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和孟春桃从医院回到家,两人都用水和香皂仔细地洗了手,这是他们的习惯。孩子小的时候,只要是从医院回来,他们都要这么做,生怕带回病菌传染给孩子,时间一长,反倒养成了一个习惯。
洗完手,两个人坐到沙发上休息,孟春桃打开了电视机,两人默默地看着电视,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两人就一直保持沉默,看到病房里那么多人为了能活着苦撑硬熬,百般挣扎,两个人的心里都是唏嘘不已,也让两个人对人生又多了几分感悟。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孟春桃先开的口,语气充满了感慨。
“我从小到大就不愿意进医院,这医院,我进一次害怕一次,尤其那住院部,看着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要么是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要么身上缠满了绷带,我的心里就忍不住害怕。每次从医院回来,我都会想,这人生苦短,要是让我拿出大量的时间躺在病床上活,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也没意思。”
欧阳春此时此刻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但他不像孟春桃那么悲观,在他的心里,他向来认为,人的一辈子,只要吃五谷杂粮,就多多少少会生病,就都会去医院,他并不觉得很可怕。
可是,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欧阳春想了很多,有痛并快乐着的过去,有让他期待的未来,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现在,这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宽恕之心,人生短短几十年,什么都是浮云,重要的是开心地活着。
欧阳春并不赞成孟春桃的观点,于是反驳到。
“生是人的本能,死是自然法则,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抗拒自然规律,又都不愿意轻易死去,人越接近死亡的时候,求生的**就越强烈。所以,你的观点只是一种不成熟的观点,更是一种情绪的宣泄,真正面对那一天的时候,你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当然,我只是一种假设,我更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来才好,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说的就是这个理。”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与其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快乐地死,每天要靠别人喂吃喂喝,自己又动不了,即拖累家人,又要承受折磨,想想都可怕,真还不如死了,咱们可得把身体照顾好一点,等咱们老了那天,活蹦乱跳才好呢。”
孟春桃的话是真情实感,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幼稚可笑,却显得有些沉重。孟春桃说后半句话时的样子,是那么自然和真实,这是欧阳春熟悉的那个爱他,并发誓要与他白头偕老的孟春桃。
此时的孟春桃似乎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回归了本真,这是欧阳春希望也愿意看到的,他希望孟春桃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他想和孟春桃好好地活,直到两人都白发苍苍,步履蹒跚。
欧阳春看着孟春桃,微微笑了笑,说到。
“吃五谷杂粮的,谁能不生病?人生不易,好好珍惜,人生更不会事事顺心如意。所谓人有旦夕祸福,不可能一辈子没病没灾的,不过,你说得对,活着就一定要好好地活。”
“你说得很对,我一定会和你白头偕老的。”
欧阳春的话,让孟春桃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这让她的心情顿时变得越发糟糕起来,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就停住了,脸色也慢慢变得忧郁起来。
孟春桃不敢去想太久远的未来,她不确定叶智秋会怎么做,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欧阳春白头偕老,但她可以向欧阳春发这样的誓,借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欧阳春自然能听出孟春桃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的情绪为什么会起变化,尽管他并不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由随口说到。
“有时誓言也不可靠,你若不弃,我必相依,都好好活着吧。”
孟春桃扭头偷眼看着欧阳春,似乎在揣摩欧阳春这句话说得到底由不由衷。
欧阳春眼角的余光见到孟春桃在看自己,却依旧看着电视,一脸的轻松,假装没有察觉。
孟春桃见欧阳春脸上并没有异样的表情,知道欧阳春并不是在嘲讽她和取笑她,便又把头转向了电视机的方向,满腹心事地看着电视。
两人一时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电视。
沉默是最深情的告白。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春见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起身说到。
“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欧阳春说完,一个人走进卧室,先上床躺下了。
孟春桃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一个人看电视索然无味,便起身关掉电视,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站在挂在水池上方的镜子面前,孟春桃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脸,洗去化妆品的眼角已经有了清晰的鱼尾纹,她用手拍了拍脸,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皮肤已经松弛。她越看自己越觉得是徐娘半老,人老色衰,她搞不懂,才三十几岁的叶智秋放着那么多小姑娘不找,偏偏喜欢她这个半老徐娘。
孟春桃用手轻轻揉着眼角,并用手向上提拉着两腮的肉,反复在做,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进了卧室。
孟春桃以为欧阳春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刚要睡觉,欧阳春却突然翻了一个身,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到。
“刚才从医院回来,我想到了你爸你妈和我爸我妈,他们都是六十多奔七十的人了,你明天想着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嘱咐嘱咐他们,千万注意安全,现在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交通安全不能马虎。”
孟春桃被欧阳春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打开床头灯,坐起身来,侧身看着欧阳春,声音里透着惊恐。
“大半夜的,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你是在说梦话吗?快别吓唬我。”
欧阳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孟春桃,见到孟春桃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知道她的心里依然发虚,忍不住笑了笑说到。
“你看我是睡着还是没睡着?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子吗?”
孟春桃手抹胸口,长出一口气,说到。
“人吓人,吓死人,黑灯瞎火的,你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像僵尸似的,不吓人才怪。”
欧阳春依旧闭了眼睛,说到。
“去医院才知道健康的宝贵,这俗话说得好,有啥别有病,这世上很多病都是从心事上得的。所以,咱们都要学着看开点,有些时候难得糊涂,该放下就得放下,该忘记就要努力去忘记,谁一辈子都不可能全对,没必要让自己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欧阳春话里有话,他其实在暗示孟春桃,他已经决定不计较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让孟春桃不要总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
孟春桃自然能听出欧阳春的话外之音,她忽然特别感动欧阳春能如此的宽宏大度。但她似乎又有所怀疑,她吃不准欧阳春的话是不是心里话,不由问到。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可是,话一出口,孟春桃立即又后悔了,这等于她不打自招,承认自己背叛了欧阳春,她只承认心灵一时的出轨,却并不承认她背叛了欧阳春,尽管这有点牵强附会,强辞夺理,但她就是不想担背叛的恶名。
欧阳春假装没在意听,侧过身去,头朝床外说到。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没说假话,我不想让咱们活得太累,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快睡觉吧,聪明的人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我以前和你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