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多,陶然披头散发,挺着肚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病床上闹革|命,“我想回去,我想去新房。”
顾淮云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下去了,“你回一个试试看。”
“……”
她不敢。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陶然自诩能屈能伸,硬的不行,她来软的。
顾淮云的态度也立竿见影,温柔了不少,“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你要出院我不放心。我让季博去接你妈来医院里陪你,好不好?”
这有商有量的口吻,还算不错。
陶然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就是投降了也要降得有骨气一点,免得以后她的家庭地位越来越低,“那我今天就先呆在医院里,明天医生如果同意,我一定要回去。”
“好。”男人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乖。”
夏寄秋不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太是时候,一踏入病房就看到自己女婿哄女儿的一幕。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还要人哄,这样的女儿真是磕碜。
一大早,顾淮云便给她打电话,说是陶然有流产的先兆,正在住院,让她过来帮忙照顾一下人。
她一听,吓坏了,连忙跟着来接她的人赶到医院来。
还有心情撒娇,看来是没事。
“小然。”夏寄秋收起尴尬的表情,出声提醒坐在床上有伤风化的陶然。
“妈?”陶然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她亲妈心里被diss了无数遍,很是吃惊,“你怎么来这么快?”
“我一个小时之前就叫季博去龙云寺接阿姨。”
早跟她说啊,她要知道她也不闹了。
“妈,早饭吃了吗?”见到夏寄秋,陶然乖巧得不行,“不需要这么早赶来的,这里都有医生在。”
夏寄秋虽然埋汰自己的女儿,但还是关心的,包刚放下,便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见红了呢?你是不是又不安分?我早跟你说了,服装厂的事你先别管,孩子要紧。”
陶然和顾淮云相视一笑,顾淮云转头看夏寄秋,“阿姨,是我没照顾好陶然,医生说暂时没事了,以后我们会更小心的。”
“当妈了,一点自觉都没有。”有顾淮云护着,夏寄秋根本拿不了自己女儿。
“阿姨,一会儿我还要去公司,陶然就先拜托你了。”
夏寄秋摆摆手,“去吧,放心,她要是敢再给我蹦跶一个,看我打不死她。”
顾淮云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抄兜,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陶然,笑了笑。
出了病房,顾淮云的表情像瞬间冰冻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乖戾和阴沉。
拽了一把领带,顾淮云用舌尖舔了舔后牙槽,“跟常平说过了吗?”
莫非紧随其后,同样面有寒霜,“昨晚就和常律师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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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阁是安城一家有名的茶楼。
初夏,下过一阵暴雨,来往的赶路人步履匆匆。
茶楼二楼的一个雅座,顾淮云从开启的木窗往下看。他不是在看景,而是在给对面的张海考虑的时间。
张海,62岁,顾氏集团元老级人物,顾英霆的左膀右臂之一。
“张叔,我也算先礼后兵了,还希望张叔不要考虑太久,毕竟这事比较急,我也赶时间。”顾淮云从楼下湿漉漉的马路收回视线,面色漠然地望着对面的张海。
古香古色的金丝楠木茶桌上横七竖八地散着一沓纸,而张海面如土色,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顾淮云用眼神指了一下摆放在两人之间的那沓纸,“涉嫌信息披露违法,只要我把这些证据往证监会一递,张叔,我怕你辛劳图谋一辈子都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张海两鬓须白,瞪大了眼对着顾淮云。
“就张叔做下的这些事,我敢打包票,一定会被移送司法机关,到时候,张叔,你猜猜,需要付什么样的刑事责任?”
张海一拳砸在茶桌上,油滴盏被震得跳动,盏里的茶水剧烈晃动。
等茶面平静了,顾淮云才把似笑非笑的视线从茶盏里收了回来,把话说得更明白了,“张叔,我现在不是来找你商量的,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张海怒着一张冲冠眦裂的脸,蓦地,笑了起来,“知道张九龄这个人吗?”
顾淮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应。
“他曾经劝过李隆基,安禄山这个人不能留,李隆基没听啊,结果呢,唐朝爆发了安史之乱。”
张海痛心疾首,换来顾淮云一声淡淡的嗤笑,“把自己比作张九龄,也不怕被人笑话,真是人越老越不要脸。”
“……”张海的眼里簇出一团火来,胸膛呼呼作响。
和张海怒火中烧相反的是,顾淮云一派的云淡风轻,“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把你扔到证监局去,看我爷爷会不会捞你,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地响,不免让人想起“雨打芭蕉”的情景来。
顾淮云倚在茶椅上,偏头望着窗外的雨幕。对面是人去楼空。
后面站着季博、莫非,还有常平。
“常平,你说,我这么对我爷爷,是不是忘恩负义?”
常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惆怅起来。也许是因为这凄凉的雨,又也许是因为顾淮云孤独的声音。
“老顾,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忘恩负义?不存在的。”
顾淮云突得笑了,转头看后面,“你们都站着做什么?都坐下来吧,想吃什么自己点,我买单。”
早上半天,他们约见了张海、赵万理和杨培臣三个,并成功拔了这三个钉子,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顾老板阔绰,常平根本不客气,拿起菜单便点了一桌子的菜。
菜上来,四人围坐在一起,其他三人吃得欢快,只有顾淮云一筷未动,只不停地啜着一杯清茶。
蟹黄包都堵不上常平的嘴,“老顾,我说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你爷爷根本就不拿你当孙子看,是他不义在先,那就别怪我们不仁了。”
季博咬着虾饺,拼命点头。
顾淮云一笑,从桌面上捞过打火机,把玩着。
莫非知道这打火机的来路,从来都不敢借用它点过烟。
“这三人算是我爷爷的左膀右臂,把这三人除掉,就是剪除我爷爷在公司里的耳目,我爷爷估计要被我气死了。”
常平不以为然,“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几天活头?现在不享清福留着什么时候享?”
“咔啷!”打火机被打开,跳出一簇火苗来,“话又说回来,这次能这么成功拿下张海这三个老不死的,你这个狗头军师功不可没。”
“……”
常平的筷子正伸向蒸凤爪,闻言,一脸的懵圈。
狗头军师?
常平感到委屈,“老顾,昨晚我一整晚没睡,就为了整理出最有力的证据,帮你扳倒这三个。”
“呵呵……”顾淮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凤爪放入常平的碗里,“嗯,我替陶然和孩子谢谢你。”
提到陶然,常平不免关心一句,“陶然现在没事了吧。”
陶然被顾英霆威胁的事,他还是昨天才从莫非嘴里得知的。知道后,他就怒不可遏。
欺负他兄弟的老婆,等于欺负他兄弟。欺负他兄弟,就等于欺负他!
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他都要替他兄弟出了。
“没事,就是人被吓得不轻。”
常平嚼着软烂的蒸凤爪,“没事就好。”
接着想了想几人刚刚做过的事情,又忧心忡忡地问顾淮云,“你这么对你爷爷,万一他报复你,报复陶然,怎么办?”
“呵……”顾淮云冷笑,眉眼间寒气逼人,“他要胆敢再动一下陶然,我就让他活不了。”
那模样,仿佛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常平看着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朝着顾淮云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丧心病狂……得好。”
“老板,我们手里还握着顾老董事长的证据,除掉张海几人,也算是杀鸡儆猴,不怕顾老董事长不忌惮。”莫非分析股市行情一样分析道,“放心,他再傻也不敢再报复陶然和孩子了。”
“嗯。”顾淮云从火炉上拎下茶壶,给自己重新添了一杯茶,嘴角却是勾起一抹轻快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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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半天,顾淮云把工作撂了,和常平几人窝在茶楼里听了半天的雨。
傍晚,雨势才收。橘黄的光从云层间穿透下来,空气一碧如洗的干净。
从茶楼出来,顾淮云直接驱车去了省立医院。车刚在医院的停车场停稳,就接到白忱的来电。
“哥,我刚下手术台,嫂子今天怎么样?”
顾淮云心生一暖,原本疲惫的神色也微收敛,“今天没事了,我也刚到的医院,我丈母娘在病房里陪着她。”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好,去陶然病房碰面吧。”
几分钟后,两人同时出现在陶然的病房。
“白医生。”不管什么时候,陶然看到白忱都控制不住一副花痴样,眼神都贴到人白医生身上。
白忱含笑颔首,打了一声招呼,“嫂子。”
穿着白大褂的白医生确实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陶然觉得白医生就是省立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