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如今待在人域混日子的森空毫无所知。
他跟着幽萤满心不愿的终于到了冀州。原想来人域吞噬天道,壮大己身,然后强势回归,杀绝末日天麟一族。孰知沦落到要偷渡回去。
越想越是悲催。
跟在他身后的七大宗老也是愁眉苦脸。
瞧着前面的幽萤,身材曼妙,姿形玲珑,比之宗门内的另一宗老寐魔梦呓仍要出色数分,怎么就这么了得君阶战力的宗主竟是挡不住半招。
神力侯府上空站着一位姿态威武,白衣素袍,脚踏阔剑的人族天人。
斯时。
白云悠悠。
北征的虎擊军刚刚凯旋。冀州百姓兴高采烈地迎接自家子弟兵。
望见有人飞在侯府高空,本觉诧异。待闻有人介绍,此是当今天人之一。
百姓们不知殷独城来此何为纷纷喜出望外,皆道侯爷凯旋,天人来贺,着实光宗耀祖。
一时间。
众百姓何尝知晓神力侯府里面愁云惨雾与府外的锣鼓喧天,明显两个世界。
侯府里,高怀德搂着姬丽敏,边上是老丈人与丈母娘,姬刚、闫芷蓉。
两人面色不好,看着面前的殷遇春。
大乾江左提督,江南一道的封疆大吏,居然悄悄来到冀州,且堂而皇之驾临神力侯府。
更提出三条教人不可思议的条件。
一、虎擊军退出冀州,并把冀州交给殷遇春掌管。
二、冀州独立,成为殷家世袭领地。
三、交出殷亥安尸首,并让高怀德、高洋为其抵命。
三个荒唐要求,若只殷遇春一人,姬刚、闫芷蓉早已出手镇压这厮。
怎奈神力侯府上空,布满了天人领域。
凝如实质,仿似囚笼。
常人看之不透,姬刚与闫芷蓉却觉分外压抑。
殷独城负手踏剑,傲然悬立。
遥遥仰观,脸上孤傲之色赫然,尽管不吭一声,为殷遇春撑腰,威慑众人之势,溢于言表。
姬丽敏偎于高怀德怀内。她仅先天修为,同在领域内里,分外吃力,好在高怀德帮着挡了不少。
不过此际她不担心自己,而是害怕子女承受不住。万幸天人领域降临之刻,闫芷蓉首先便护住了高锐、高琰与高宛岚。
高怀德冷冷看着殷遇春,不发一语。
照他想法,大不了丢脑袋,怕死的话,谁会恁许年浴血奋战,坐镇北疆
然而姬刚、闫芷蓉都来了。不但是丈人、丈母娘的身份,还是他的老板和老板娘。
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望着白面书生般的殷遇春。
姬刚心中说不出愤恨。
“遇春,你欲割据北疆,复辟你殷家基业,朕答应无妨。但你欲取怀德性命,为殷亥安报仇,朕万万不会答应。”
殷遇春沉吟些许。
“不答应又如何目下彼弱我强,若非你大乾还有一个不活老祖,今日一并取了你们一家的性命哪又如何”
他也知这个要求太过,但殷亥安是他唯一血脉,如今身死高家之手,若不报仇,怕是夜不能寐。
乜了眼高怀德,又道:“按理我也算怀德长辈,本不该如此暴虐,可怀德毫无顾忌杀我唯一爱子,你要我如何忍耐”
姬刚还欲劝说。
闫芷蓉耐不住了“殷遇春,莫以为你晋升了大宗师,就自以为是。有本事,别依赖殷独城,咱们也不靠不活老祖。
我与你单对单,你输了,给我灰溜溜地回江左,从此归隐田园。
我输了,别说杀怀德,就是杀了咱们四人又何妨就问你敢是不敢”
言辞铿锵,极具豪气。
殷遇春嘿嘿冷笑。
“大姐,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本督不过刚刚晋升,你却仗着皇朝气运,早早成就大宗师,战力堪比天榜。咱们单打独斗你是纯心恃强凌弱吧”
“哈哈”
闫芷蓉忽然大笑,接着不无鄙夷道“你这样的胆小鬼,也想复辟玄帝盛风
我来问你,古往今来,哪个开朝君主,畏敌如虎,忘恩负义
又有哪位帝皇,仗别人之势,报自家之仇
不是我闫芷蓉瞧你不起。说实话,跟你这样的人比斗,赢了断然没甚光彩。输了倒是我闫芷蓉一辈子污点。
还有,记住以后不许叫我大姐,我闫芷蓉可没有叛国生乱的妹夫”
殷遇春闻言,气得胸膛起伏,怒火冲头。
照他素来隐忍,寻常话语决计不会激怒。怎奈闫芷蓉抓住他最为重视之处,所说所指,无不直击痛点。
幸喜城府向深,好不易抑下怒火。
阴笑道“好一个怀帝不在,执权秉政的一朝太后,确实能说会道,言辞犀利。
只可惜,你的激将之计,常人许就上了当。遇到我嘛,呵呵痴心妄想而已。”
“激将激什么将你不是要中兴殷商吗既是君,就该勇敢面对。
畏怯避让,非雄主所为。
依我看,你这家伙就该验一下血脉,看看是不是真的玄帝后裔。
别让某个喜欢装的天人,被人反装了一下。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闫芷蓉一语双关,兀自把殷独城臭骂了一番。
大凡后宫锻炼出来的嘴皮子,往往杀人不见血。她虽独宠六宫,姬刚唯她一人,可这么一番话,犹如把人掀了所有遮伪,曝露青天白日下。
殷遇春脸红筋暴,瞋目切齿。急躁间,兀自想起殷独城说过,大乾气运尚在,擅杀当朝帝后,殷家复辟必然危机重重,坎坷丛生,兴许还要遭其反噬。
他回头仰望,当真期颐着独城天人一剑毙了这个看似美貌绝伦,实则尖酸刻薄,内心蛇蝎的闫芷蓉。
越与她说话,越觉得这女人固然风姿无双,却着实面目可憎。
便这时,耳畔传来殷独城的传音“答应她”
殷遇春陡愣。
别看闫芷蓉仅是女子,一手姬家明玉印,偏生使得气势磅礴,唯吾独尊,颇具皇者刚猛气象。
殷遇春自问肯定不敌。
正感为难。
殷独城传音又来“笨,你可以找姬刚他也晋升不久,别说你没信心斗他得过。”
殷遇春恍然。
看向姬刚,潇洒抱拳道“陛下,我殷遇春好歹玄帝后裔,决计不会与一个宫苑女子切磋拼杀。
不如咱们来比划比划,好决定神力侯的生死,你看怎样”
他本一白面书生文绉绉模样,素来沉毅寡言。
当年因助姬刚登基,功勋颇著,受封建威将军,又娶皇后之妹,成坐镇江南的封疆大吏。
一旦显示了大宗师修为,原本圭角不露,此际却雄浑敛沉,内蕴无尽。
姬刚喟叹。
“遇春啊,你我君臣一场,原以为家国千载,共创盛世佳话,孰知今日臣子索战朕可谓失德矣”
作为雄心不已的帝皇,遇到这种事,姬刚颇为悲慨。
尤其犯上作乱之人更是他视为股肱的臣子。
满腔失望,难以名状。
哪知殷遇春全无感伤。
轻笑道“陛下,你承嗣祖业,秉绳太祖,原该兢兢业业,忧勤万几。奈何为一女子,旷职废业十余年,以致上下懈弛。
今大乾,商贾不安于室,行旅不安于途,士卒不安于伍,庶民不安于业,承平之世安能有此
究其所以,盖缘陛下委听断于闫芷蓉一人。是故人人愤懑,立事者疲于伺候,皆不安于职。”
“放屁,你这逆臣胡言乱语荒腔走板”
闫芷蓉嗔颜叱喝。
她秉朝十余年,突然怒斥,自是凛然生威。
又道“我来问你,当日陛下秘境修炼,朝中内外传出牝鸡司晨之语,可是你的杰作”
殷遇春惊愕道“闫后不愧女中羲皇,这也看得出来不过此计非我力主,而是颜公、辛公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执此想法,四大公卿有二,可见闫后行事,确实不得人心。”
闫芷蓉冷笑,“你也莫祸水东移,今日拉破脸皮,若再遮掩,没得失了气度。”
殷遇春颔首,“好吧,就算是我,哪又怎样”
姬刚拉住欲要出手的闫芷蓉,沉声道,“你要战,那边战朕陪你”
殷遇春待他这样,尤可忍耐,得知其背后算计闫芷蓉,顿时让他忍无可忍。
“请”殷遇春肃容作势。
姬刚也干脆,直飞冲天,去了冀州城外。
殷遇春跟上。
殷独城仍然飘浮于空,一动不动。他的任务就是屏蔽侯府,监视所有人,并加以威慑。
闫芷蓉抬头看看。
回头对女儿、女婿道:“那家伙可恶的紧,居然不去观战。”
高怀德一笑,“太后”想想不对,“皇后”说完,想起闫芷蓉平日脾性。即又改口,“母后”
闫芷蓉微笑:“算你机灵”乜了一眼姬丽敏,又道:“你娶了我家丽敏,就该这么称呼,什么太后,皇后,那是给外人叫的。”
高怀德颔首,又道:“母后,其实怀德并不惜命,只忧心丽敏和我家锐儿、琰儿及宛岚。幸喜另外两个孩子不在
等下母后若能带丽敏和三个孩子回乾京,怀德便把这条命抵给殷家那又如何”
闫芷蓉皱眉蹙额,“怀德,你这么说,置我何地在私,你是我女婿,在公,你是我朝侯爷。
我与你丈人若眼睁睁瞧你死在逆臣之手,这数十年修炼岂不白费现在就盼望你丈人能赢”
说是这么说,闫芷蓉也知,如果老祖不出现,今日当真很难保全高怀德的性命。
“夫君”
姬丽敏泪眼婆娑地喊了一声。
她此刻方知修为的重要性。往日高怀德勤加修炼,她还颇有微词,今日算是明白了世界真相。
没有实力,活着也是挣扎求生。
高怀德强抑心中绝望,向她暖暖一笑。
姬丽敏也不傻。情势看得分外清楚。那殷遇春既然谋反作乱,绝非守信之辈。
拉住闫芷蓉,“母后,你是大宗师,一定要救救我家夫君。”
闫芷蓉叹气。这个女儿从小宠到大,嫁人后又被怀德宠溺。估计从未如此绝望过。
心中又爱又怜。手抚着姬丽敏的秀发。
“母后大宗师不假,现在压下来的却是殷独城那厮。母后也是心余力绌。
唉”
瞧见姬丽敏心哀欲死之色,大是不忍。
又忙道“先前已数次传讯老祖,可惜好似被什么屏蔽。不过老祖许已赶来
还有,等下要看你父皇能不能战过殷遇春了。赢了,自是一切好说,谅必独城天人不会反悔。如果母后”
说及此,再也编不下去。
姬丽敏好歹掌管侯府二十多年,何尝看不出母后眼神里的气馁与消沉。
躲在一旁的高锐、高琰、高宛岚互视一眼。
旋即异口同声。
“外婆,救救我们父侯”
三兄妹在旁边偷听已久。眼见母亲哭泣,终于耐不住喊话。
高锐、高琰还好,高宛岚却一把抱住闫芷蓉的腿。
“外婆,你本事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仰面哭泣,又目露敬仰,亲切推崇之意,浑然溢于言表。
被小外孙女这么爱戴,即便闫芷蓉这个平日骁悍不下雄主之人,也甘之如饴,受用不已。
搀起高宛岚,拍拍她裙上尘土。
“宛岚放心,外婆会想办法,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设法保住你父亲的性命。”
“谢外婆”
高宛岚破涕为笑。心说,三哥教的法子不错。
当日在叶家,三哥说过,作为有后台的二代,虽说讲究求人不如求己,偶尔危急时,求求长辈决然无错。
但务必切记,强人所难时,不可满地打滚,要以情动人,更要衷心感恩。这样长辈们才会甘愿付出。
本来不知对是不对,不意稍一运用,外婆即入己彀。高宛岚满心愉悦。
一时沾沾自喜。
暗道,三哥不知赶不赶得回来。其实有他在,父亲母亲,决计无虞。
自从高洋叶府显威,她对三哥便深信不疑。觉着世上没什么事可以难他得倒。
她这会忙着抚慰娘亲。
母女俩相对哽咽。
闫芷蓉心内酸楚。暗道,老娘坐镇大乾十数年,莫非就保不住女儿和女婿
她心里极度不甘,眸射寒光,直冲云霄。
高声喊道“殷独城,你这独夫,早晚众叛亲离,万民鄙视”
殷独城在上面冷哼一声。
目光剑气相遇,闫芷蓉踉跄倒退,双目流出血泪。
顿时吓坏了姬丽敏,忙自上前抱住母亲,“母后,你怎么样”
闫芷蓉摇摇手,示意无妨。实质心丧若死,殷独城无愧剑神之名,单是眼神逼射的剑气,便把她这个堪比天榜的大宗师强者击伤。
若真是对峙,天拔剑出,谁能试锋
姬丽敏道,“母后,你走罢,殷遇春那厮要的是怀德的性命,儿只求你带走你的孙儿、孙女”
“那你呢”闫芷蓉忍不住问。
姬丽敏道,“怀德若亡,儿岂能独活”
闫芷蓉闻言,顿时与她抱头痛哭。
高怀德在旁闻妻子所言,也是心如刀绞。忍不住仰头,生怕滴出泪来,然而委实哀痛,止不住潸然泪下。
娘亲有高宛岚陪着,瞧见父亲伤感,高锐高琰情不禁上千安慰。
高锐道“父候,就算一死又如何咱们侯府还有二妹、三弟,相信他们一定会为咱们报仇的。”
高怀德朝长子看看。这个大儿最是方正,也最像自己。可惜风华正茂的年纪却遭到毁家灭门的惨遇。而且之后与叶家的婚事,还不知成与不成
在高洋的撮合下,高、叶两家已经互换八字并下了聘礼。择日就该迎娶叶清绮。
高琰站在后面,忽然轻声问高怀德,“爹,咱们家有地道吗”
高怀德陡愣,摇摇头,“没有。”
高琰道“爹,人家知州府里都有,怎么咱们侯府却是没有。”
高怀德道“我是统帅,勇往直前都不够,岂能不战而逃”
高琰道“如果有地道,今日就可化险为夷”说着抬眼往上一瞥,“那人傻傻地站在天上,咱们往地上走,他怕是数日数夜也找不到咱们唉”
高怀德无语。
别说区区侯府,天人魂力随意一扫,就是冀州阖城全是地道,也躲不过去。
这个傻小子,真以为天人是傻瓜不成。
三个儿子三种性格,大儿方正,三儿勇武,小儿单纯。也不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算不算合格
往日此般念头,向无有过。今番因为天人威胁迫在眉睫,许多不曾有的想法,少不免浮现脑际。一时对过往既惋惜又不舍,当然最多的是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