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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下 寿宴上戏言生死 老古董好谈远事
    (因本章字数过多,遂分三次更新,以下内容为《28下》的第二部分。)



    行侠转悲为喜:“欸!我哪有什么值钱东西!要有也是人家樊伟成的多,人家家里是别墅,我家里只是个复式二层楼!人家一个拐杖八千多!”天民在空中抖动着一个数字八的手势,而后指着樊伟成椅子旁边的拐杖示意大伙看。



    “哎……”樊伟成摆摆手,不好意思给大家看。



    “我一进门就想跟伟成说几句,搭不上话!早些年咱两合作卖菜我没亏待你吧?”



    “建国是个好人!诚信又大方,有公心,讲规矩,能吃苦!人品没得说!”樊伟成冲老马频频点头。



    “怎么说也合作了一场,将来你两脚一蹬上西天了,把你那八千块拐杖留给我!我最用得着!你跟你儿子打个招呼,到时候我让我孙子按地址去取!”老马调侃樊伟成。



    “去去去!咱两之间要走也是你先走!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呢!”樊伟成笑着冲老马竖着两根指头。



    “这谁先走谁后走跟年龄有个屁关系?阎王爷让谁报到谁报到,人家还数你年纪不成?我实话实说,你那拐杖我一进门就瞧上了!不管咱两谁先死,今天说定了,先死的那个人把自己的拐杖留给另一个人,成不成?如果说我要先死了,我把我这个拐杖留给你,龙头的下巴被我孙子磕掉了,这不影响使用!我这也是个好拐杖!耐用着呢!”老马举着自己的拐杖在饭桌上炫耀。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呀!你要先死了把你那扇子留给我——我看你那扇子不错!我要先死了我把我这个拐杖给你!这样行吧?”樊伟成指着老马的扇子说。



    “成成成!我待会跟我女婿交代交代,你今天回去也跟你家里人交代交代!咱得说话算数!有见证人呢!”老马喜滋滋地,众人瞧着也有趣。



    一番喧哗之后,菜上全了。马俊杰过来给老人们斟酒,并替父向各位乡党叔伯们敬酒。众人喝着寿酒吃着家乡菜好不快活。饭中,寿桃和寿面来了,众老头一起为马天民做寿。吃了寿桃和寿面以后,老人们已七八分饱了。



    天民忽放下筷子说:“哎呀老村长呀,我告诉你,我这次过寿跟你有关系呀!”



    “为啥嘞?”老马好奇。



    “俊杰一直想办,我本来不想办的,六十五——不上不下的尴尬,我想着等我活到了七十再大办!但我老念叨着让咱几个聚一聚,你脚不好、我胃不好,其他人不是忙就是身体不好。老年人不比年轻人,聚一次见见面哪那么容易!索性,那不如我过生日硬请,我请老村长过来,你不能不给面子吧!我算好了,你实在不方便我让俊杰去接你,接你你再不来那可不成了!”马天民说一句话喘一口气,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各个张着耳朵。



    “我主要是脚不好,年龄大了恢复得很慢!要不然我早组织大家见面了!”老马言。



    “我还没说完呢!俊杰……一听我要请叔伯们,他就去预定酒店,结果让别人给知道了——他的朋友还有客户,有些人前两天已经把寿礼送来了!我儿子一琢磨,你过寿要么全别请、要么全得请,否则得罪人不是?这下好了,今天专门是咱这些老乡党喝喝酒、聊聊天,明天在这里摆大席面——百十号人呢。你看,还不是因为要引你上钩!我想着你来了人才齐全,有你给我庆寿那多热闹呀!”天民指着老马,笑得跟孩子一样。



    “我主要是走不了路!等我脚好了咱几个老头专程凑一桌吃吃饭喝喝酒,去你家也成呀!”老马接话。



    “等你脚好了……等你脚好了还不知道我在不在呢!哈哈哈……”天民笑指自己。



    “哎呀哎呀!”众人劝慰。



    “我告诉你天民,你且好好活吧!你福气大着呢!这些年在村里我送走了多少人!很多人病病殃殃的反倒活得长,那些突然死的生前健康利索得很!你根本想不到这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这哪天生、哪天死说不定的!你又不是阎王爷,别说丧气话了,等我脚好了我来组织大伙儿,明年你不利索我给你办个寿宴热闹热闹!”老马安抚天民。



    “哎不敢不敢!你是领导!我是农民!在马家屯谁能大过你呀!”天民喜从中来,一笑驱散胸中阴沉。



    “这里不是马家屯了,你看连我孙子都不给我台阶!”老马指了指漾漾,众人皆笑。



    “二十年前,马村长的名声那是如雷贯耳呀!方圆上传说你单枪匹马跟省水利局的人谈判,最后硬是让黄干渠改道了……是不是有这回事?”王华成竖着大拇指,笑问老马。



    “有!”马行侠放下茶杯,掷地有声。



    “主角讲一讲!赶紧!”樊伟成笑言。



    “哎呀!哪有那么夸张!这是什么事儿呢……当年刚修了黄干渠,不是可以引水灌溉了嘛!黄干渠在马家屯西南角有个拐弯的地方,那地方水流慢,水利局的人给马家屯引水灌溉打算从那里引,但是马家屯的地势他们不懂……”



    往事袭来,天民起了兴致,颤颤巍巍地插话:“我们马家屯是东北略高、西南偏低。西南全是坡地,小块小块的自留地;东部北部大多是好地,但是干旱!村长他当时跟村里人商议,说引水要引在东北就好了!但这种事儿……你一个村长也决定不了是吧!”



    老马接过话头说:“是啊,当时我头大呀!要从西南引了水,村里建水渠得建二十公里——这工程很大的!关键那时候是土渠——地头挖个坑那种,这黄河水一路上兜兜绕绕的难免有损耗对不?西南还全是沟沟壑壑的,浇地修渠特不方便,没人在那儿种小麦油菜啥的,那时候村里人在西南多种红薯、萝卜、豆子啥的……我思来想去,引水引在西南是百害无一利!”



    “嗯!所以后来你去找省上水利局了?”王华成问。



    “哎呀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呀!”老马摆摆手,而后指着桌子说:“我先去找镇上的领导,镇上领导说他们不管,管不了!然后去找县上管水利的,他们说方案和路线已经定了,他们无能为力了!我那时候天天去地里、干渠边查看——压根没开工呀!东跑西跑云里雾里的,最后才闹明白,原来人家把那个管子买好了,退不了了,不想折腾再花钱,所以说晚了没办法了!”



    “嗯,那时候那个引水的大管子——钢铁的,直径半米粗,大几寸的厚度,贵得很呐!那些人不想退,嫌开支大上面不批!”马行侠补充。



    “对!可我当时着急呀!天天在外面跑——得亏当时刚开春,地里不太忙,要不然没这事儿了!后来我在干渠往西几十里地的雷家村那儿发现,他们村也要引水,但工程设计还没到他们那儿,我看雷家村跟马家屯地形差不太多,于是我去找县上水利局的人商量,建议把那些管子搭在雷家村——这样不就好了嘛!那些人起先不同意,后来我天天跑天天去,镇上也去、县上也去、工地也去,和那些人早混熟了!到了第三个月,县上的人才把方案改了,给马家屯把引水的口子建在了东边——皆大欢喜。”老年人好谈远事,老马想起当年一脸光辉。



    “人家说你把一辆摩托车跑坏了,是真是假?”王华成好奇打听。



    “是真的!”马行侠抢答:“他那辆大摩托那时候突然不开了,改成自行车了!村里人天天见他骑着个大梁自行车进村出村的!”



    “哎!其实也没大坏,是在路上没油了再加上点小毛病!主要是我一算账,好家伙!一天出去两块钱的柴油钱!那还不如骑自行车,一来回三十公里也不远,我后来就天天骑自行车去县里找领导!估计人家见我可怜、被我缠烦了才改了方案的!”老马说完抽起了水烟。



    “从东边浇地明显好呀——水大,还快!给村里人省钱了!建国哥真是个人物呀!”马行侠努嘴点头。



    “他给马家屯干的事儿多着呢!数都数不过来!在村里几十年,问问其他村的亲戚,哪个村的村长不搜刮油水?像咱马家屯建国哥这样的,我见过的只这一个!所以我说我死前一定要见见你!不见见你我不闭眼!哈哈哈……见了你我觉着踏实,像见着咱村一样踏实!”天民拍着老马的肩膀一番戏言。



    “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肯定震惊!”王华成瞄着众人。



    “啥事?”众人问。



    “我们村看病的老先生——志伟——前两天殁了!”王华成眨巴着眼睛。



    “啊?哎呀……天呢……”众人各个惊讶。



    “怎么走的?”老马惊问。



    “老啦!听说是癌症。”华成答。



    “可惜呀可惜……咱这边方圆上几十个村子,哪个没去他那里看过病?”天民伤感。



    “是啊,一般是自家村里看不好了才去找他瞧一瞧!医术没的说!比大医院的医生本事还大!”钟能称赞。



    “以前兴邦起疹子顽得很,我专门找他来看,那时候他精神很好哇!这才几年功夫?”老马感伤。



    “了不起呀!志伟救过不少人,什么痨病、乙肝、风湿……很多疑难杂症大医院没法子他有办法!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樊伟成赞叹,众人点头。



    “关键人家志伟不贪,心里还有谱儿!守着老母亲哪也不去,县上、市里的大医院三请五请的人家也不去!很多人没钱看病的他摆摆手算了——免了!有钱人送礼啥的人家也不稀罕!啧啧……有医德!这在咱镇上有几个这样的人!”行侠补充。



    “老头有多大了!我不知道他属啥!”天民问。



    “八十不到,我猜测哈!”王华成答。



    “志伟比我大整十岁,今年应该八十整!”老马补充。



    “老头死得光荣啊,不像咱这些老农民,死了白死了!我大舅子他们村有个老汉,死了七八天才被人知道——可怜不可怜!来来来,咱为志伟老汉走一个!喝酒!”行侠举杯。



    “哪有!人家马建国马村长可是方圆上的牛人!人家死的时候怎么着也比你风光!”樊伟成开玩笑。



    “对对对!咱桌上也有个了不起的人!”天民冲老马竖起大拇指。



    老马害羞地别过脸,而后失落地说:“我要死在村里了那场面还漂亮一点,兴许不少朋友啊、领导啊能过来给我走个门户送个行!我要死在这里了,跟你们有什么区别?除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惦记着我……还能有谁?”



    “哎,是是是,死在城里跟死在农村是不一样!”天民感伤。



    众人碰完杯喝完酒,又沉默了。