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大厅里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这回冲进来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黎家出去寻人的下人们,也不是在府尹官邸里当差的衙役们。
她甚至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身着红妆的女子。
在场的人并未看清来人的面容和衣着,一见进来的是个女的,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黎雀儿和孙妈妈自己找着了路跑了回来。
他们心下一喜,全部都起身相迎。
特别是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两个人,几乎立即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惊喜地扭头看向门口那处,可是他们脸上的惊喜极速转为惊愣,随后又变成了一脸郁闷。
只因他们看到快步跑进来的人,并不是黎雀儿或者是孙妈妈,而是先前因为担心自己被周节妇劫持而急匆匆离开的佟金雪和水柳等人。
不知她们此刻又急忙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听说周节妇的嫌疑已经去除大半,一时半会儿地不会再有危险;也许是听说京城的老百姓都在帮忙找人,她们不好意思继续呆在房间里睡大觉吧。
可是所有人都想错了,就连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周节妇和红衣都想错了,佟金雪并不是因为这些面子的问题而跑过来的,她跑过来是因为她也听到了现在正在外面传得很激烈的那个传言。
原来她和水柳离开大厅以后,心里很好奇事态的发展,也很好奇黎雀儿跟孙妈妈这会儿到底是死是活,于是乎她们就派了几个小丫环故意在前面衙门口那里听消息。
很快,她们就从无数过路人的口中知晓了传言的事情。她们甚至比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还要早知道一步,只是她们心里摸不着底,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把这事告诉给老太太和黎康生知道。
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以后,她们这才匆匆跑过来想要告知情况,哪知回来报消息的小厮已经抢先一步进来把事情说出来了。
她们又在院子外边思考了一阵子,现在才进来。
进来见着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的表情,佟金雪就知道事态严重,而且他们对于自己先前贪生怕死早早离席的举动依然不满。
为了勉强修复一下自己在老太太和黎康生面前的良妇形象,佟金雪故意扯出笑容,努力装作很从容的样子,三两步就跑到了老太太身边。
接着,她开始以自己的理解去劝说老太太安心。
黎康生和旁边的人都敛声屏息地盯着佟金雪,想听听看她到底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如果她的办法真要是行得通,那倒也可以算是将功补过。
没想到佟金雪所谓的好办法竟然是:“哎呀,老太太,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要不然,我们就给雀儿办一场婚事将这事给了结了得了。反正雀儿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别再留在您老人家身边了吧?”
老太太闻言,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
假如依照佟金雪这种处理办法,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变相承认了黎雀儿不守闺阁礼教犯下这种弥天大错的事实么。
那样的话,即便黎家人有心要替黎雀儿说一门亲事将此事给压下去,到时候却还有哪家哪户敢上门来提亲?
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家,就把黎雀儿给嫁出去吧。
先前被气了半死不说,现在又被佟金雪嗝了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教训佟金雪的烂点子了,懒得再多说。
她老人家只轻轻地挥了挥手,让佟金雪赶紧退到一边去,别在挡在她面前添堵。而后,她又朝黎康生招了招手,示意黎康生赶快过来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不要等到黎雀儿的人给找到了,名声却给败坏了,那可就迟了。
黎康生依言过来,和老太太坐在一块儿。
已经做错两次的佟金雪则被黎康生赶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她的面色显得有些难堪,可是并没有立即带着水柳回房去。她跟水柳现在的情况,就有点类似于站在另一边的周节妇和红衣。
因为她们四个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担忧,嘴角却微微勾起来,若隐若现的笑容就像在玩游击战的小绿人一样,藏得极深,也更教人心寒。
老太太和黎康生都还没有发现她们的异常,依旧留她们在大厅里面旁听,可能以为她们也会帮忙想想办法吧。哪里知道别人只是故意留在这里,想看现成的笑话罢了,根本没有要帮忙的心思。
黎康生顾及不了女人可怕而又矛盾的心理,他决定先将自己的打算和老太太说一说,看看老太太的意见是怎样。
偏偏就在他即将开口的前一刻,周节妇忽然轻飘飘地走过来,对着老太太作了个揖,随后又不冷不热的,好似不经意地提及:“老太太,这外头传的私奔的名头,倒是有故可寻,合该雀儿今日不该跑出去玩。”
她说着,又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颊旁边来回擦了擦,装作在擦眼泪的样子,紧接着她又很是自责与伤心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这都要怪妾身不好,不该选在今日来见雀儿。”
到这里她的话都还很正常,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也很安静地听着,大都没有什么反应,最多不过有几个人轻声叹息一下而已。
可这之后,她又继续说道:“只是关于雀儿与人珠胎暗结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完全半点理由都没有。咱们雀儿可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啊,哪里冒出来的人居然这般丧天良,敢传这种叫人烂舌头的浑话!”
这不提还好,一提老太太简直难过得伤心欲绝。
黎康生也是无言叹息,一边默默在心里思考前因后果,竭力想着办法;一边握着老太太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边上的佟金雪和水柳反倒神情轻快地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仿佛周节妇刚刚说的话,正是她们之前想说却又来不及说不出来的话。
最不正常的是红衣的反应。
红衣此前已经被周节妇教训过,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她都一直低着头现在旁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这会儿听到周节妇这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的言论,她终是没忍不住,侧过脸来瞥了做戏做得太好的周节妇一眼。
周节妇察觉到红衣的视线,立刻回之一记狠瞪。
她的瞪视里面没有过多的责备,很明显不是在怪红衣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没有分寸起来了。相反,她的眼里有几分得意,还有几分担心。
当然,她不是担心黎雀儿,只是担心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