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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斗智斗勇(二)
    时雍看了孙正业一眼,老头子捋着白胡子,朝她挤眉弄眼。



    原本她是准备等赵胤今儿来了,再告诉他这件事的,既然孙老已经说了,那就趁热打铁吧。



    时雍微微一笑,掏出怀里的几张银票,眉目舒展地递上去。



    “大人您点点数,是不是对着的?”



    赵胤不接,不动。



    站在他背后的杨斐看了看,走过来帮他接过,不知死活地调侃。



    “阿拾有本事啊。还以为你还不上呢,这么快就凑够了?看来你那个未婚夫婿挺好的呀?有福分了!”



    时雍尬笑,“哪里哪里……”



    话没有说完,看赵胤突然沉眼,赶紧闭上嘴,就听到他说。



    “二十军棍。”



    杨斐听到“军棍”两个字屁丨股就疼痛,脑子嗡声一炸,他拿着银票看了看,大概知道是这银票惹的祸,可是爷为什么生气,他不懂。



    往常别人递什么东西,都是他帮爷接过来的啊?



    爷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啊。



    明明好好办差,怎么又挨打?



    “爷~”杨斐颓然地哀嚎一声,将银票全部塞回给时雍。



    “……我错了。我没有拿钱,我没有出现,我不在这里。我,我去方便方便。”



    不等赵胤再次发话,杨斐匆匆拱手退下去,走到门口就拽住谢放。



    “哥!我死定了,二十,又二十……”



    谢放看着他,眉皱着,发愁。



    杨斐指了指里间,“我站这儿,你进去伺候爷。”



    虽然时雍和杨斐向来不对付,三句话有两句话都是损对方的,但是对赵胤突然处罚杨斐,她还是有几分同情,觉得赵胤此人不可思议,不讲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大人这是做什么?”



    她望一眼杨斐的方向。



    “这银票是我欠着大人的,自然要还给大人,杨大哥也没有做错什么。”



    赵胤眉梢轻轻一挑,嘴角抿出一丝冷意,“一千两借出,不用利息吗?”



    时雍脸上的笑容敛住,就听他喊:“谢放。”



    谢放低垂眉目地走进来,“爷?”



    赵胤面不改色,仍然是那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给她算算。”



    同是跟在赵胤身边,谢放话不如杨斐多,脑子就比他好使多了,也比他了解赵胤的为人。这位爷明显是不愿意阿拾还钱,甚至还想把人绑在裤腰带上。



    杨斐那个蠢货为什么就看不出来?



    不仅看不出来,杨斐每次都不遗余力地帮爷赶人,骂人,凶人……



    有时候谢放甚至觉得,杨斐不冤。



    照大都督的性子,杨斐如今还活着算是老天开恩。



    谢放想也不想,一口气就算出了个巨额数目。



    “等等!”时雍不看他,只看着浅泯清茶老神在在的赵胤,“几分利?”



    谢放看赵胤头都不抬,赶紧接上,“利滚利。”



    时雍唇角微扬,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冷眉冷眼地看着他,“大晏律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银一两,止许月息三分,不得多索及息上增息。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哦,大人是要知法犯法吗?”



    怼得好呀。



    谢放愣住没答,孙正业头一个笑了起来。



    他捋着胡子,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徒儿突然就满意了。



    昨日答应了她相帮做证,索性就做了这个人情。



    “大都督,所谓国有国法,阿拾话虽不美,理却也是这个理了。”



    赵胤一张清俊的脸凉凉无波,不见半分生气,淡淡道:“国有国法,可家也有家规。”



    家规?



    时雍偏偏头,一副耳背的样子。



    “大人此话怎讲?民女愚钝,属实不懂。”



    赵胤注视着她:“本座和你,不讲国法,只讲家规。”



    哈?



    时雍差点笑起来,眉梢一笑。



    “我和大人,为何要讲家规?”



    赵胤不答理她,侧目看着孙正业,稍稍拱手施礼,“孙老,此前无乩未曾言明,实在不该。阿拾是我的人。”



    时雍心里一窒,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



    她身形本就单薄,因为生气,小脸儿上染满了怒意和红润,揪紧的眉头居然有几分杀气。



    谢放真怕她一个忍不住就拿刀捅了大都督,赶紧走上前两步,“阿拾!”



    赵胤摆摆手,毫不在意她的愤怒,轻轻指向旁边的椅子。



    “坐下说。”



    坐个屁啊,气都气死了。



    “我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要许人家了,大人说这话未必太不负责任。若是传出去,让我未来夫家听到,我往后还怎么做人。”



    听她一口一句夫家,赵胤慢慢蹙起眉头。



    “你当真忘了?”



    时雍心里一紧,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宋阿拾和赵胤之间有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



    难不成,真有一腿……?



    激灵一下,时雍吓得够呛,她可不想和这种冷阎王有什么男女之情。



    “早前民女就已经告诉过大人,水洗巷那次,被人打过头,晕过去后再醒来,很多事属实记不得了。但是,大人也不必因此来讹诈我,我若和大人真有什么苟且,大人也不会任由我一个人飘零在外,过得困苦不堪了。”



    言词间,如果此事是假的,你是个渣男。



    如果是真的,你还是个渣男。



    她那气势硬生生把谢放和孙正业都吓住了。



    敢在赵胤面前这么又吼又斥的女子,这怕是全天下第一人了吧?



    赵胤动也不动一下,等她说完,慢条斯理地道:“我的人,不等同我的女人。”



    说罢他懒洋洋伸手入袖,取出一张纸质文书,递给孙正业。



    “你既请孙老作人证,便由孙老代为掌眼吧。”



    什么东西?时雍梗着脖子看着孙正业接过那张纸。



    老爷子白眉皱起,久久叹了一声。



    “既如此,老朽也无话可说了。”



    赵胤沉默,低头喝茶。



    时雍望了他片刻,慢慢去拿过那张纸。



    “卖身契?”



    这张卖身契签下的时间有点久,远在时雍成为宋阿拾之前。



    上面清楚地写着,宋阿拾自愿卖身为奴,一生一世忠于赵胤,不背初心。



    “真的假的?”



    时雍眯起眼,不敢信。



    赵胤不答,给了她一个“自行领悟”的表情。



    这王八蛋是早有后手啊?



    怪不得以前的阿拾唯他马首是瞻,还为他在顺天府衙做探子。



    果然是他的人,没错。



    他对她使用家法,按时下规矩,更是没错。



    时雍暗自咬牙,“既如此,大人为何早不拿出来?



    “本座怎知你忘得如此彻底?”



    “不对。”



    时雍总觉是被算计了。



    可是她看着那张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破绽。



    再看看孙正业,他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就一张破纸,我怎知你何时写出来的?”



    她这回答,显然也在赵胤的意料之中。



    “孙老可证。”



    上面有宋阿拾亲自画的押,时雍上辈子就做过物证鉴定,从那红彤彤的指纹来看,稍稍对比确实没有出入。



    完蛋!



    宋阿拾啊宋阿拾。



    害她不浅。



    卖身之人只能随主,没有主子给的文书,在一个走到哪里都要通关文牒的封建王朝,她哪儿都去不了。



    实在荒谬了。



    时雍紧紧咬牙,恨得牙根儿痒痒。



    赵胤安静地看着她,良久,叫了声谢放,把那张时雍欠钱的字条还给了她。



    “你既为我所用,这一千两,爷便赏你了。”



    什么?时雍以为自己听岔了,抬头看她。



    赵胤慢吞吞地道:“拿回去,免得再生埋怨,说爷让你一人飘零在外。”



    时雍心里头莫名地跳了一下。



    分明是没有情绪的寻常话,可大抵是赵胤的声音太好听了,被让她产生出一种缠绵悱恻的暧昧感,他说得郑重如同承诺,就好像是告诉她,他以后再也不会不管她了一样。



    很古怪的感觉,时雍描述不出。



    可银子总是香的。



    虽然她很想把银票砸在赵胤脸上,转身就走。



    但她现在不是家财万贯的时雍,是贫困女孩儿宋阿拾。



    接过钱,她无奈一叹,“谢大人赏。”



    算计别人,又被赵胤算计。



    时雍怒气散去,慢慢冷静下来。



    在为赵胤针灸的时,她一直在思考未来。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敏锐、能看人心。与其跟他斗智斗勇,不如保持距离,找到机会远离他,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丘!”



    赵胤温温盯着她,目有郁色。



    “针扎到哪里去了?”



    扎错了吗?不扎错还是女魔头吗?



    时雍愕然抬头,装无辜。



    “大人恕罪!民女刚近想起,还不熟练,新婚在即,又有些走神。偶尔扎错几针,大人得好好包容着呀?”



    赵胤看着她,不发一言。



    气氛异常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