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很动听,像是深冬之际的锣鼓,一点点敲在他的心头。
宣尹若摇了摇头,摒弃掉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凝声问道:“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顾城渊勾起嘴角,伸出手指在唇瓣处抹了两下,精壮的臂膀下肌肉结实,更显诱惑。
宣尹若心神一乱,闭上眼睛,又等了须臾,彻底冷静下来后方才睁眼,已是一片冷漠,禁不起半分涟漪。
“顾城渊,五年前安平之战,我父亲及兄长与你脱不了干系,还有安平军营里,小桃……”
宣尹若一提起这个名字,声线不自觉颤了颤,“你应当知道,我在朝堂上讲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实际上半分真实性都没有。
你我二人隔着血海深仇,断无可能。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
况且,我也知道,你对我也从未付出真心。玉石坊之局,你为了一举抓住余修贤,挖出余相势力,不惜以我作饵,这些我都清楚。
所以,我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做戏。我恨你,我留在岚州城也就是为了夺你性命,所以,你不要对我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心思。
我和你之间,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宣尹若除了提及小桃那一段,从始至终语气都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这之中,她添油加醋也好,语气决绝也罢,不光是为了断了顾城渊的念想,更是让自己毫无留念。
从此之后,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回到那个原本就属于她的地方。
宣尹若说完之后,便格外冷静的看向顾城渊。
顾城渊已从水中跳了出来,一身的水滴如倾泻一般在地上滑落,触到宣尹若的脚边,冷风拂过,竟觉得从脚底腾起阵阵冷意。
顾城渊一步步来到了宣尹若的身边,他刚刚的冲动也随着宣尹若的每一句话逐渐趋于平静,直至凉透。
他开口,一字一句,低沉喑哑,缓慢的在宣尹若耳边响起:“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
事已至此,宣尹若不允许自己再回头,她直视顾城渊,面色冰冷地点了点头:“是。”
而后又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顾城渊,你一开始不也不信我吗?你试探过我多少次?如果不是我机灵,我早就被你挫骨扬灰了。”
顾城渊紫瞳一片幽暗,如同满天繁星沁满了无边无际的孤寂。
宣尹若转过了头,继续出言嘲讽,充满了不屑,
“没想到,摄政王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有朝一日竟被一只猫耍的团团转。你说,若你那些臣民知道了,还会不会信奉你?以你为尊?”
顾城渊下颌弧度在月光笼罩下泛着冷白色光泽,月影稀疏,从树林中掉落出细碎晃影落在宣尹若的脸上,依稀可辨两道微弱的泪痕,冷风一吹却又好像如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本王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人和大狼狗的故事……”
“你听不出来吗?我那是在影射你,我家破人亡,千疮百孔皆是败你所赐。”
宣尹若转过身来,脸上已分不清是泪痕还是水渍,“顾城渊,你当初是怎么有脸?在利用完我之后还说要给我名分,要娶我的?”
今日就把一切都说开了,也好。
这样她日后也不必犹疑,到底要不要对他下死手了。
顾城渊面部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紫眸落在宣尹若面庞上,声音轻慢低吟,近在耳畔却如同远在天边。
“所以,你是真的恨我?”
“是,我恨你。”宣尹若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王爷,我恨你是一回事。代表东阳国御史又是一回事。如今,我是以和御史的身份站在你面前,向你讨要我东阳副将莫玄。摄政王你是给还是不给?”
顾城渊又盯着看了她许久,久到她以为都过去了一个世纪,才听到一声郑重的回复:“明日,本王会命人将他送去鸿胪寺。”
在御史府建出来前,桂子墨等人只能住在鸿胪寺使馆。
“好,臣等王爷。”
宣尹若冷静的点了点头,而后跃过他朝着华清宫门口方向走去。
顾城渊的手抬起了一小截弧度,却连宣尹若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又放了下来。
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让宣尹若留下。
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宣尹若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在另一边的小路上,赫然站着一身绿色披风风尘仆仆从宫外赶过来的景时,步子一顿。
他一接到萧凌说找到小七的消息就连忙进了宫,还因为是晚上私闯后宫被拦下路上打趴了不少侍卫。
可刚到听雨轩,就听到两个人冷冰冰的对话,和这么久以来被揭开的戏幕。
景时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五年前安平一战他知道,玉石坊那次他更是清楚。
他同样没有理由说些什么,因此嘴唇嗡动了许久,也只说出了两个字:“小七。”
宣尹若身子一僵,冷冷的越过了他,经过他身边时停留了片刻,说了一句:“我不叫小七,景太医认错人了。”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很快消失在听雨轩。
景时抿了抿唇,抬步来到了假山之后,看到了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顾城渊。
他整个人的面色被黑暗笼罩,看不到一丝光泽,处处透露着颓废不堪。
这个样子的顾城渊,他只在当年阮妃娘娘逝世时见过一回。
“顾……”
景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顾城渊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动了动,来回望了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而后飞身跃上了屋顶,一路攀爬去了华清宫阁楼的最高处,那里正好可以看到宫门口发生的一切。
宣尹若来到华清宫门口时,桂子墨正在来回踱步,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看到了面色极度不正常的宣尹若。
“小玥。”
桂子墨面色一变,迎了上去,触到宣尹若身上冰冷潮湿的体温时,桂子墨一句话也没问,脱下衣袍盖在了她身上,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搂住她的身子,低声开口:“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