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云让人送了易于消化的瘦肉粥,还有鸡蛋饼,他则给自己要了一份大分量的牛肉炒饭。
看着满满一大份的牛肉炒饭被他吃了一点不剩,陶然的心是安慰的。
事情已经发生,悲伤和难过都是最无用的消极情绪。而她最看不得人伤心,那个人还是顾淮云。
幸好,他比她想的要坚强,好像还能承受得住。
他没有那么伤心,是不是就可以代表着她的内疚可以少一点?毕竟他那么深爱着他的孩子。
饭后,顾淮云走出病房打电话。陶然知道他走得不远,因为她会间歇听到一两声他的声音。
醒来后,她就被喂了一杯水,又喝了大半碗的粥,陶然想起身去洗手间。
顾淮云一直在外打电话,她也就没有叫他,自己慢慢从床上起来,再忍着身上那股不适,缓缓走到洗手间。
果然是高级病房,洗手间装得很家居。陶然慢慢地挨进去,只是当她无意间落眼在侧面盥洗台上的镜子时,整个人定住了。
镜子里映照出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上毫无血色,就像一个刚刚去世的人。
她的视线颤抖着一寸一寸地往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处时,陶然的眼睛灼烧似地通红了起来。
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小山丘一样的形状,现在只剩一片平坦。
陶然的手像过去那样,摸着自己肚子,可是她再也摸不到那个隆起的生命,再也摸不到了。
她没有保护好她和顾淮云的孩子,她彻底失去了那个孩子。
……
……
病房外,顾淮云在打电话,面色凝重,仿佛把所有的柔情都留在了病房里。
“顾先生,三楼那边的摄像头被人动过手脚,我们这边的人动作慢了一步。”
得到不利的消息,顾淮云只冷静了两三秒钟,沉着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找到视频证据。”
通过持续了近两分钟后结束。
顾淮云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朝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走去,“你明天早上把简茹雪给我带来。”
“老板,需不需要我先绑住她的儿子?”
顾淮云冷笑一声,“廖言文肯定已经藏好他的儿子了,你去哪里绑他的儿子?”
视频都没能拿到,更别说活的人。
“这个放心,多花一点时间总能找出来。”
顾淮云微微停顿,“算了,大人的事,就别算在一个五岁孩子的头上了。”
黑色西装面露愧色,点头,“知道了,老板。”
顾淮云推门而入的时候,陶然坐在病床上,对他展开一个笑容。
回身关门之际,顾淮云趁机隐藏起眼底的阴霾,走到她的身边,“一直坐着不累?躺下来休息。”
“嗯。”
顾淮云站在床尾,将病床摇平,“明天让你妈妈过来照顾你,好吗?”
陶然攥着被头一紧,看了天花板片刻后说道,“好。”
男人不再言语,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进入洗手间里。
十五分钟后,男人顶着一头微湿的头发打开洗手间的门。
“你晚上还留在这里吗?”陶然跟他确认道。
男人投过来的眉眼柔和,笑道,“不想要我留在这里,要赶我走?”
陶然艰难地侧过身,因为疼痛,眉头轻蹙了起来,“我哪有这么说?老是诬陷好人。”
刚才她的那一下蹙眉,就像一把刀片划了一下他的心头,顾淮云眼底漫上了一层阴郁,却没让陶然发现。
“那是想要我留下来陪你?”
她还不舒服着呢,居然这样也能调戏她调戏得下去。
陶然有点小脾气了,“随便你。”
男人走到另一边,坐了上来,又贴着她躺了下来,鼻和唇触在她后面的脖颈处,说的话更是温柔缠绵,“是我,是我想留下来,想和你日日夜夜作伴。”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本来就对她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现在又故意抵在她敏感的脖颈处,说着肉麻的情话,温热的气息麻痹了她的神经中枢。
“那你躺到家属床去,这是给病人睡的床。”
陶然的身体反抗地拱了拱,但毫无作用,身体根本没能挣脱开男人火热的怀抱。
“不行,”顾淮云拥着她,埋首在她的颈间,贴着她的皮肤发出来的声音有点闷,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没有你我睡不着。”
陶然忍不住乐了,这样的顾老板还是她认识的顾老板吗?
脑子没坏吧。
“陶然,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
顾淮云抬起头,声音终于明朗一点,“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开始一起睡的时候,每天早上你总是睡在我身上?”
“……”
为什么,这段黑历史怎么还没过去?
顾淮云知道她不想提这个,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你总是睡在我身上吗?”
电光石火间,陶然的脑中像有一股强大电流通过,瞬间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是你?”
身后的男人抱着她吃吃地笑开,“现在知道了吗?”
“……”
真真是千古奇冤呐!
幸好,她终于沉冤得雪。
“是你抱我的,是不是?然后还装模作样地嫁祸给我?”陶然愤怒地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顾淮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
陶然一时无语,却又听到他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迷上你了,但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对我没有意思,我就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陶然的身体一僵,实实在在地木在了那里,脑子也像灌了浆一样,凝固成一团。
唯有心是软的,软得一塌糊涂。
那个时候她确实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但她没想到的是,他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对她动了心。
那时候的他面对着不喜欢他的她,是怎么想的?
伤心?难过?还是一边喜欢她一边怨恨她?
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却要自欺欺人地在她熟睡后将她抱在自己身上,假装是她抱着他的样子。
假装出她也和他情意相投。
想想,陶然便替他感到心疼。
陶然没办法忽略的是,他刚才说他自己用“下三滥的手段”。
明明只要招招手,就会有一群千姿百媚的女人趋之若鹜地跟着他,可是,他却只对她一个人,用尽手段,也用尽心思。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傻?
“顾老板。”陶然压制着强烈的情绪,但还是没能控制住淡淡的鼻音,“不是这样的。”
“嗯?”
陶然翻过来身,和他面对面,“是我不知好歹,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淮云勾起唇角,在她额头上一吻,“这不是你的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勉强不得。”
“可是……”陶然撇了撇嘴,一缕又一缕的心酸像气泡一样密密麻麻地冒出头来,“我让你失望,让你难过了。”
顾淮云抱紧她的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没有,真的没有。陶然,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有再羡慕过任何人。”
“呵呵……”
笑的时候哭出眼泪,或者说哭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到底是一种伤心,还是一种幸福?
陶然分不清。
但是她越是想笑,眼泪却是越来越多。只不过她的眼泪还没流到底便都被他吻走了。
“别哭了,我舍不得。看到你哭,我心都跟着疼。”
最后,眼泪止不住,陶然只好用双手盖在眼睛上,只留下笑得合不拢的嘴巴在外面。
在失去孩子的第二个晚上,陶然在男人细细绵绵的柔情中,慢慢打开了心锁,慢慢释怀,也终于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那天晚上,她在顾淮云的怀里睡得很沉,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孩子,一个长得酷似顾淮云的孩子和她挥手说完再见,就往上飞去,越飞越高,最后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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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吃早饭的时候,陶然问起了季博。
“这两天怎么没见到季博?”
顾淮云给陶然剥好鸡蛋,掰成两瓣,放了一瓣放在她右手里,“帮我处理一些事情。”
闻言,陶然的口气稍微放松,“那天的事不关季博的事,他刚好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去。”
顾淮云正要把剩下的一半鸡蛋往自己嘴里送,顷刻间动作固定住,“嗯,我知道,吃吧。”
“还有,你姑姑,”陶然的心里忐忑,没底,视线垂在手中的半个水煮鸡蛋上,“你打算怎么做?那天我苦苦求过她了,可是她还是……”
这些话,她本不想说,因为说一次等于凌迟她一次。但孩子的公道她不能不讨回来。
“我上网查了,你姑姑这种行为可以追究她的刑事责任的。”
顾淮云将她面前的花生红枣粥往前推了推,提醒道,“先吃,凉了。”
感觉他在敷衍了事时,陶然又听到他轻描淡写一样的话,“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说得很简洁,但话里透出来的却是一股拧不开的狠劲儿。
陶然一下就说不出话来。
想想也是,他比她还爱孩子。孩子没了,她都会心痛,更何况是他。
但陶然心慌的是,她把他的孩子弄没了,他有没有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