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对方那两条犹似蟹螯的臂膀牢牢地锁在了他的怀里,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酒香更是为他这种无赖行径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霸道。
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师潇羽的身体比两年前更为瘦弱也更为单薄了。尽管柳云辞也曾向他提起过“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他始终没有想到她的身体状况竟会差到如此地步,他只需一只手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整个身子都揽入怀中。
也因为这样,他用另外一只手拢住了她的脑袋,而他手臂的长度恰好能将她那一双灵敏的耳朵埋藏在自己的红袂之中。
“对不起!”
当墨尘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出了这三个情致满满的字时,她削瘦的肩膀明显颤动了一下。
尽管她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有些拘谨,甚至还有些抗拒,但她内心的柔软却正一点一点地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这是一种令人怀念的温柔,这是一种令人着迷的芳香。
墨尘沉醉其中,许久没有说话,倒不是他忘了说话,而是他实在不忍心这么快就亲手破坏掉这一刻的温存与安宁。
静默的空气里仿佛只有时间流走的声音,它走得很慢,也很轻,但它走动时所带动的空气流动还是引起了墨尘的不适。他皱了一下眉头,将目光向着那灯火阑珊的前方延伸了过去。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现在这样挺好,我们又可以从朋友重新开始了。”
墨尘带着一种异样的口吻说道。
话音之中,适才的歉意与柔情皆已不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奸计得逞之后的自得与快意。
带着不甚明朗的笑意,他缓缓地松开了他的双臂,将她的身子从自己的怀抱中释放出来。但在师潇羽感觉来,更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正前方推开了他的胸膛。
师潇羽乍得脱身,立马急退数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比之前更远了些。
她局促不安地攥着两个拳头,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他,他的目光也迅速从正前方滑落下来,对接上了她那一双明亮却略显迷惘、柔美却略显倔强的眼眸。
不知怎的,师潇羽察觉到他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狡黠的意味。
“师潇羽,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墨尘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宣告道,脸上的神情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正当师潇羽为此而惶惑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冲着她的身后大喊道:“祁穆飞,占用了你的夫人一会时间,没吃醋吧?”喊声里,不无挑衅之意。
看着师潇羽眼睛中的疑惑逐渐明朗起来,墨尘相信她已经明白了自己适才为何会有那样的请求,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说那样的誓言,可他不明白——她明明知道自己上当了,为什么没有生气?
听着祁穆飞熟悉的脚步声,师潇羽没有即时转身,很长时间她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她在强制抚平自己凌乱的情绪,同时她也竭力在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墨尘甚至看出,她还在试图伪装出伤害了别人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直到祁穆飞的脚步离自己还有几步远时,她才转过身来,选择直面。
“柳云辞在前厅已经等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祁穆飞没有理会墨尘所说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师潇羽面前,“这个给你,你们才走,松音就想起来这个还没给你呢。”
说着,他把一个匣子递到了师潇羽手里,这是师潇羽托陆英转告祁穆飞捎带的东西,祁穆飞原本已经交给了松音,可松音忙着帮忙筹备筵席的事,竟忘了交给师潇羽。
而祁穆飞则是在松音猛然发现木匣的第一时间,借口顺路的名义将木匣抢到了自己手中。
师潇羽手捧着木匣,怔然无语,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手怎么了?”
祁穆飞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大夫,他很快就发现了师潇羽左手手腕上被人“欺负”过的痕迹。师潇羽来不及遮掩,只是紧紧握住了手心的赤红珠,以免被他发现。
“没事!”师潇羽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既然受伤的人自己说了没事,祁穆飞也就没有再坚持问诊下去。
他解下自己的斗篷,围在了师潇羽隐隐颤抖的身上,斗篷有些宽大,衬得师潇羽格外的瘦小,但恰好能掩盖住师潇羽的伤口,也能温暖地封存住她手心的秘密。
“柳云辞已经在外叫嚣了好几次了,说你再不出场,可就当你认输了。”祁穆飞颇为生硬地模仿着柳云辞说话时的口气,师潇羽诧异而亲切地看着他说完后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她的眉头也不由得为之一舒。
凝视着师潇羽隐隐浮现的笑容,墨尘的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攫住了一般。
师潇羽走后,这条不算狭窄也不算宽阔的花径上就只剩下了两个男人的身影。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的尽头是琼花阁隐于修竹之后微微露出的一处飞檐翘角。
自作多情的月光将这两个落落难合的影子交叠到了一起,就好像是在有意填补两个兄弟之间的缝隙。
没错,他俩是兄弟!他们曾经一起东门逐狡兔,一起西门驭龙驹,他们曾经一起把酒醉东风,一起策马啸西风。
没错,他俩曾经是兄弟!他们都曾说过要一辈子都做兄弟的!在田陌上撅着屁股玩泥巴的时候,他们抹着一张泥脸说过;在横塘中泛舟舣棹摘菱花的时候,他们头枕鱼浪啖着菱角说过;在老杨树上撸起袖子掏鸟蛋的时候,他们横倚枝桠荡着双脚说过;在金井旁横桃戈、跃竹马的时候,他们扭在地上打架时说过。
一声兄弟,兄弟一生!
既是兄弟,那就来吧!
“这是你要的!”
转头,墨尘从怀中掏出一卷折叠起来的鹿皮图纸,在祁穆飞眼前晃了晃。祁穆飞定睛一瞧,是九嶷山地图。
墨尘话音刚落,这卷鹿皮地图便从他的手中腾地脱手而出,向着祁穆飞追风而来。
祁穆飞即时出手相接。
然而,就在其触手可及前的一刹那,墨尘突然携掌掣电而至。急火相迫,来势汹汹,无法两顾的祁穆飞只能仓促转过身来应对墨尘这突如其来的沉重一击。
拳掌相接,拳如铁石,掌似铜墙,二者乍然相遇,铿然钝响,犹似山崩地裂摧人心肝,草木闻之惊心,鸟兽闻之胆裂,良久,树欲静而风犹未止。所幸天未塌、地未陷,惟有那三尺坚冰宛然见冰释之迹。
祁穆飞以十分的力道抵住了这狠辣的一掌,但那卷地图则早已越出了其伸手可及的范围。
眼见它即将坠落地面,墨尘忽地仙鹤伸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轻松挑起,然后它就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贴着墨尘的鞋边滑了一圈,最后在滑行至足尖时,它腾地一下纵身蹿到了半空之中。
祁穆飞见状,缩拳回身,挺身欲蹬足揽月。
二人拳掌分离之际,瞬时的内力撞击产生了澎湃的反激,使得二人都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祁穆飞虽脚下未稳,但依旧奋不顾身飞身而上,将那地图擒捉在手。墨尘稍稍立定,转眼见祁穆飞得手,心头猛然一凛。他立时回掌运气,将那左手虎口大张,以猛虎掏心之势奋力向前剜去,径奔祁穆飞心口而去。
祁穆飞曲臂回肘,向后急仰。墨尘顺势从其胸前掠身而过,左手虎口虚意一转,随即抡指一点。祁穆飞措手不及,只觉右臂突然一阵酸麻,再使不出力来,手心也随之力泄劲散。
其手中的地图也趁机被墨尘顺手牵走。兔起鹘落,手到擒来,不废吹灰之力。
“你疯啦,吃我一掌,劲力未复,便运气用功。”墨尘甫一站定,即怒声大喝道。
见着方才祁穆飞滥用自己内力,冒险夺图,墨尘既是震惊,又是恚怒,还有几分痛惜之情。
“五爷亲自送来,我怎敢怠慢!”祁穆飞揉捏着依旧软弱无力的右手,带着犹未认输的笑容回道。
墨尘恼恨地冷哼了一声,对他这副明明力弱不堪再战却还要逞强的模样,表示不屑一顾,但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可怜或可笑的意思。
尔后,两人又是一番激战。
二人纵高伏低,东晃西斜,前档后格,时而掌心一收,拳拳相交;时而双掌飞舞,虎虎生风;时而戟指长递,凛凛如霜;时而飞腿环扫,疾疾如箭。时而当空一劈,时而斜掌一捺,时而指间一弹,时而大袖一拂,时而奋袂一扫,时而步虚前行,时而飘身后退,时而足御流英,时而飞步凌雪,时而乘风揽月,时而筋斗翻云。
如此二人酣斗良久,依旧未见胜负。
墨尘见其手脚利落,招式沉稳,九针尚未出手,却也能应付自如,可见其功力不弱。虽偶有凝滞之处,但起码较两年前没有退步。
但他更想领教一下对方九针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