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和心里想着出差的事，并没有觉得不坐欧阳春的车有什么不妥，他笑着把欧阳春送到门外，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座位坐下，将手头近期需要完成的工作重新梳理了一遍，确认都已经安排就绪，这才放下心来。



    又略坐了一会儿，李家和见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便换了衣服，收拾东西锁上办公室的门，随着陆续下班的人流走出了办公楼，从车库里推出自行车骑着径直去了北门。



    北门处聚集着下班的人群，黑压压的堵在厂大门口，一片嘈杂，显得拥挤和混乱。



    李家和下了车，推着自行车夹杂在人流中缓慢地走出厂大门，又骑上车随着人流慢慢拐上大街，然后顺着大街往向阳院的方向骑去。



    由于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大街上的人流和车流依旧拥堵不堪，人的报怨声和自行车铃声与不时传过来的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平静。



    李家和走进向阳院的时候，张蕊还没有到家，李家把车停在了墙根，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到屋里，脱掉外套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李家和和张蕊虽然都在钢厂上班，但两人很少一起上下班，张蕊每天早晨要照顾迎娣和招娣的饮食起居，自然走得稍晚一些，下班又从不敢耽搁，大多数时间内都是张蕊先到家，然后张罗一家人的吃喝。



    尤其担任了车间主任后，李家和每天都要早一点到单位，又要晚一点下班，与张蕊下下班的时间更是不在一个节奏上，这一晃就是十几年。



    可是，自从李家和当上技术处处长以后，由于工作关系，李家和先到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这非但没有让李家和感到轻松，他和张蕊之间反倒多了吵架的机会。



    张蕊在钢厂财务处上班，由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每到月末，财务处总有很多报表需要做，张蕊总会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得不比平时要走得晚。



    今天，张蕊又加了一会儿班才下班，她急着回家做饭，却没想到，越急越出乱子，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张蕊险些被闯红灯的货车撞了。



    张蕊与货车司机在大街上大吵了一架，因此，当她一脸不高兴地推着自行车进到向阳院的时候，依旧是一肚子火气。她见李家和的车停在墙根，便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在了李家和的车旁边，拎着挎包进了屋。



    刚一进家门，张蕊见李家和只顾坐在沙发上抽烟，却不张罗做饭，顿时把火气撒到了李家和的身上。



    张蕊把挎包重重地甩到沙发上，大声说到。



    “整天就知道抽抽抽，你不抽得嘴眼歪斜胳膊蒯筐不能算完。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回来早了也不知道把饭做了，就等着吃现成的啊？”



    李家和没想到张蕊会发这么大火，扭头问道。



    “你吃枪药啦？无缘无故发什么火？”



    李家和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张蕊彻底爆发了。



    “你少在那装傻充愣，下班回来这么早，就不知道做饭吗？我要是死了，你们还不吃饭啦？我一天累死累活的，你看不见吗？”



    张蕊说话本来就直，语气也生硬，让人听了就有点不舒服，何况今天肚里还有火，声音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李家和“蹭”地站起身刚想接茬，但他忍住了，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话，他把烟在烟灰缸中掐灭，径直走进了厨房。



    张蕊本以为李家和会和她吵架，她已经做好吵架的准备了，她要把肚里的气撒出去，这口气要是不出去，憋在肚子里，她就要疯。



    可是，张蕊万万没有料到，李家和这一次居然闪了，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口，一时憋得她目瞪口呆，眼看着李家和走进了厨房。



    今天，李家和不想和张蕊吵架，或许是因为自己马上要出差，家里的一切又都甩给了张蕊，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歉意。



    李家和做菜其实很好吃，刚结婚的时候，他一有时间就做菜。可是，每次做完菜都遭到张蕊的奚落，当着孩子的面，张蕊不是埋怨把厨房弄得到处是油，就是说他做菜太油腻，酱油放太多，比猫食还难吃，还说收拾厨房比做饭还累。



    几次之后，李家和懒得再听唠叨，便懒得再进厨房，也乐得吃现成的。但为了不引起张蕊的不满，他下班后总是会故意在班上耽误一会儿，尽管很多时候确实是工作需要，但他的主观意识中就不想早回家。



    张蕊今天在单位忙了一天，下班后又加了班，路上着急回家，偏偏又险些出了车祸，这让她感觉到又累又气，她想坐下休息，她特别希望李家和能帮她把晚饭做了。但张蕊很清楚，和李家和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李家和很少进厨房，平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晚回来。即使回来得早，也是甩手掌柜一般等着吃现成的，张蕊不让李家和帮着摘菜，李家和甚至连菜叶都不会碰一下。



    张蕊看着李家和的背影，一时忘了说话，这样的场面简直太突然了，也太充满戏剧性了，这么多年，李家和就没让过她，每次不吵个谁对谁错没个完。



    张蕊的心忽然受到了触动，她压了压火气，直接进卧室收拾起了屋子。



    李家和看着张蕊进了卧室，虽然很奇怪张蕊怎么没有不依不饶，但不吵架总是好受一些，否则，迎娣回来了，势必会影响情绪。



    李家和先是看了看冰箱，见冰箱里有白菜和一块大豆腐，还有一把洗好的蒜苗和一块缓好的肉，他决定做白菜炖豆腐和蒜苗炒鸡蛋。



    于是，李家和把这几样东西取出来放到台板上，又从米袋中盛了两小碗米倒进电饭锅的内胆里，用水淘洗了两遍焖上了米饭，然后一丝不苟地做起了菜。



    由于好久没有做菜，对厨房不熟悉，李家和不是找不到盐，就是找不到大料，他不得不在厨房里到处翻找。



    张蕊抱着要洗的衣物从卧室出来，见李家和手忙脚乱到处乱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生气，却忽然忍不住想笑。但她忍住了，于是站在厨房门口，问道。



    “你找什么哪？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找调料。”



    李家和头也没抬说了一句，依旧在到处翻找着。



    张蕊把衣物放到沙发上，走进厨房，把调料挨样找出来放在台板上，也没理会李家和，就又走出厨房，把衣物拿到卫生间，塞进洗衣机洗了起来。



    李迎娣回来的时候，李家和正在厨房炒蒜苔，她进到屋里，见爸爸李家和在厨房，妈妈张蕊却在洗衣服，顿时如同看了西洋景，一脸惊诧地问到。



    “妈，我爸今天怎么进厨房啦？”



    张蕊没好气地说到。



    “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李迎娣见张蕊的脸色不像是刚吵过架，这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来到厨房门口，扒着厨房门框探身说到。



    “爸，你可好久没做菜了，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李迎娣故意咧嘴笑着，调皮地问到。



    李家和也没看李迎娣，一边炒菜一边假装生气。



    “少在这瞎贫，哪凉快哪坐会儿去，一会儿菜就好了。”



    李迎娣见李家和的脸上也没有气，顿时满腹狐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家和很快做好了菜，默默地将饭菜端上了桌，然后冲李迎娣的房间大声喊到。



    “迎娣，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