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718室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模样。
当时,四张上下铺把房间的四个角塞得满满当当,房间中央有限的那点空间,被两张大桌子占据——平常这两张桌子就是大家看书、学习和吃饭的地方。
现在房间的布局跟当时完全不一样了。
两张单人床,两个床头柜,还有一张小书桌,对了,房间里还加装了卫生间,尽管屋子整体上并不大,但比当年那样还是感觉宽敞不少。
武文杰在屋子里缓缓地踱着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停地打量着房间,仔细地找寻着能够带给自己哪怕是一丁点当年印象的痕迹。
但他最终失望了——尽管他找了又找,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只能在自己的回忆中,慢慢搜寻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度过的那整整四年的青春岁月。
忽然,门响了一声,武文杰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去开门看看,门却自己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武文杰盯着来人的脸,这张脸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猛地叫出声来:“老七,是你呀?我差点没认出来!”
门口站着的,是当年的老七,王卫彤。
眼前的老七,身量比当年可增大了不少,当然不是说长高了,而是身板增宽、增厚了。原先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已变得稀疏灰白了。
“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武文杰有些吃惊。
老七嘿嘿笑了两声,说:“这是你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许你到718来回忆青春,就不许我来呀。”
听他这一说,武文杰明白了,老七跟他想到一块了。
“刚才我跟前台说,给我开718房间,前台告诉我,里面已经住进一个人了,而且也是像我这样点着名要住的。我问她那人是男是女,他说是男的,我马上想到,肯定是咱们宿舍的某个人,但真的没想到会是你。”
“老七,你这几年的变化太大了,几乎像变了个人。看来是你的工作生活太安逸了。”
“什么呀!听说过一个词吗,过劳肥?又叫累胖了,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在外企,我是费力不讨好啊,早就没有上升空间了,成天受累不说,还净生闲气。哪像你,现在几乎成了民族英雄,算得上是国宝级人物了。”
“夸张了,哪有的事。别说全国范围了,就单说我们系统里,像我这样的人就多了去了,哪算得上什么国宝。说起来,咱俩还真有床缘,当年就在这间宿舍里,咱们是床对床,头顶头。后来在工厂里,咱们又睡过上下铺。如今隔了二十多年了,今晚居然又有机会床挨床。真是缘分哪!”武文杰感慨道。
“没错没错,如果这次不是我找到718来,恐怕咱俩就再没机会同居……一室了。”老七打着哈哈。
“是啊,借这个机会,咱们还能在一起再怀怀旧。”武文杰点点头。
“老六,你知道在咱宿舍,你头一架是跟谁打的么?”老七突然问道。
武文杰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然是跟你了,这我还能忘得了?”
话说,那天武文杰头一次在学校的公共浴池里洗完,略显狼狈地回到宿舍,心里怄着一股火。
穿着裤衩进去洗澡遭人取笑不说,还因为那条裤衩被打得精湿而无法再穿,武文杰回来的时候,只好里面空膛,把长裤直接穿在外边。
这就已经够让人恼火的了,谁料在提裤子的时候,由于怕人瞧见,心里着急,前面的拉链不小心与局部体毛纠结在一起,一时上不去下不来的,猛一使劲,还险些酿成人身伤害。
老二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武文杰这会的麻烦,别人就是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武文杰连急带慌弄出一头汗,好容易才把长裤提上去。
回到宿舍,武文杰沉着脸晾湿裤衩,晾好后又爬上自己的铺去摸,这一摸,他脸色陡变:他那条从老家一路穿过来、带着“神秘机关”的脏裤衩,不在床褥底下了!
这还得了!
武文杰使劲晃晃脑袋,似乎要把瞬间涌到头顶上的血液给顺下去,可一点用也没有,头脑蒙蒙的,几乎不能思考。
他掀起枕头,下面空空如也。他吃力地试图回忆,只隐约记得自己曾把脏裤衩放到过枕头下面,但怕不保险,最后还是塞到了床褥之下。
他再次趴下来,把手伸到床褥下,从褥头一路捋下来,直捋到褥尾,除了摸着些碎棉花,别的什么都没摸到。
跟他床头对床头的那边,歪躺着那位排行老七的家伙,正一本正经地读外语呢。
刚才大伙出去洗澡,老七是留守者,没去。
武文杰出门的时候,就见他这么呆着,似乎众人出去这一个多小时,他就没挪窝。
但武文杰才不相信呢。
自己走的时候明明放得好好的,这一会工夫就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明摆着嘛!
武文杰强忍住怒气,对着屋里众人问了句:“刚才咱宿舍有外人来吧?”说着,还特意多向老七那边瞟了几眼。
老二接道:“我们不是洗澡去了嘛,谁知道啊。”
有人提醒:“老七没去吧?老七在屋。怎么了?”
老七懒洋洋地应了声:“对,我在屋,没人来,进去出来就是你们。老六有啥事?”
武文杰看着老七愈发气恼,一时没忍住,脱口冷笑道:“没有外贼,只怕就有内鬼了。”
一屋人闻声纷纷愣在那里,不知武文杰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七听出点味道来,从书上抬起眼睛,盯牢趴在旁边铺上的武文杰,嘴里也没客气:“小子,你有病吧?有话往明里说,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我做了什么,你说!”
武文杰心一横:“说就说,谁干的事谁知道。我刚才洗澡前把一个东西放我床底下了,也就一个小时前。现在没有了。你说没有外人来,就你在宿舍,那我就想问问你,我的东西到哪里去了?”
老七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啪地把手里的书扣在床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什么什么?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没了?”
武文杰欲言又止。
老七不依不饶:“你可得说清楚,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别是什么贵重物品吧,我可担不起。”
武文杰越看老七的举动,越觉得他做贼心虚,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大声喊道:“我的裤衩!”
武文杰话音未落,周围的人立刻爆笑出声,老二边笑边问:“哈哈哈!老六,你是气迷糊了吧?你不是刚把你的裤衩晾到外面吗?”
说着,他还极尽夸张地向外指了一下那条还在滴水的裤衩。
大伙的这一番笑,把不明就里的老七弄得愈发糊涂也愈发生气了。
“他们笑话你,你有气找我撒?”老七尽管不知为什么,但已看出武文杰这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就有气了!我就找你撒!你想怎么样?”武文杰毫不示弱。
“来来来,咱俩都下来,让你看看我想怎么样。”老七噌的一下从上铺蹦了下去。
“拿人家东西还嘴硬,我怕你不成!”武文杰也跟着跳下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