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修炼室里悬挂着一盏走马灯,八幅蹩脚的画作在灯光照耀下,缓缓旋转,显得很是奇特。
“选定一幅别人画的画,不要选自己的,每当这幅画转过来时,就看一眼。记住,不是盯死了看,而是一眼。然后在脑中想象记忆中的画面,要在脑中形成画面,形成的画面越是清晰越好!待到感觉记得差不多准确了,练习另外的画面。练一个小时,然后结束,回家。大家要记住,这个不是着急的事,也不是要考试的,是玩儿!要用心玩儿,用心记,尤其要在脑中形成画面。若是有进境快的,可以再画下一幅。开始吧。”屠魃命令道。
众人开始,屠魃在一旁观察。
“川哥,你这一眼的时间太长了,而且也别歪头去追,容易练出毛病来。你看看靡潜,他的方法比较对。”屠魃指点道。
“水柔姐,不要眯眼睛看,要正常的看。对,就这样。”
“小罗,你如果能不闭眼最好,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暂时闭眼,但你也要渐渐地学会睁着眼睛想象画面。”
“胡骇,你看的时间好像有点太短了,不是越短越好,而是一定要快速看清楚画面。”
“大家看的时候,如果不能把画面看完全,也可以只看一点点,然后靠着记忆,一点点在脑中拼凑出整个画面……”
屠魃正在督促大家训练,传令兵来报:“大帅有请。”
————
帅帐一角,靡帅躺在一把竹制躺椅上,正自养神,屠魃上前行礼道:“大帅爷爷,恭喜了!屠魃前来领罪。”
靡大帅微微睁开眼睛扫了屠魃一眼,又闭上眼睛,手指了指身边空着的一把躺椅。
屠魃犹豫,想了想道:“大帅爷爷,屠魃不敢放肆。”
大帅不语,又指了指。
屠魃无奈,躺了上去。闭了闭眼,动了动身子,感觉是很舒服,嘴角上扬。
靡帅闭目低语:“恭喜什么?”
屠魃侧目看着靡大帅,低声道:“恭喜大帅演习成功!全军上下一心,必定收效甚大!”
“哼哼。”靡大帅冷哼:“你小子,来领什么罪啊?”
“大帅爷爷,小子今天和萧先生深谈了一回,知道这次的事儿是屠魃大错特错了。第一不该不顾大局,为了一己之意气而鲁莽策动军中混乱。第二不该忘恩负义,不顾靡爷爷多年照拂,只看眼前小小委屈,便陷大帅爷爷于难堪境地。第三不该以公事来发泄私愤。第四不该言语无礼冒犯长辈。第五不该蒙蔽一众同学,让他们都连带着一起犯错。第六不该埋怨几位爷爷不顾我安危,现在我想通了,一定是派了高手一路暗中护着我,我反倒恩将仇报。第七……”
“停!行了行了,你再多说几条就该砍头了。还真难为你了,竟然张嘴就能报出这么多错来!嗯,行!这也是一门本事。你再絮叨,给你定罪,打你板子。”靡帅双目微闭,微笑说道。
“是!”屠魃再无话,打板子可不行。
“说说吧,葫芦岭,遭了两次袭击,你怎么看?”靡帅闭目,喃喃问道。
“大帅,我仔细想了,对方是天魅国的谍子或者斥候,谍子的可能大些。袭击我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从我身上找到唤灵哨。而且,他们短时间内必定要对咱们大雪关用兵。”屠魃也微眯着眼,惬意答道。
“嗯?!”大帅噌的一下坐起身。
屠魃有所感觉,不敢再躺着,急忙起身,下地行礼。
靡帅见状,看了看屠魃,再次躺下,又指了指身边躺椅,屠魃听命躺下。
“说,为什么必定会急着对咱们用兵?”靡帅道。
“是!我是这么想的,他们若不是急着要用,怎么会吃相这么难看?那他急着用来干什么?自然是急着准备开战!”屠魃悄声道,见大帅没有发话,便又接着道:“头回劫我,我把东西都掏出来,那人都没细看一眼,就都给胡撸一边去了。愣说还有!说明他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
“第二回劫我,四个人没有一个用杀招的,反而都像是怕打死我。我后来从他们身上搜出一个唤灵哨,这才想到,我家里也有个唤灵哨。这个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他们是怕唤灵哨不在我身上,我死了,他们就不好弄出来了。”
“贡县县城里,我巧遇了一位小姐姐,她也约我三天后斗鸟,要我带唤灵哨过去。事后想想,哪有那么巧的?她和打劫我的那帮人,有可能是一伙儿的,但是相互之间不知情。否则的话,明明知道我过几天会把哨带过去,就不必再打劫我一次,白白增加我的怀疑。”
“这么多人,就为个唤灵哨就都冲着我来,而且还胆敢溜到我们大营边上下手,为什么?那肯定是急着要用!若是不急的事,何必这么冒险?这简直就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了!”
“唤灵哨是传递军情的,急着要用,用来干什么?自然是急着跟咱们开战!若是被天魅国研究透了咱们的唤灵哨,那对他们来说,咱们的军情还有秘密吗?咱这边一传令,直接就传到他们那边去了。咱兵力部署怎样?怎么个行军路线?粮草怎么调配?主将是什么人?人家就都知道了,那咱的仗还打不打?打,就是送死!不打?咱能舍得把大雪关给让出去?”
“我想了想,九月下旬就是雨季了,要下一个月的雨,不利于他们擅长的骑兵行动。若是急着开战,该是在那以前,野地里到处是草,农地里到处是庄稼,战马随便吃,军人也可以少带干粮,最有利他们的骑兵大军快速奔袭,跑出去上千里都不犯愁粮草。“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身上可能有唤灵哨的?怎么会提前埋伏着劫你?“靡帅闭目道。
屠魃躺得不舒服,侧身背对着大帅道:“起先我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知道我那天夜里要去县城的?怎么知道我有那玩意儿?回来之后,被我看到一封密信,这才想通了。咱大营里有内奸,用飞鸽给他们传消息。而且这事儿被我查实了……“
“嗯?!”大帅噌的一下坐起身,满脸喜色。
屠魃再有察觉,急忙再次起身,下地行礼。
靡帅见状,自觉失态,再次躺下,又指了指身边躺椅,屠魃听命躺下。
“说。”靡帅道。
屠魃不答,递过一个纸条。
靡帅接过,歪着身打开细看,只见一个小纸条上密密麻麻小字:
“屠魃,八岁小儿,凝元方数日。十五日凌晨独赴贡县城赶集,或身携唤灵哨。可途中谋取,若无,应放回,当可另行设法取之。若取得,必杀之,莫留后患。”
“哪来的?“靡帅问。
“我回家后,我的鸽子笼外面有一只鸽子在转悠,腿上绑了信囊。拆开一看,就是这封密信。”
“嗯?!”大帅噌的一下坐起身。
屠魃又有察觉,也不下地行礼,反而翘上二郎腿,歪头眯眼道:“大帅爷爷,您说我还起来吗?您说您这一次一次的,不闲麻烦?”
靡帅见状,瞪视屠魃一眼,“哼”了一声,再次躺下。
“传信的鸽子怎么会跑到你那里去?”
“那鸽子本来是我的。“
“说,鸽子为什么是你的?”靡帅继续问。
“这个说来也巧,之前一天,罗森林带我去他家的,我偷偷开了罗树林鸽子窝,把我的鸽子换进去,又把他的鸽子拿回去了。外表看都一个样的,品种都是蓝脖灰,他很难察觉到。他有五只,我当时只换了三只,是因为要一只一只地换脚上的绑扣,所以动作慢了。小罗回来的快了点,我没来得及全换掉。原本我是想把五只鸽子都换掉的,为的是想给他捣乱,想着哪天他一放鸽子,鸽子都不听他的,自动都跑回我家里,气死他。“
“信鸽传书,但凡重要的,都是双发,单发不保险,也就是一次发出两只鸽子。幸好,他家发信选的两只,一只是他家养的,另一只是我的。也就是说发出的两只当中,他的那只送信出去了,引来了谍子劫我。我的那只当时就自己飞回我家了,夜里我出发之前,也没注意看,不然早发现了,也就没有后来那些个危险了。”屠魃眯着眼解释道。
“你是说,罗森林是这个内奸?”大帅问道。
“这是我的推断。不过,我听说书的讲过,每个人的笔记都不一样。有了这封书信,可以查证笔记,看一下罗树林的过往笔记,或许能对得上。要是对不上,说明他身边还有其他内奸。”
“还可以查证个事,来证明我的推断。我去县城的前一天,查一下罗树林有没有回过家,或者他家人有没有探视过他,如果有,就有机会传递信件再以飞鸽传出。”
“你为什么恨罗树林?”靡帅问道。
“大帅爷爷,这个事我现在不能说,等查证之后,再说。”屠魃回话道。
“为什么?”
“大帅爷爷,这事算我求您了,您先查证字迹好吗?反正查验一下也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只是不要去他家里找他过往的笔迹,还不知道到底是他还是他家里人干的这个事,暂时不宜打草惊蛇。找个由头,让他写点东西就好了。”屠魃道。
两人正说着,又来人禀报:“大人,葫芦岭来了消息,在山上共发现五具尸体,四男一女,有四人是中毒而死,一人失血过多而死,从纹身判断,是天魅国人。”
屠魃依旧不起身,半靠在躺椅上对大帅低声道:“大帅,这几人有古怪,他们身上的藏毒能莫名其妙地爆发,帮助他们快速自杀,应该研究一下,若是能想出办法应对,很重要!以后或许能留下活口。”
那传令官看屠魃大大咧咧的躺在大帅身边,翘着二郎腿,还敢随便插话,颇为讶异。
却听大帅道:“嗯,屠魃提议甚好,传令下去,把尸体保护好,速速送往军医堂冰窟,请童医官解剖研究解毒之法。还有,叫稽查司来人,我有吩咐。”
“是!”传令官退下。
又有屠筱青来报:“大帅!蜜河营来人请命,该营奉调临时与贡县县城守军合并,已经全员开拔。但密河营那边有一片老营房,住着小部分大营军属和退伍返民后不愿回乡的残老军兵,眼下已经失了守护,若有战事发生,极易被敌军俘虏。提请大帅妥善安置。”
大帅听罢,和屠魃相视会心一笑,说了声:“很好,很好,效果很好!着其原部速分兵半数人马暂归原地。”
屠筱青见屠魃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连忙甩出一个狠厉的眼神,示意让他下来。屠魃神色一凛,急忙要下来,却被靡大帅拉住,无奈又坐下,看着干爹,好生尴尬。
————
大营稽查司的牢房,一点豆大的灯光闪烁不定,成群的蚊子围着人转。罗树林靠着墙,挥手轰着蚊子,眼神迷茫地看着窗外的皎月,听着大营里纷乱的声音,心里有些不踏实。
嘴里低声念叨着:“天上的明月,比不上你的眼睛明亮。林中的黄鹂,比不上你的声音美妙。盛开的雪莲,比不上你的芳香。纯洁的阿美丽娜,你忠诚的勇士,你亲爱的阿罗,会为你战斗到底的,当胜利的一天,我会护卫在你的身边……衣贝女神保佑……”
牢门响动,狱守进来,扔下笔墨纸,道:“小坏蛋,好好写一份悔过书,写认真点!妈的,下次再敢去大帅府撒野,扒了你的皮!爹妈怎么教的?是傻还是呆啊?连大帅府都改祸害……就特莫该关到死得了,怎么还放出去?”
狱守说罢骂骂咧咧地走了,罗树林眼神一亮,笑意逐渐绽放。
就着昏暗的烛光,认真地写了起来。
————
大营里喧闹了一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些,帅帐外,屠筱青带领几名亲卫值夜,不敢放松半点。
帅帐中,烛火明亮,靡大帅和屠魃,一老一小躺得舒服,聊得缠绵。
聊饿了,两人起来一起吃吃宵夜,吃饱了再聊起来,时时的神色诡谲、交头接耳。似乎聊得没了灵感,便又躺下闭目沉思。待灵机一动之时,又突然起身盘坐在躺椅上,极力压低了声音,比手画脚一番。若是意见不一了,便面红耳赤地悄声争论起来,各不相让。吵过之后,跑去案前,在纸上画来画去,不厌其烦。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算聊完。又一起吃了早点,商议了几句,靡帅这才笑眯眯看着屠魃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