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说出这样的结论,然后又骤然起身,在卫生间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
果然,他没费多少功夫,就从卫生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水桶。
那是咖啡厅员工用来打扫卫生的塑料水桶。
凑近了一看,里面还有小半桶根本就没有倒掉的漂白水。
“看来凶手是把漂白剂倒进了这水桶里,再把死者的手放进去浸泡过了。”
林新一这么说着,又看了看一旁地上摆着的漂白剂瓶
“至于漂白剂,应该是凶手就地取材,从卫生间里拿的。”
“漂白剂本来就是卫生间常备的洁厕用品,凶手应该是在行凶过程中看到了这放在卫生间角落的漂白剂,才想起用它清理痕迹。”
他这样细细地分析着,眉头越皱越紧。
而一旁的毛利兰小心想了一会,才有些懵懵懂懂地问道
“林先生,我记得你说过,漂白剂好像可以用来”
“可以用来破坏dna。”
林新一紧紧皱着眉头
“漂白剂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钙,再兑水之后,与水反应能生成次氯酸。”
“次氯酸产生自由基,而过量的自由基特别是活性氧自由基,可以攻击包括 dna 在内的几乎所有的生物分子。”
“具体来讲,自由基会破坏dna分子的碱基修饰,使dna单双链发生断裂。”
“总之,如果那凶手用漂白剂给死者洗过手,而且还浸泡超过一定时间的话”
他微微一顿,语气愈发严肃
“那我们很可能没办法从死者指甲缝的内容物里,检测出足以支撑鉴定结果的dna片段了。”
听到这话,毛利兰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比林新一还要凝重
连dna都被破坏了,那岂不是就没证据抓到凶手了
这该怎么办呢
但看到她那紧张认真的神色,林新一却反而笑着摇了摇头
“也别紧张过头了。”
“就算指甲里的生物检材被破坏了,难道就找不到其他证据么”
“凶手勒挤死者的时候,两人身体紧挨在一起。”
“除手指甲外,衣服上互相蹭到毛发、皮屑,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而那些痕迹,可就不是凶手用肉眼能看得见的了。”
说着,林新一还特别意味深长地说道
“更不要说”
“凶手这么用心良苦地清理痕迹,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毛利兰很快反应过来。
她想起昨天和田中知史交锋的过程,马上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案子也是熟人作案”
没错,随机撞上的抢劫杀人,很少会有人在杀人后会处理痕迹。
尤其是,在咖啡厅卫生间这种公共场所。
毕竟,凶手都跟死者不认识,就算在现场留下了dna,警方也很难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但熟人作案就不一样了他们往往和死者关系密切,为了防止警方调查到自己身上,恨不得把现场打扫得比无尘操作间还干净。
但这往往反而会弄巧成拙。
因为清理痕迹的行为势必会引起警方怀疑,而当警方把怀疑目标锁定到某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家伙就离有穿有住、吃喝不愁的生活不远了。
毕竟,人类的智慧是有极限的。
一个人再怎么细心,也总会有自己注意不到的遗漏之处。
“毛利小姐你说的没错,这个案子多半是熟人作案。”
“接下来只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锁定嫌疑人应该不难。”
林新一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迅速反应过来的毛利兰
“但是”
“但是我们身为法医,永远不能先入为主。”
都不用林新一再多加强调,好学生毛利兰已经完成了抢答
“我知道的,林先生。”
“现在的案情指向熟人作案,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抢劫杀人、冲动杀人的可能。”
“而要排除后者的可能,就得再仔细观察现场的情况了。”
说着,毛利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狭窄拥挤的马桶隔间,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这隔间墙壁上的那扇窗户。
窗户是打开着的,可以从这隔间里通向外界。
“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是紧靠着门,从里面把门堵死的。”
“所以,如果凶手是在这马桶隔间里杀人,那他杀完人后想从隔间里离开,就只有两条路”
“一,是从这隔间里的窗户,直接逃到咖啡厅外面。”
“二,是从隔间顶部和天花板的空隙翻出去,再离开卫生间,从咖啡厅内部离开。”
“可是,这第一种可能”
毛利兰一边这么自顾自地分析着,一边凑到那扇狭窄的窗户边上,仔细观察着那窗户边缘的灰尘
“这第一种可能已经不太可能了。”
“窗户边缘积攒的灰尘甚至都没有擦拭过的痕迹,凶手肯定不是从这里离开的。”
“而且这扇窗户很窄,让我这个女孩子爬出去都容易卡住。”
“想完全不蹭到窗户边框,从中间空翻出去,估计只有体型娇小的孩童才能做到。”
她这么说着,很快就抬起头,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厕所隔间的顶部
“这隔间顶部和天花板的缝隙还算比较大。”
“只要是体型较瘦的成年人,应该都能从这里翻出去。”
“只不过”
毛利小姐那行云流水般流畅的观察分析,终于遇到了难点
“死者心脏中刀,出血量如此之大。”
“而这卫生间空间狭小,闪躲不开。”
“凶手拔刀的时候,身上应该会沾到不少鲜血。”
“而一个身上染血的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咖啡厅里的员工和客人多多少少都该注意到才对。”
她沉思时不经意地摩挲着下巴,看着颇有点名侦探的味道。
而林新一却是指出了一个调查方向
“说到血迹,我倒是也注意到了些许奇怪的地方。”
“首先,是厕所隔间顶部的门框上,出现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血迹。”
“其次,是这隔间里的喷溅状血迹形态。”
他指着那隔间里,几乎是均匀喷溅在马桶、墙壁和地板上的点点血迹
“这是一个完整的喷溅状血迹图案。”
“就好像在血液喷出的时候,死者身前完全没有任何阻挡一样。”
“这很奇怪不是吗”
“隔间的空间就只有这么大,如果凶手是在这隔间里杀的人,站在死者身前的他肯定会挡住部分喷溅出的血液才对。”
“像现在这种血液喷溅不受任何阻挡的情况,在这种直刺心脏的凶杀案里是非常罕见的。”
刀是从前面捅进心脏的,那凶手拔刀的时候,合该也站在那伤口前面才对。
可现场这血迹形态却告诉林新一
凶手在拔刀的时候,人是“不在场”的。
“更不要说,还有这把刀”
林新一小心地拎起了那把,被留在杀人现场的刀
“这刀柄上的喷溅状血迹,也是均匀分布,像是完全没有受到阻挡一样。”
“要知道刀柄可是握刀的地方,在血液喷溅而出的时候握刀的手,总该会把血挡住的。”
说着,他微微皱着眉头,向毛利兰问道
“毛利小姐,你怎么看”
林新一虽然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不寻常的痕迹,却一时没想到形成这奇怪痕迹的原因。
毕竟这个世界里的凶手操作实在太花里胡哨。
林新一那匮乏的想象力,一时半会很难还原出案发时的真实情况。
但毛利兰就不一样了。
她从小跟在大侦探工藤身边,见惯了五花八门的诡计,花招尽出的凶手,连带着想象力也变得天马行空起来。
此时此刻,被林新一那么一提点,毛利兰很快就反应过来
“隔间门框上的血滴,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的喷溅状血迹”
“林新一先生,我明白了”
“凶手根本不是在隔间里杀的人,而是从外面把尸体扔进了这隔间里。”
毛利兰眼前一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凶手一定是先在隔间外面,用绳子将死者勒昏。”
“勒昏后,他发现卫生间里有漂白剂,就临时起意用漂白剂将死者的手浸泡了一遍。”
“然后,他把绳子栓到刀柄上,再用刀刺入死者的心脏。”
“再然后,凶手将死者的身体从隔间上面的缝隙,扔进隔间把门堵上,制造出一个'密室'。”
“最后,他从隔间外面拉拽绳子,就把那把被绳子拴着的刀,从死者的心脏上拔下来了。”
“额”林新一听得一愣一愣的。
稍稍消化了一下凶手这花里胡哨的杀手手法,他才理解了凶手的意图
“原来如此用这种方式拔刀,凶手的身上就沾不到血了。”
“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卫生间,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混入人群。”
“不过”林新一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既然都把人勒昏了干嘛不直接用勒的方式把人解决掉,何必再补一刀呢”
“只是勒死的话,不就不用考虑沾到血迹的问题了吗”
“唔对哦。”毛利兰微微一愣。
她努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根据自己以前在工藤身边见到的种种奇葩凶手做引申思考
“会不会是”毛利兰试探着说道
“凶手是想用这种诡计,排除自身的嫌疑”
“林先生你看这厕所隔间的缝隙就那么大,只有体型偏瘦的人能翻过去。”
“如果我们按照凶手设计的想法,误以为他是站在隔间里杀的人,再从隔间里翻出来的。”
“那我们的注意力就只会放在那些体型瘦弱的人身上,而注意不到那些体型健硕的人了。”
说着说着,毛利兰的声音里渐渐有了自信
“但很明显,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我们看穿他的诡计之后,他反而暴露自身更多的线索”
“很显然,凶手是死者的熟人,还是一个体型健硕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