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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箭射死大都督的鸟
    光启二十二年七月十六的夜晚,没有半点星光。



    亥正时分,早已宵禁,承天门外灯火肃静,雨点纷纷扬扬铺天而落,将夜色衬得惨淡幽暗。



    城门在吱呀声里一点一点拉开,一辆镶金嵌宝的黑漆马车缓慢驶出,窗牖隐在灯火里,看不出里面的人影,门前两排侍卫绷直了脊背,低头垂目,大气都不敢出。



    “大都督。”



    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到了马车跟前,翻身跃下,单膝跪地。



    “无乩馆捉了个细作。”



    “知道了。”赵胤手抚着疼痛的膝盖,揉捏着皱起眉头,“去把阿拾叫到无乩馆。”



    ……



    无乩馆的廊下,几盏孤灯昏黄孤冷,将这所暗巷里的宅子衬得如同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院子里,传来一个人痛苦的呻吟。



    赵胤冷着脸,加快脚步。



    大厅外的柱子上绑着个高大的男人,穿了顺天府衙役的衣服,嘴里塞着布巾出不了声,脑袋来回摆动着,一张脸肿得不见样貌。



    “怎么回事?”



    “爷,您看。”谢放匆匆上前,将一支羽箭呈上,顺便递上一张明显被扎穿的信纸。



    “朱九发现那人偷偷往无乩馆内射箭,还把您养在园子里的鹦鹉射,射死了一只。”



    冤枉啊!



    那不是射箭,那是传递消息。



    周明生看到赵胤黑漆漆的眼睛,脸都吓绿了,觉得阿拾坑他。



    刚才他几个锦衣卫好一顿抽,已是去了半条命,现在这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指挥使大人回来了,只怕这条小命今夜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呜呜。”



    周明生嘴巴说不了话,两只眼瞪得像铜铃。



    赵胤看他一眼,将信纸展开。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画了一个烤架上面串着十只像鸭又像鸟的东西。



    “这是什么?”谢放凑过去看了看,“烤熟的鸭子要飞了?”



    “不,我看就是冲爷的鸟来的,画的一箭穿心。”



    “爷那是鹦鹉。”谢放瞪了朱九一眼。



    朱九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反正这小子射死了爷的鸟,没得好活了。”



    不不不不是故意的。周明生内心疯狂咆哮,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得呜呜着将脑袋往柱子上撞得咚咚作响。



    赵胤合上信纸:“松绑。”



    谢放意外地看着他,“爷,这个人深夜射箭,定是不怀好意……”



    赵胤面无表情,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一张舒适的椅子,坐下来手抚膝盖,冷冷看着周明生。



    “顺天府衙的?”



    周明生被重重丢在地上,痛得直抽搐,但好歹嘴获得了自由。



    他点头如捣葱。



    “回大人话。是,是的。”



    “谁派你来的?”



    周明生张开嘴要说“阿拾”,看到赵胤冰冷的眼睛,又改了主意。



    这人肯定会把他和阿拾一起宰了。



    他想不通阿拾为什么要把这狗屁不通的“画”送到无乩馆,又是怨又是怕,连头带脖子一起缩了回去,目光惶恐,但态度坚定。



    “我不是细作,也没人派我来。我,我就是仰慕大都督多时,想来认个门,改日好备足礼品来拜见。”



    “仰慕?”谢放和杨斐对视一眼。



    仰慕就是把大都督的鹦鹉射死了?



    这小子不是蠢就是坏。



    依大都督的脾气,不用说,死定了。



    他们看着赵胤,一副跃跃欲试要整死周明生的样子。不料赵胤将那信纸往掌心一合,摆摆手,阖上眸子。



    “既然不肯说,滚吧。”



    这是何意?



    不肯说就滚,



    说了,就能不滚吗?



    周明生还没听懂,就被两名锦衣卫像丢沙袋似的丢出了无乩馆。



    大牢里的时雍还没有入睡,看到他脸肿得像个刚下刀的猪头,很是诧异。



    “你这是遭贼了?”



    “我这是被打得,被他们打的。”



    周明生摸着肿痛的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嘴被布巾塞得红肿起来,像含了两根腊肠,一句话含糊不清,凄凄惨惨。



    “我是来给你告别的。我得罪了锦衣卫就快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怜我上有老母,下有……下啥也没有。呜!”



    时雍:“??你没把我的画送到无乩馆?”



    “送了。”周明生说着抹了抹眼睛,“就是我那箭术太出神入化,一箭就射中了大都督的鸟。”



    一箭就射中了大都督的鸟?



    时雍古怪地看着他。



    周明生哭丧着脸,“不过我没出卖你。你别怕。”



    时雍挑眉,“你没说我让你传信?”



    周明生坚定地摇头,“我宁死不招,才会被打成这样。”



    时雍:“……”



    周明生委屈地摸了摸红肿的脸,“事到如今,我已是想明白了。我死不要紧,就是我娘,你看在她为你做肉的份上,在我死后,多照顾她。”



    时雍扫他一眼,“你死不了。”



    要死的人,出不了无乩馆。



    想来大都督的鸟伤得不重。



    可是周明生不明白。



    他还没有从箭神光环里挣脱出来,一直碎碎念。



    “阿拾,我家门口的桂花树下,有我藏的五两银子,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记得把它挖出来,交给我娘。就说儿子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



    嗡嗡嗡。



    这人吵个不停。



    时雍从来没有见过比周明生更啰嗦的男人。



    还会哭。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真让她长见识。



    时雍都听乐了。



    “你为何不自己挖出来给大娘?”



    周明生摇头:“那我还没被锦衣卫暗杀,就被我娘打死了。”



    暗杀?



    就他锦衣卫还用暗杀呢?



    时雍双头抱头倒下去,躺在干草上,“你死不了。你若真有个不测,桂花树下的银子也甭惦记,我会帮你讨个媳妇儿,请别人帮你生个娃,一年给你烧三炷香。”



    “我都要死了,你还在幸灾乐祸?”



    周明生想到在无乩馆的遭遇,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换点新鲜词儿。”



    “他们不是男人,不是男人,不是男人。”



    “回去睡吧。”时雍坐起来。



    “嗯?”周明生看她无动于衷,怒了,“你这人怎的没心没肺?”



    时雍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