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其实真的很不高兴,他和陈红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被人提起,孟春桃偶尔拿话敲打他,那是他理亏,他能够理解。
可是,马骏飞口无遮拦地提起陈红,无异于在欧阳春的伤口上撒盐,这是当着矮子说短话,无论是不是玩笑,他都接受不了。
但欧阳春知道马骏飞爱开玩笑,有时说话也不顾忌,尤其和他在一起,况且又是这么多年的交情。
因此,见马骏飞把话拉了回来,欧阳春也不好伤了和气。
欧阳春尽量装作平心静气,并不在意的样子,但脸上的肌肉却不听调度,他怎么都笑不出来,依旧绷着个脸,看了一眼马骏飞,说到。
“什么事?说吧,只要不偷不抢不违反原则就行。”
马骏飞突然探出身体把头凑到欧阳春的面前,收起笑容压低声音说到。
“我听说技术改造的事定了,已经开始忙活上了,是真的吧?”
马骏飞说完话,又重新坐好,看着欧阳春的眼睛,等着欧阳春说话。
欧阳春觉得这不是什么秘密,就是自己不说,作为厂长助理的马骏飞也会知道,于是点了点头。
“嗯,定了,正在做方案,还没有正式敲定。”
马骏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见欧阳春依旧绷着脸,笑着说到。
“咱能不这么严肃吗?弄得像我欠了你多少钱似的。”
欧阳春也觉得总这样绷着脸确实不太合适,于是,调动脸上的肌肉,冲马骏飞笑了笑。
“有话快说,我这还忙着呢。”
马骏飞笑着继续说到。
“这样多好,听说这次改造动作挺大,而且由你全权负责,这也是真的吗?”
欧阳春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资料,也没看马骏飞,只是淡淡地说到。
“只是有这个打算,都还没定呢,要等班子会讨论后才能定下来。”
欧阳春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一边,抬头看着马骏飞叮嘱到。
“在班子没有开会讨论之前,你可不能乱说,而且,这么大的事,是要报到市里审批的,市里没批准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欧阳春看着马骏飞,边说话边在心里琢磨马骏飞的话,他似乎猜到了马骏飞来找他的目的,他想看看马骏飞怎么说。
马骏飞当然知道审批流程,作为厂长助理,他曾经亲自跑过这样的流程,对中间的事也是门清,于是,他笑了笑说到。
“你放心好啦,我不会乱说的,我估计你报上去什么就是什么,市里又没人比你更了解钢厂。我先和你打个招呼,我有一个朋友是做机械设备生意的,设备采购时你一定要帮忙,算是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果然不出所料,但欧阳春并不想帮这个忙,他不想违反原则,更不想违法乱纪。他一旦那么做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就干到头了。
欧阳春想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让马骏飞知难而退。
“老马,你是设备厂长助理,又参加厂领导班子会,就算是市里批复了技术改造方案,采购设备的事你也会知道,根本不用别人帮什么忙。”
马骏飞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确认门已经关好,压低声音说到。
“你是总负责人,说话比我有份量,你只要在招投标时提一下我朋友的公司就行,剩下的事我来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欧阳春知道,这么做是违反原则的,他绝对不能做,也不屑那么做,他也不想马骏飞犯错误。
“老马,你我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肯定不会做违反原则的事。我劝你也不要做,老杨很快就退休了,你顺理成章会接班,你可不能自毁前程。”
马骏飞苦笑了笑,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到。
“欧阳,你不用劝我,道理我懂,这次算我求你了。你可能不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谁,我这么和你说吧,我那个朋友绝对不是一般人,在咱们抚东市,甚至在省里都是通天的人物。我不敢得罪他,也不能得罪他,他要是想做的事,你就是不帮忙,他也保证能做成。”
欧阳春笑了笑,继续劝到。
“既然他有这么大的能量,那就让他自己去做好了,你我就别往里掺合了,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马骏飞突然露出无助又无奈的表情,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在下一种决心。
“欧阳,不瞒你说,他找我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我先不说,他找到了我,我还不得不帮这个忙,我甩不掉的。如果他知道我又找了你,你却不肯帮忙,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背后整你,他就是说说话,你我头上的乌纱可能就得摘。”
欧阳春觉得自己的话还没说明白,进一步解释到。
“老马,你说的道理我懂,但这个忙我真的不能帮,我也帮不了。你想想,就算是让我总负责,那我上面还有厂长和市长呢,我凡事都要请示汇报的。再说了,招投标是透明的,论实力和信誉说话,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买一台设备吧?如果你朋友的公司有实力,有信誉,那就公平竞争,否则,采购来的设备用着也不放心。咱们反过来再想,如果上面不同意我做总负责人呢?我就负责技术这一块,那我说话还有份量吗?所以,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马骏飞坚持着。
“欧阳,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从内部打听的消息,你是总负责人已经板上钉钉了,所以,你必须帮我。”
欧阳春见马骏飞丝毫不为所动,说话的样子显然是被逼无奈,知道马骏飞和他的那位朋友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不由替马骏飞暗暗担心。
但欧阳春不想看着马骏飞越走越远,他决定拉一把马骏飞。
于是,欧阳春沉默了一会儿,想好要说的话,这才说到。
“老马,你我是二十年的哥们,彼此都了解,也都知道人是有底线的,你有,我也有。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不能随便突破底线的,也不可以突破底线,你说是不是?”
欧阳春故意停了下来,他想看马骏飞的反应。
或许欧阳春的话触动了马骏飞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突然感觉到羞愧,不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马骏飞也是有底线的,他也知道底线不能碰,但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他也曾为此懊悔和不安过,但他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他的表情显得很无奈。
欧阳春盯着马骏飞的脸继续说到。
“老马,你今天来找我是没把我当外人,我就直话直说,你可不要不爱听。我不管你和你那位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是你的个人**,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你我都是钢厂特招的技术人才,我们的使命就是让钢厂这个颓废的汉子重新振作起来,对钢厂不好的事情我们不能做,我们要对钢厂的未来负责。况且,我们是厂领导,下面有几千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技术改造涉及到大量的财物,稍有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我们输不起,钢厂更输不起。所以,对不起,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