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陶然是背对着顾淮云说的,所以她不知道顾淮云听到她这番编排得挺合情合理的借口,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感情做基础吗?”
良久后陶然才听到顾淮云嗤笑的问题,很不屑的口吻。
然而陶然在这一声笑中顿然发怒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
“难道不对吗?我不知道在顾先生眼里婚姻意味着什么,但对我来说,结婚了,就是要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要一起走几十年,难道不需要感情做基础吗?”
“结婚了,就是要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顾淮云自言自语般,回嚼着她的原话,墨色的眼眸像是失了神。
振振有词地说完,陶然没了刚刚强硬的气势,“顾先生,你的条件这么好,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我们……真的不适合。”
顾淮云的视线意外地转了过来,眼神像被划伤过,陶然的心猛地一揪。他问道,“你觉得我们哪里不适合?”
“我们……我们……”陶然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就算所有的话都是她拒绝他的借口,但这句话绝对是她的真心话。
他们不适合。
哪儿都不适合。
“下车吧。”
“呃?”陶然的脑子抽了,还好她反应得快,“那就谢谢顾先生送我回来,再见。”
关上车门后,陶然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小区。
等踏进了电梯,她才放下心来喘口气。
喘完气,她意识到……她好像一不小心又伤害了一次顾淮云。
她一直没问顾淮云,安城那么多觊觎顾家的女生,为什么偏偏挑上她。
不过现在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坦白说,其实顾淮云挺好的。还有,他吃麻辣烫的样子,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真的很可爱。
站在洗脸台的镜面前,陶然还在恍惚。
她想起江翘翘的推测,她长得一定很像那个他喜欢过的女孩。
难道老陶在外面偷生了一个,然后好死不死地跟顾淮云好上过,而她就成了那个替身?
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陶然打了一个冷战。
自己看自己看到恶心的,请问,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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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企鹅服饰这样的服装加工厂,安城有十几家。陶然研究了其它服装厂,发现除了校服,工作服也是比较大的订单。但陶利群似乎对校服情有独钟,工作服做的不是很多。
工厂恢复生产后,曹仲带着她将以前的老主顾都跑了一遍,但同意将订单交到他们手里的不过两三家。现在的企鹅口碑太差。和陶利群在时相比,找他们做校服的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
再这么下去,梁有生的500万怕得赔得底裤都不剩。
陶然趴在办公桌上,异想天开,“听说顾氏总部的员工有一万多人。”
曹仲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旧的老花镜,穿过镜面的上方看陶然,笑道,“顾氏这种大企业就别想了,肯定不会委托给我们做。”
陶然似乎没听进去曹仲的话,“仲叔,顾氏的工作服如果交给我们做,我们能不能做?”
“能啊,”曹仲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们工厂的规模是比不上那些大工厂,但我们的质量一直都很好的,这个也是我们企鹅服饰能开二三十年的缘故。”
曹仲说得信心满满,陶然直起的脑袋没一会儿又栽在桌面上。
前几天她刚拒绝了顾淮云,现在他没把她拧成麻花都不错了,还想赚他的钱?
她是嫌她的小命活太长了吗?
陶然挣扎着起来打开安城采招网,这是她每天都要干的活。但是当一条末尾闪着“new”的新信息跳入她的视线时,陶然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仲叔、仲叔!”陶然的眼睛还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看,乱舞着手激动叫道。
曹仲拉下老花镜,谨慎又小心地念着屏幕上的字,“鸿达餐饮连锁有限公司2019年工作服采购招标公告……”
后面的字,曹仲没有再读下去,死死盯着屏幕几秒后又以僵硬的姿势坐回座位。
“仲叔……”陶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长长的眼尾掩不住惊喜的笑意。
曹仲只愣愣地看着她,布满鱼尾纹的眼睛里仿佛也跟着燃着一团火。
但很快,那团火就暗了下去。
“小然啊,鸿达也是大公司,这样的好事怕是轮不到我们。”
陶然的胳膊肘杵在桌面上,久久都没出声,曹仲也静默无言。简陋的办公室里只有用了多年的空调正哼哧哼哧地往外吐着暖气,像一个耄耋老人,呼吸声都粗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然烦躁地抓了抓头,“仲叔,我先回去了。”还没等曹仲说什么,陶然挎上包,匆匆走了。
她以为是因为一直闷在那间办公室里令人窒息到难受,等走出办公楼时,闷着的那口气依然没有消下去。
一直走到停车棚,微信群的输入框,“姐姐心情不是很好,出来安慰我。。。”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最后斟酌了一路的那句话全部被她删除了,手机扔回包里。
把顾世铭和江翘翘叫出来后呢?除了吃一顿,然后听她发一顿牢骚,然后呢?一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企鹅还是靠梁有生的那笔救命钱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着。
想当初,维扬没有及时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气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年幼无知啊。
过着什么都不缺的生活却还要憧憬未来要更好。
回到公寓,将钥匙甩在沙发上,陶然愣愣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很突然地,一阵不知所措的感觉充斥着她全身的细胞。
也不是不知所措,确切地说是一种茫然感。
茫然到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没有指望的生活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不能想,她要学小和尚,当一天的和尚就撞一天的钟就好了,不能去想以后的事。
因为想了,她怕自己没有勇气撑着走过现在这条黑漆漆的路。
天什么时候黑的,她也不知道,等她看手中的辣条有些吃力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黑下来了。
陶然没有起来开灯,伸手习惯性地去小箱子里摸辣条却摸了个空。仔仔细细再摸了一圈,没有了,一包都没有了。
顾淮云送她的辣条被她彻底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