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坐到娄定远对面:“洗完脸,我对着铜镜整理头发时,发现我有两根白头发。哎。”
高颎对外的身份,是西魏流亡的人。
“躲避周国追杀,拼力活命,不容易。”娄定远举杯敬高颎:“我是真的佩服你能活到现今。”
高颎也端杯回敬娄定远:“虽然你家族显耀。你没有丧志,也没放任自己,反而很上进。这非常难道。能与你共事,也是我的荣幸。我心里踏实。”
被高颎夸赞,娄定远非常开心。
“那我们就好好喝几杯。”
“好。”高颎陪着娄定远喝酒。
两人边喝边抒发自己对人生的感慨,没一句谈蹴鞠的事情。
酒菜吃得差不多,娄定远问高颎:“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喝酒?”
高颎摇头。
“我头有些痛。我想歇息。你要不要去我住的院子,找个房间先缓缓神?”
娄定远挑了几下眉头。
“路在哪里?”
大笑几声,高颎嘲讽:“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住的院子的路。”
娄定远反驳。
“你的眼晴大如牛眼,你这是闭着眼吗?”
“你看错了。我是眼皮开着,实际上我就是闭着眼睛。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在睡觉。不然,坏人就要来杀我。我还得保护我家少主。”
流亡的人,警醒,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那就劳烦你带路。”娄定远伸手搭在高颎的肩膀上:“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高颎接着唱:“天苍苍,野茫茫……野茫茫……天苍苍……”
娄定远纠正。
“不对。是野茫茫。再天苍苍。”
“啊?”高颎停下脚步,用力回想:“你说得好像不对。我记得不是这样唱。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娄定远否定。
“我唱得敕勒歌。你唱的是《西洲曲》。”
“我唱的,就是敕勒歌。”高颎冷哼一声,摇晃着身体向前走去,然后撞到墙上,蹲在地上揉疼痛的鼻子。
娄定远将高颎拽起来:“你看吧。你看吧。老天都在惩罚你。做人要谦虚。”
“……”高颎满脸沮丧,转身往凉亭方向走。
娄定远赶紧拽住高颎胳膊:“那边,也是墙。”
高颎打了一个酒嗝。
酒气,传到娄定远面前。
娄定远觉得高颎的吐出来的酒气,太难闻,屏住气。
与高颎保持一定距离,娄定远扯着高颎的衣袖,拽着高颎回到高颎住的房间。
高颎倒在床趴上,抱着枕头,一边拍一边哽咽:“阿弟……兄长对不住你呀。是哥无能……保不住你。”
娄定远站在床前,一直观察高颎。
过了片刻。
高颎笑了起来:“父亲。你放心。我找到少主……又白又胖,我不会饿着表妹。”
娄定远坐到床榻边上,故意大喊。
“刺客!”
高颎虽然眼睛睁着一条缝,随即又打起呼噜。
娄定远走出门外。
高颎翻身,确实等不到娄定远脚步声,安心睡觉。
娄定远出了院门,看到高湛站在对面院子门口。
站在高湛身后的元淓,见到娄定远,马上识趣退走。
娄定远去到高湛面前。
“表哥。”
高湛责备。
“喝点酒,就在我府里乱吼乱叫。我刚给我儿子请了夫子。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我?”
娄定远弱弱说道:“会说大的不听话。小的也学不会。请了夫子,也是浪费钱。”
高湛轻斥。
“你知道别人会这样骂我。你还不顾我的面子。”
娄定远示意高湛小点声:“我有重大发现。我们找没人的地方说。”
高湛也好奇,就跟着娄定远去到前方转角。
娄定远激动。
“阿敏酒后吐真言。阿敏有个弟弟饿死了。还有,小公子是阿敏的表妹。”
这两件事,高湛不知道,却被娄定远试探出来。
虽说有了新收获是好事,但娄定远毕竟不是高湛的人。也得防着娄定远将来出卖自己,必须告诫。
“你好大的胆子。你连我的人都敢查。”
娄定远马上行礼请罪。
“回禀长广王殿下。我不是故意要生事。百姓蹴鞠比赛多支队伍,会陆续到达晋阳。阿敏是协助我的操办百姓蹴鞠比赛的人。我必须得弄清楚阿敏的底细。这也是为了我们负责。”
高湛脸色缓气。
“知道使计,让阿敏吐真言。你确实比以前有长进。这种计策只能用一次。用多了,阿敏会识破。”
“多谢殿下体谅。”娄定远退走两步,快速离去。
高湛去到高颎住的房间门口。
房内,酒气很重。
高湛改了主意,去对面元淓的院子。
靠在游廊柱子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赏景的元淓,走向高颎:“怎么又回来?”
高湛直接问道:“你可有听说过小公子是阿敏的表妹吗?”
“……”元淓没听过。
心里有了答案,高湛担忧:“这事我得好好查查。”
元淓早与独孤伽罗和高颎达成合作,当然会为独孤伽罗和高颎说话。
“我也是,你表妹。”
“……”高湛吃惊,想着元淓是他哪门子表妹。
元淓笑了笑。
“我是你大嫂和你六嫂同宗的妹妹。按辈分来算,你也可称我一声表妹。小公子是个哑巴,需要忠仆。小公子的父亲生前必定会托孤。哪怕小公子和阿敏是隔着十八道弯沾点亲。总得给阿敏一个奔头。”
元淓这个解释,让高湛心里轻松点。
“如果阿敏是一开始就知道小公子是女的,在故意欺骗我,我该如处置阿敏?”
一直为独孤伽罗和高颎说话,会引起高湛怀疑。元淓适度装傻。
“现时,你最缺少像阿敏这样德才兼备的幕僚。你有疑惑,你最好当面问问阿敏。别被他人误导。说不定别人是存心来生事断你臂膀赶你回邺城。”
高湛挑了一下眉头,对元淓的回答很满意。
“外面太热。你回房休息吧。我先去看看阿敏。”
“是。”元淓往她的房间走去。
高湛开始捋思绪,理好思绪,想好要问的问题,慢步去到高颎住的房间内,坐到案几前等待。
高湛睡着很香。
看样子,高颎一时醒不来。
人在最戒备心最低的时候,做出的举动是最真实的内心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