时至如今,她忍着心中那点儿几乎已经微不足道的惧意,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反驳她的话。
似乎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只是缓缓低下身,也不顾地上全是碎裂的玉渣,便单膝跪上去。
男人的手上还包着纱布,裸露在外的手指又去小心翼翼地捡地上的玉渣。
分明他贵为当朝皇太子,私库里随便拿一样东西都要比这玉佩贵重数倍,可却偏偏将这一地的玉渣看得如珍如宝。
阿谣有些看不懂他了。
她眼神发直,落在他身上,许久许久,才脱口说出一句:
“殿下摔碎这玉佩的时候,阿谣大约也是这样。”
“觉得,很疼很疼。”
声音明明很轻,几乎是用气声说的。
可是这句话,却像是又雷霆万钧之力,顷刻间砸在听得人心上,让任一颗心顷刻之间,便要被碾碎成粉。
一塌糊涂。
男人忽地一抬头,猩红的眸子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狐狸眼。
心上的痛意从胸腔缓缓往上蔓延,一路到了喉头,满腔的涩意就这样压在那儿。
叫人如鲠在喉。
她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全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
就连如今幡然悔悟,却连一个补偿的机会都难得。
如果可以,他宁愿,宁愿昔年阿谣受过的苦,都在他身上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正在这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的雨声中和着陈忠的声音——
“殿下,殿下,卫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方才在宫门口求见。”
这话一出,裴承翊的目光对上阿谣的。
然后,便听见她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地说:
“我要去找我哥哥了。”
他是没见过她这样冷漠无情的模样的,所以甫一见到,还有些不敢置信。
听见她要走,下意识地想留她,可是话说出口,却变了味:
“不行——”
这个“不行”刚刚说出来,还没等阿谣反应,突然听见外面的陈忠惊恐地喊了一声:
“啊——!”
紧接着是他重重跌倒的闷响。以及接踵而至的短兵相接而响起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出事了。
阿谣在心里想。
此时,她站着的位置更靠近门边,可以隔着门,隐约看见外面打斗的影子,光是这样看着,也觉得十分紧张。
裴承翊忽地站起身,一把将阿谣扯到身后,顿了顿,又是干脆将人按到榻边坐下,皱着眉嘱咐:
“孤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么?”
阿谣没说话。
只知道外面那与影卫们缠斗之人武艺高强,几招之内,竟然突破重围,继而一脚将殿门踹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