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了一觉,身体还是乏力,也没什么胃口。
那碗顾城峻特意让人做的海参汤,其实不是她故意赌气不喝。不吃跟虫子一样滑腻的海参是一个原因,还有比起名贵的海参汤,她更喜欢清淡的蔬菜粥。
人真的是不经念叨,心里只是这么一想,那个人就给她打来电话。
“起来了吗?”
手机应该是被他临走前调成静音状态,要不是她刚好摆放在面前,还接不到他的来电。
“嗯,刚起来,在吃饭。”
他好像在乘坐电梯,她听到电梯“叮”的声音,反问回去,“你呢,吃了吗?”
“刚刚开完会,现在回办公室吃。”
陶然微微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右上方的时间,“都两点多了,午饭还是要在中午吃。”
听筒里有急促的气流冲进来,应该是他在笑,只是调侃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点懒散,“看来精神还不错。”
作为集团公司的老总,他一天的时间都要掰成两瓣花,开会开到下午两点多还没吃午饭。但即使这样,他从会议室出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她打电话,询问她的情况。
他是牵挂她的。
有了这一层的认知,又想起做了一中午的噩梦,又或许也有做戏给一旁的顾城峻看的成分在,陶然矫情地脆弱起来,大胆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顾城峻喝海参汤的动作顿住。
因为她这句话停止动作的还有电话那边的顾淮云,“要不要让季博过去接你来公司这边?”
这个提议出乎陶然的意料,她以为顾淮云回她的会是,“我晚上争取早点回去”一类的话。
顾老板真的有霸总的气质。
虽然没把他的话当真,但陶然有动摇,感觉去他公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很快,陶然就否定了这个提议,“你当你的霸道总裁,我过去做什么?给你端茶送水的小秘吗?”
大步流星地步入办公室,顾淮云将手中的文件抛到大班桌上,笑道,“你要来顾氏集团应聘总裁办公室端茶送水的小秘,估计还不够格。”
“……”
一天不打击她,浑身难受是不是?
亏她刚才还说想他,想麻痹想!
“我要吃饭了,挂了。”
顾老板丝毫没有愧疚感,甚至还有一点成功打击到人的小得意,“真的不来?”
“不来!连端茶送水都不够格,过去干嘛?”陶然损兵一千自损八百地怼道。
然后她听见顾淮云压低声音,仿佛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当老婆够格不就可以了?”
陶然第一反应是紧张地看了一眼一直坐在离她不远的顾城峻,此时此刻她全然忘记和顾城峻之间的龃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在人面前打情骂俏,哪怕是夫妻,这样的甜腻腻的话也是怪让人害臊的。
她忘记了顾淮云说这句话很小声,比耳语高不了多少,更何况身后的厨房里还有佣人干活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看到顾城峻的表情并无变化,她才放下心来。脸却是火烧了一样滚烫起来,甚至感觉空气都开始躁动不安。
顾老板这损她、撩她的功力真的是见风地长啊,不仅游刃有余,还做到收放自如。
而她既没有抵抗的能力,连抵触的情绪都没有。
甚至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飘。
说她连给他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有,却够格当他老婆,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夸她?还是……夸她?!
再说下去,不知道又要说什么污言秽语出来,陶然赶紧说了声“懒得理你”就挂断电话。
将手机放回在桌面上,陶然无心搭理顾城峻的关心是不是别有用心,更将中午的那场虚无缥缈的噩梦从她脑海里遣散出去,只专心致志在一碗平淡无奇的蔬菜粥里。
吃过午饭后,陶然见天气不错,准备绕着别墅走走路,散散食。
顾家人真的是很会享受生活,道家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对现代人来说,似乎不太准确。
城市里除了嘈杂,就只剩下一环路从早到晚的堵车,公交车和地铁早晚人和人的拥挤。
在这里,可以说是与大自然为邻。
哪怕现在还是季冬未去、孟春刚至的季节,四周依然可以看到绿色。风也是冷的,但风里裹挟的都是原始的大自然的味道。
“喂。”
陶然没来得及去看谁在喊她,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先躲开从高处砸下来的不明飞行物。
黑色粉末状一样的物质碎在她的脚边。陶然仔细辨认,猜测应该是一小柸土壤,再抬头——
宋黛如正站在二层的露台自上往下盯着她看,那种对她又冷漠又鄙视的眼神,和顾淮云真是如出一辙。
“……”
陶然想,她上辈子是不是掘了顾家祖坟了。
“上来。”
上去就上去,当她不敢的吗?
进了附楼,陶然径直朝二楼上去。
露台是半圆形的,直径很长,摆满了各式花卉,最多的便是兰花。
这个季节,算是百花凋零的时间,宋黛如养的兰花却开得灿烂无比。
她对养花没有什么研究,她养自己都觉得费劲,更不知道兰花的花期是什么时候。
用土把她砸上来,果然没好事,宋黛如富态的手指一挥,指点江山的架势,“兰花喜欢湿润,帮我把这边的花都浇了。”
一声“喳”差点从她嘴里喷出来。
老太太使唤好人,自个儿拿起油光发亮的貂皮大衣包裹严实,明知故问道,“听说前几天你和淮云吵架了?”
把她叫上来,浇花是其次,问责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不过这件事她也瞒不过,“嗯。”
老太太没了声,陶然趁机用余光看了看,发现宋黛如眼睛正瞪得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老太太只是瞪了她一会儿,等待中的诘问并没有到来。
“小心一点,别浇太多,这是从云南那边空运过来的,要是给我浇死了,你赔我?”
陶然吓得赶紧缩回浇水壶,对着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兰花心想,您可千万别死咯,不然她可赔不起。
露台连着小型的会客厅,宋黛如早已端坐在意式皮质沙发上喝茶。陶然洗了手,也坐过去。
桌上摆着几盘茶点,陶然挑挑选选,跳过马卡龙和慕斯,然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瓷盘上夹了一块抹茶味的奶酪玛德琳,塞到了嘴里。
她也不是真饿,就是馋,贝壳造型的玛德琳,小巧可爱,还是她最爱的抹茶味。
宋黛如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嫌弃得要死,陶然施以歉然的微笑,抿嘴咀嚼的动作却毫不遮掩。
从小客厅可以看到刚才那盆差点被她浇死的兰花。那盆兰花是真的好看。花色广白微绿,花型素净典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冰清玉洁的视觉感。
“奶奶,那盆兰花是什么品种的,开得好好看哟。”说话间,陶然又捻起一块玛德琳吃了起来。
这声“奶奶”她酝酿过,叫出来的时候尽量不着痕迹,要清新自然不矫作。
宋黛如面色上的凝滞转瞬即逝,不知道是当做没听到,还是不介意她这么称呼。
只不过突如其来的冷场是被宋黛如打破的,“那盆兰花叫永怀素。”
接下来两人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只是齐齐看向那盆名叫永怀素的兰花。
在一群花草中,它开得高洁端方。
花欣赏完,玛德琳也吃不下了,为了避免沉默的尴尬,陶然见旁边一张不规则的木质角几上摆放着一本相册。
“这个我可以看看吗?”
宋黛如似乎不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跟她说话就说不好似的,“这里面都是你老公以前的照片,好好看吧,看完回去再接着好好吵架。”
“……”
陶然觉得自己正在练成金钟罩铁布衫。
翻开相册,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男孩跳入她的眼帘中。不是个人照,一起的还有顾英霆、宋黛如、顾城峻几人。顾淮云站在顾英霆的身边,目光怯懦中还带着一点羞涩。
“这是淮云刚回到顾家时拍的照片,那年他应该……十二岁。”
十二岁的顾淮云比现在要可爱多了,陶然心里想。
翻过一页,第二页的顾淮云明显长大了一些,和刚才拘谨内向的表情不同的是,这个顾淮云穿着安城一中的校服,露着点清扬的笑容,是少年特有的质感。
宋黛如继续为她解释,“这张淮云是十四岁,当时他正要念高三,是安城一中建校以来,年纪最小的学生。”
陶然的指腹在相册的塑料膜上摩挲着。她想象着那时的顾淮云是怎样的恣意跳脱,在当时的一中肯定也是一个风云人物,是很多女生暗暗讨论的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