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顾淮云因为公司的事,先行离开运城。陶然没有跟随他一同离开,而是选择第二天办理出院手续,跟着夏寄秋也回到安城。
倒是在病房里洗漱完吃早饭时,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季博牵着小男孩的手,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
“姐姐!”一见面,小男孩就扑了过来,随后就扬起笑脸,“叔叔说我可以和姐姐一起走。”
陶然提着筷子,怔然片刻后笑道,“真的?”
“嗯,等过几天我再回来。”
小男孩没说清楚的是,顾淮云原本是要领养他,但他舍不得养育他的老人,最终折算后是他也跟着去安城,玩一段时间后再送他回来。
陶然知道后,舌根都泛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顾淮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
也许是看在她躲在废弃空地时,是小男孩笨拙地照顾了她几天。又也许是因为她和小男孩的感情深厚,不舍得她忍受分离之苦。
回到南七里小区,刚刚走到小洋楼前,她便听到一阵犬吠声,一声接着一声。
这狗子,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顾淮云养在家里。
当时她刚流的产,说是给她解闷的,结果硬是养出了一肚子气。
吃了她多少好东西,还是不肯跟她亲。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当她刚走进前院,边牧犬倏地一下,撞了过来。
那模样,不像是不待见她,更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乍见之欢。
陶然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却见边牧犬对她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极其欢快。
“干嘛?”陶然跟一条狗也很计较,警惕地看着边牧犬,“几天不见,你都不想我吗?你个没良心的狗!”
“想啊,怎么没想。”听到声响就迎到门外来的余秀钦展颜笑道,“太太,你可算回来了,边总天天守在这里等你呢。”
“等我?”陶然感到意外又不敢置信,笑了,“有这么好心?”
她话说得不好听,但人还是蹲了下去,抱住了边牧犬的脖子,“来,说说看,你怎么这么好心?是不是又偷吃了我的辣条,怕我回来后揍你?”
边牧犬听不懂她这么多话,但它似乎听懂了两个字——“辣条”。
从陶然的怀抱挣扎出来后,边牧犬掉头往回走,走到有四五级的台阶前叼了一样东西,重新回到陶然身边,低头,把嘴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陶然看一眼,眼圈就开始发热了。
是一包辣条。
陶然没有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被一条狗戳中了泪点。
“干嘛,现在终于肯讨好我了?”陶然薅着狗头上的毛,“没有用的,不好使,知道吗?”
狗不知道,更不会说话,但它会叫,“汪”的一声,把陶然的眼泪叫了一串下来。
“行了,行了,别号了,吵死了。走,回家去。”陶然捡起地上的辣条,回头找小男孩,却见他紧紧地躲到了夏寄秋的身后。
陶然回身又给了边牧犬两巴掌,“你看你,长得多吓人。”
“小星,别怕,来,这是边总,它不咬人。”
小男孩有过被狗咬的经历,对狗有阴影,不管陶然怎么说还是不敢靠近,脸从夏寄秋的腰间露出了半张来,盯着那条边牧犬看。
但礼貌还是有的,冲着边牧犬远远地招了招小手,“你好,边总,我叫小星。”
“走吧你。”怕边牧犬冲过去,陶然拍了一下狗头,牵起边牧犬的项圈,走进楼里去。
长途奔波后,陶然上楼冲了个澡,吃过一点东西后,回到房间休息。
顾淮云没有在家,得知她平安到家后就没有再打过来电话。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渐行渐远的默契。
吃晚饭前,陶然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一群鸟在天际盘旋着飞过。
“要不要吃点水果?”
陶然从发愣的状态中收回神识,看向身后的夏寄秋,笑笑道,“不吃。小星呢?”
“还在睡呢,快五点了才睡着的。”夏寄秋拂身坐在了单人座椅上。
陶然又将视线投向那片红霞中去。
落寞的神色即使被她在刚才的一刹那掩饰得很好,但夏寄秋还是一眼就看穿。
“淮云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陶然面色一怔,嘴角弯了弯,“没说,这几天他都在运城,刚回来,应该会很忙吧。”
“你就打算这样和淮云耗着?”
陶然笑不出来了,低下头推压着左手手背上的一块淤青。
那是输液针头扎出来的淤青,推压时有一阵钝钝的痛感。但她现在很需要这股痛感。
似乎这边痛了,就能分解掉心头上一部分的疼痛。
“妈,前两天我和顾老板说了……离婚。”半晌后,陶然才低声说道。
陶然没去看她妈是什么反应,她直觉她妈应该会反对,但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她妈只是沉默,良久后才平静地问她,“你自己想好了吗?”
“嗯。”
夏寄秋又问道,“淮云也答应了?”
“……应该吧。”
他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然后陶然听到她妈长长的一声叹息。
对这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的人世间一声叹息,还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声叹息,陶然分辨不出。
但这一声叹息却是因为她。
她总是让她妈为她叹息。
“你自己要想清楚了,那就离吧。姻缘的事强求不来。”
陶然如鲠在喉,“嗯。”
“离婚后你要去哪里?”
这个她早想好了,“过两天我就搬出去,以前租的那套公寓我还没退掉,先到公寓里住。”
说完,陶然握住她妈的手,“妈,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些,我怎么着都有去处。”
“人生就是这样,坎坎坷坷,没有人是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夏寄秋反握住陶然的手,“以后别犯傻了,知道没?你还有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陶然嘴一撇,在眼泪流出眼眶之前身体一歪,头倒在她妈的肩头上,眼泪笑着就流下来了,“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
夏寄秋一下一下摩挲着陶然的手,在落日的余晖中。
“妈,我的心好痛。”
一想到以后就要和顾淮云成为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种痛说是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她以为经历了和维扬分手后,她可以变得坚强一点。
不是的。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夏寄秋眼里含着巨大的悲凉,“撑一撑,会过去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可是妈……”陶然咬着牙,还是哭出来一两声,“我是真的很爱他。”
“那就接着爱,即使分开了也不是不能爱。”夏寄秋满目凄凉,嘴角却泛起了微笑,看向远处的落霞,“懂得爱人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要是没有爱,活着不太孤独了吗?”
“嗯。”
“淮云,他是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一个人。你爱他,都值得。但有些事,不是只有爱情就能解决的。”
夏寄秋展开左臂,抱住了陶然,“既然你们夫妻的缘分尽了,那就放手吧。可以痛一时,不要痛一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